她的日记就已经21本了,包括摘抄的、自己写的。每一本都分类分别的。还有一本抄写的歌词本。有些歌本身就是一首优美的词。所有的本子上都有字,已经写满了的也不下十六本了。
席在恩流泪了。她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一直翻到现在。她一遍翻,一遍看,仔仔细细的想记住每个字。她因为当时的高兴而大笑,因为当时的哭泣而流泪。她已经把房门关上了。
“在恩,在哪里干嘛呢?”田秀芬在东屋里喊,她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没事。”席在恩回答说。难道现在你又会关心我在干嘛吗?她冷冷的想。
席在恩看完了所有的日记,把它们小心的堆放在一起。它们将随她而去。
她擦亮了一支火柴,日记本慢慢的燃烧起来,然后忽然间冒出浓烟。
席在恩一个人所在的西屋立刻浓烟滚滚。席在恩站在那里看着,笑着,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飞走了。
“妈,着火了!”席领弟忽然间叫起来。她正好要找席在恩有事,却发现门已经关上,门口却全是烟。
席东水一下子冲了过来:“开门!席在恩开门!”
席在恩木然的站在那里。
“砰”,席东水拿脚踹开了门。“席在恩!你在干嘛?”席东水看到火在燃烧,扑上去把火灭掉了。
“没什么,把一些东西烧掉。”席在恩漠然的说,然后看着火渐渐的熄灭,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飞走了,只剩下了一具无用的骨骼。
“你差点把床烧了!”席东水很生气,“怎么能在家里点火?”
席在恩冷冷的说:“我要睡觉了。”然后就在床上躺下了。
席东水看了看,席在恩的眼神透出一股刺冷的冰凉来,似乎能够穿透人的肺腑,他忽然的冷颤了一下,把要骂的话生生的吞了回去,走了出去。
“大姐,你干嘛要把日记本都烧掉啊?你不是写了不少的东西吗?”席领弟常看到席在恩一个人坐在那里,在日记本上写些什么。
“没什么,你把灰尘打扫出去吧。”席在恩无力的说。
“可是,大姐,要是你不想看的话,你先给我,我给你保存着,万一哪一天想看了,你还可以管我要。你全给烧了,可再也找不出来了。你可是写了很多年的。”席领弟感到很是可惜。
“没什么。”席在恩说,“我以后永远不会再写了。”
席领弟只好把灰尘打扫干净,看了看席在恩一眼,像个死去的人一样,完全没了生气。她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一个人悄悄的走了,随手把门给关上了。
席在恩一个人躺在那里。席东水已经请人专门给她做了一张双人床。
席东水和田秀芬对席在恩在某些方面上,确实是下了大本钱的。其实席在恩不需要一张双人床,她就躺在自己用木板拼成的床上也照样睡。何况家里连吃的都很紧张。弟弟妹妹们还得捡她的衣服穿。席在恩现在已经每年可以得到四套四季的衣服了。另外三个只能依次捡下去。
肉也开始吃了,可还是要吃咸菜的。一张双人床要花不少的钱。
席在恩心里很矛盾。
父母一方面从不过问她的感受,只是拼命的把她当成真命天子,仿佛任何事情都能做,都敢做,她将来有一天,也必然是功成名就,或者是至少也会找个功成名就的男人,当然两个人都有非凡的成就更好了。
从来不问问,她自己到底需要一个怎样的未来。
席在恩一旦说什么喜欢种地之类的话,就必然被暴雷一样的怒吼吓回去:“没志气的东西!废物!”
在另一方面,只要席在恩提出来的,从来不问是与非,合适不合适,一律满足她的要求。有时候席在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要求其实很过分,在别的小孩子那里是不可能被满足的,包括自己的三个妹妹弟弟。当她发觉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这样在席在恩的心中就背负上了沉重的负担:她欠父母的太多太多了。她一生一世都是父母的了。尤其是田秀芬那一声声:“我都是为了你啊!”她的眼泪成了摧毁席在恩一切意志的最有力的武器。
席在恩想着,终于睡了过去。
“来啊,来啊,我在这里。”一个男人对她说,“来啊,快来啊。”
“你是谁啊?”
“我是你的哥哥。”那男人说。
“你在哪里啊?”
“我在学校里等你啊。”
“在学校里?”
“是啊。你会考上大学的,一定会的。我的学校就挨着你的的学校啊。”
“大学?”
“是啊,我在大学里等你啊,我是你的哥哥啊。你快来啊。我等着你啊。”
“你为什么穿着军装?”
“我在军校里啊。”
“你真的是我哥哥?”
“真的啊,妹妹,我在等你啊,你快来啊。见到我,你会全好起来的。我会照顾你、疼爱你的。”那男人说。
“哥哥!”席在恩大叫一声,那人却忽然不见了。
席在恩醒了,四处张望,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可是她清清楚楚的感到刚才那个人是那样的真实。他的眼睛是那样的黑那样的亮。
“你一定会考上大学的!我是你哥哥啊!”声音清清楚楚的在耳边回响着。
“不要骗我!”席在恩放声大哭起来,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哭的那样开心,那样痛快:我有个哥哥,他会照顾我、疼爱我。
“你不要骗我,我一定会考上大学见到你,会好起来的。那我就活到那时候好了。如果你骗了我,那么我毕业那天,就是我的忌日!”席在恩在心里默默的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