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席在恩说有些同学家里没种过花生、地瓜,田秀芬就煮了一大锅,捡了好的给她放在一个包里:“给你同学带着。”
“妈。”席在恩没想到会这样。
“带上,带上,你想想,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多少日子呆在家里,白天晚上的还是跟同学在一起的时候长,他们就是你的兄弟姐妹啊。”
席在恩就感动了,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差点跌倒:“将来你们都考上了大学,有什么事都是可以互相帮助的嘛,已经都上高中了,肯定会有不少人会考上大学的,将来哪个有了出息,你有什么事去求人帮忙,人家还会记得你嘛。再说你这一辈就是帮不上什么忙,还有下一辈的嘛,等你的孩子……”
席在恩没听她说完,就昏头昏脑的走了。怪不得田秀芬说“如果我认你认识的那么些字,我肯定会……”她一个字不认识,居然把席在恩的一生都打点好了,不仅如此,居然还预备了她的外孙的将来。
一件本来应该是同学的单纯的友谊的事,就这样被蒙上了“利益”的阴影。席在恩看着同学们心无城府,兴高采烈的吃着席在恩从家里带来的东西,一面啧啧夸赞席在恩有个好妈妈。“席在恩,你妈真好。”
就这样,从营养品、葡萄糖、生活费到田秀芬为她的将来的“长期投资”,席在恩每月的费用基本上是每月四百元左右。这相当于当时一些工人一个多月的工资。
代价是:(1)席东水和田秀芬每天从早上两三点钟直到夜里十点钟;(2)十三岁的席世群和十四岁的席领弟除了上课的时间全部都在干家里的活,包括曾在三天之内把二十多岁的表哥们搬不动的,一共是二十亩的石条,全部从果园里搬到果园外面堆放起来——席东水已经不再种葡萄,准备种桃子了,那些用来架葡萄的石条用不上了;(3)席领弟和席世群仍然只能捡席在恩的旧衣服穿,虽然席世群是个男孩,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4)家里不但养猪,还养了一屋子的蛋鸡。
所有的这些,一个目的是最明确,最坚定的:席在恩一定要考上大学,并且将来一定要有出息。
因为这样,席奶奶这个劳力自然而然的被提上了家庭的日程。有一个月的星期六,席在恩回家的时候,看到席奶奶正坐在炕头上生气:“把我吓个半死,就是为了哄我回来啊。”
“不说我病危,你能回来吗?你都在三姑娘那里住了整三年了!”席东水心里也一肚子的火。
“三年怎么啦?就不能在闺女家住了?”席奶奶气得手直抖。
原来,席东水给席玉荣那边拍了个:“儿病危,速归”的假电报,把席奶奶骗回来的。为了席玉娥和林意的事,席奶奶恨透了田秀芬,原打算再也不回来的了。
在席玉荣那里,席奶奶可以见到林意,他放假的时候,会到席玉荣家里去。
田秀芬很清楚:婆婆是因为自己才走的,并且一走就是三年。婆婆是咽不下一口气才跑到小姑子那里住的。婆婆最痛爱的是大姑子,现在席玉娥却不得不远嫁。据说那老头好吃好喝,尤其好赌,一夜之间输个千儿八百的根本不算什么。因为自己当年坚决不留下林意,老太太还在生她的气呢。
眼下只能自己委屈一下了:“娘,你儿子不是想你吗?这才拍了假电报让你回来的吗?”田秀芬满脸堆笑。婆婆是个能出力的主,一个人完全可以顶个大劳力用,家里正是用人的时候,田秀芬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婆婆走了。
“哼!”席奶奶冷笑。她也很清楚田秀芬的想法。自己是个闲不住的人,可是……她一想到自己改嫁的女儿和走了的林意,气就不打一出来。
“奶奶,奶奶。”席在恩扑了上去,她从出生到十二岁,一直跟在奶奶身边睡,听着奶奶的故事入梦。
席世群也叫了起来:“奶奶回来喽,奶奶回来喽。”他跑出家去,好像大喇叭一样的四处广播着。
席奶奶叹了口气。“好吧,你们也不用再说了,既然回来了,我就不走了。”
田秀芬明白婆婆的心意,尽管她没忘记牢牢的把握住家里的经济大权,但对婆婆却尽力的哄劝着。
“我一定会忍到你大学毕业的。”田秀芬总对席在恩这样说。给席在恩的感觉就是,她大学毕业那一天,这个家将彻底的决裂。
林意现在已经是大二年级的学生了。他一年极少给席东水写信,除了要钱之外。
他已经是北方政法大学的学生会副主席了。席东水是对的。林意是个有出息的人。
高中的的老师们天天在课堂上讲人生如何,考试如何,很有一番人不上大学就是最大的耻辱一样。
在林意给席东水的信中,林意尽是说他在北方政法大学里怎样怎样,听他那样子,现在北方政法大学里的校长老师就他一个学生似的。好像是捧在手里怕烫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席东水一天比一天的生气,好像席在恩她们做错了事似的,没事摔摔打打的,嫌这嫌那的。田秀芬嘴上不说,心里也生气。没处发泄,只有找席在恩。“在恩,你可一定要记着妈的话,一定要考上大学。要考最好的。要给妈争气。你爹在怪我,你奶奶也是看我不顺眼。你看人家林意,已经是主席了。”
“妈,他不过是学校里管学生的主席,比毛主席差得远了。”席在恩解释说。
“你爹说差不多,现在管学生,毕了业,不就工人农民全管了吗?”田秀芬毕竟没多少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