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芬说过要她报考教师、医生一类的学校,说那样的学校是铁饭碗,有保证,又体面。
席在恩就想起了初中的英语老师和班主任,也想起了现在的英语老师和班主任。
作为一个老师不能为人师表,不但但是害了自己,更是害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席在恩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否为人师表,她很害怕,怕误人子弟。对一个国家来说,虽然不能说老师是最重要的职业,但这个职位的确能够影响到整个社会,乃至整个时代。
对于医生,席在恩觉得自己不能够面对生生死死。她无法想像当别人把希望全交到你手上的时候,那种沉甸甸的责任,她不能看到一个生命因自己不能救助而死去。
她选择了工业,选择了物理专业。这是她所有课程中最令她头痛的专业。
席在恩没有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对自己的一种挑战,也许是对自己的一种毁灭。
高考三天里的头一天,席在恩有些头痛。她出去买了三本世界名著《斯巴达克思》、《简·爱》、《雾都孤儿》。她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了能够暂时性止痛的方法:只要看一会书,头痛就能忍受一些。
在高考的第一天里,她看完了《斯巴达克思》,考完了语文和英语。她在每场考试中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其余的时间在睡眠中度过。
第二天,她很难受,看完了《简·爱》,考完了数学。第二场是理化,考试铃声响过,她答了两道题,居然睡过去了,足足睡了一个小时,完全失去了知觉。忽然间,席在恩听到有人喊:“妹妹,妹妹,快点,快点儿醒醒啊。”她看到那个梦中的男人的脸上,很紧张的样子。席在恩睁开了眼,四处张望,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笔的沙沙声,她一看,只有半个小时了。她采取了自己那套独特的办法:从四个选择答案中迅速找出最接近题干的那个。填空题她依据以前的经验,从题干中组织起一个以前相类似的答案。解答题则罗列好公式、套上数据,最后的答案数据来不及计算了,只好随手乱写一个。铃声结束的时候,席在恩从容不迫的交上了试卷。因为席在恩在第一排,监考老师一直在注意着她。现在,监考老师足足盯了她半分钟:“这也能参加高考?岂不是儿戏?”
第三天,她看完了《雾都孤儿》,考完了政治。
高考结束,所有的同学都走过来劝她:“席在恩,今年考不上不要紧,明年再复习一年吧。”
席在恩机械的点点头,夹起书包,回到家里睡的天昏地暗。什么也不能想了,剩下的,全看天意了。
席东水远远的比席在恩紧张多了。他每天注意着电视里、广播里、报纸上的高考新闻。他此时已经不再企望席在恩能考上什么好学校了。虽然这样,他私心里还是希望席在恩至少能考个正规的的学校。他从预招的学校信息,沿着本科挨个找下去,这时,平源日报每天报道,哪个中学的哪班学生谁谁谁考上哪所学校,都全篇幅的登载在报纸上。
席东水没有找到席在恩的名字。他等不及了,催田秀芬:“你快让她去学校看看去,人家都下通知书了。”
“不会是没考上吧?”
“哪怎么会?”席东水从来没想到过席在恩会考不上大学。
席在恩还是吃饭、睡觉,好像高考跟她毫无关系。她知道席东水跟田秀芬已经急的要发疯了。可她更知道,自己已经疯了:她不敢去学校,她怕真的没考上,自己真的就会疯掉。有一天夜上,她梦到自己考了三百分,直到早上十点没敢睁开眼,怕一睁开眼,就会看到血淋淋的现实。
高考的失败,对于别人而言,是人生中的一次挫折,对她而言,是生命的终点。
她不能承受席东水和田秀芬对她的希望之重,也不能承受一个人再独自忍受病魔的折磨,她无法一个人在心理上,是那样孤独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席东水无法忍受了。他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主意,田秀芬一听马上同意了。两个人头一天里,急急的凑了一筐黄瓜、茄子什么的,然后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好像很随意似的说:“明天要去卖菜,哪个想去啊?”
正是暑假,招弟领弟世群一齐报名,席在恩心里立时明白了,低头没出声。
席奶奶也明知这件事,赶紧说:“我做主了,明天谁也别想去,就让在恩去。”
三个大人偷眼看了看席在恩,席在恩说:“我回屋了。”
第二天早上七八点钟的时候,田秀芬期期艾艾的想跟席在恩解释,席在恩一句话也没话就上了车。娘俩个坐在车里走了一个小时,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席在恩明白,通常他们要去卖东西,都是夜里三点钟就得起床,为了占到个好地方。
到了平源第二中学,席东水果然看到校门口有不少学生走来走去的。他在校门口停下车,回头跟席在恩说:“瞧,你同学都在那儿呢,你不去打声招呼?”
席在恩呆呆的坐着,不敢下去。席东水和田秀芬一直催促她。
席在恩的同学刘秀丽走了过来,看到席在恩:“席在恩,席在恩。”
“快,你同学叫你了。”田秀芬激动的差点没把席在恩扔下去。
席在恩只好下了车。席东水发动起车来:“你跟同学玩会儿,我跟你妈去卖菜了。就在菜市场等你,你慢慢玩,咱要卖到中午呢。”
席在恩看着车子走远,心里冷笑:我长这么大,也没见你们什么时候卖过菜,家里的菜都给亲戚朋友分掉吃了。还卖到中午,真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