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东水带了席在恩去学校的食堂。席在恩做任何事情都不喜欢抢,总像个绅士似的排队,哪怕所有人排到她前面去,她还是会规规矩矩的排在后面。准是看书看多了,看成傻子了。这里是中国,在中国的国土上排队的人跟傻子是同一个级别。
这一点席东水没估计错,果然有很多学生插到他们前边去了。
“在恩,”席东水临走的时候担忧的说,“要是真的买不到饭,你就去买方便面,或者面包,有时候也到学校外面去买些吃的。”席东水已经观察到这所学校里不光有食堂,包括银行、邮局、医院、商场、甚至菜市场无所不有,是个浓缩的小型社会。
“知道了,爹,你回去吧。”席在恩说。
当席东水坐上火车离开时,席在恩心里忽然有一种热热的感觉。她这时才明白,父亲的心里,还是爱她的。只是他每每对自己的要求,总是以华盛顿开始,以******结束。比如席在恩不爱吃辣,他会说:******一顿饭会吃多少辣椒。父亲难道真的希望自己成为撒切尔夫人、武则天那样的女人吗?那样的女人,得靠牺牲多少怎能真正的成功啊。何况,即使真正的牺牲了,付出了,也未必就一定能够成功。
什么才是成功?在席在恩的世界里,活着就是成功,平安就是成功。现在,她只给自己留下了三年生存的时间,她生存的目的,是得到一张大学毕业证书,是为了证明给席东水看:四条烂柴禾里总算还有一条是可以的。
席在恩对于尘世,已经无所留恋的了,她得到的爱,是她不能接受的爱。爱,太沉重了,也就不能称之为爱了,而是一种折磨,一种压抑,一种她不能为之回报的爱。
五年来,席在恩从来没有真实的活着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一切行为,就像生活在梦中那样,感觉不到真实的存在。
她曾经无数次的对自己说“死去吧,死去吧。”
有时候,她会站在马路上,看着飞驰而来的车子,想像着自己血花四溅的样子。那种感觉一定会很美:那样的娇艳,那样的血腥。当司机恶怒的咒骂着她:“想死啊,想死也别撞我车上!”席在恩就默默的走开了。
有时候,她会站在学校的小湖边,想像着,自己纵身一跳,然后就沉入湖底,静静的离去了,尘世着的一切都将离去了。
她没有死去,是因为她对于生,还有唯一的一丝希望。她希望她会遇见梦中的那个男人。五年来,她只靠这份希望活着。
梦中的那个男人,一再的对她说:“我在等你,见到我,你就会全好了,会像正常人一样了。”
席在恩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虽然渴望着梦境会成为现实,然而她明白:梦就是梦。那不过是自己给自己寻找着一份生存下去的希望罢了。
席在恩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梦境会成为现实。
尽管她在万分不可能的情况下考上了大学,她以为上帝打了个盹,把事情搞错了,上帝不会一错再错的。她不会遇到梦中的那个男人的。
大学毕业的那天,将是她的忌日。席在恩,在这个世界上只能再生存三年了,如果上帝在这三年中,没有想到她的话。
即使死了,也得下地狱。席在恩想,一个人从来没有真正的快乐过,到了天堂,恐怕就不会生活了,只有地狱,才是她应该在的地方:没有欢乐的地方。
这一夜,席在恩在一个没有亲人,离家三千里的地方,一个人开始了她的人生。她没有睡着,脑子里全是火车的“隆隆”声。
席在恩一个人在这间大学的寝室里睡着。
当寝室的女生们陆续来到的时候,席在恩成了全寝室最有名的人——每天都会有三个以上的男生来找她。据说全是平源的老乡。不会是平源搬到这里来了吧?席在恩有些怀疑,哪时跑出这么多的老乡来?不过,那一口土不拉叽的乡音是真真切切的。过了几天,席在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女老乡来找呢?
男老乡们来了,不论含蓄的、直爽的,最终有一句话是绝对统一的:“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席在恩当时不假思索的回答了他们。结果第一轮结束后,第二轮又开始了。寝室的扬声器里总是门卫阿姨的声音:“席在恩,有人找。”
有老乡少的女生就生气,挖苦说:“席在恩,你干脆把扬声器带身上好了,我们所有的人加起来还没有找你的多呢。”
席在恩又何尝愿意,有一次一个老乡甚至还直截了当的要她做他的女朋友。当然,席在恩后来明白了,一年级的新生中,凡是女生,都必然要受到同乡男生的轮番轰炸的,直到这个女生有了男朋友为止。怪不得都那样的热情。这就是大学一年级女生,在刚入学的时候,所能接受到老乡的最高“礼遇”了。
一个同系的新生叫刘涛的,来找过席在恩两次。
有一天,刘涛告诉席在恩,他是高三的复读生,他有一个同班同学,比他早一年考到吉春市的空军第三航天学院。他想去找他,问席在恩去不去。
“是军校。”刘涛对她说。
“好吧。”席在恩没来由的心中一跳,居然就跟着刘涛一起去了。
两个人到了空军第三航天学院。那是1996年的秋天。
席在恩和刘涛一起走进一幢小木楼。小木楼的结构、连接全是木的。踩上去,“嘎嘎”的响。
席在恩就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挺熟悉这个地方。
他们很快找到了刘涛的同学盖玉廷。盖玉廷正躺在床上,看一本叫《读者》的杂志。这本杂志席在恩也看过,觉得是本很不错的书。
刘涛和盖玉廷不但是同学,还曾经同桌过一段时间,两个人的感情很好,很快便畅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