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凌云今日穿着异常光鲜,通体上下的锦衣玉带将其衬托的真有几分富家公子的气概。姬凌烟大老远就看到他引着几名家丁向这边走来,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些不悦。
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感觉,自己与姬凌云平日暗地里不对付这是明摆着的,但也不至于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然而今日再会,姬凌烟突然感觉自己的弟弟从衣着打扮到神态举止都是如此之做作,全身都透露出一丝令人想赶紧回避的气息。
姬凌烟心想,这一定是对他本能的逃避罢了。
“皇兄也是向母后拜寿的吧。”姬凌云这句问话语调十分平淡,似乎早已知道姬凌烟来此的目的。
姬凌烟被他这么一问,心中发毛,只是点了点头随声附和了一句。
姬凌云不再同姬凌烟搭话,只是右手一挥,领着身后的这些个家丁抬着寿礼全都走进大殿之内。
回到蓬莱苑,还没有走到自己的位置之前,就看到竹心正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姬凌烟向她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向皇后娘娘说了此事。竹心心领神会,立刻将脑袋垂下不再与姬凌烟使眼色。
姬凌烟做到桌前,继续同竹心谈笑着一些生活琐事,好像方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午时一过,有太监高呼陛下同皇后娘娘驾到,在座众人纷纷起身下拜迎接。只见晋灵帝携着皇后满面春风地来到中心的圆桌前坐下,吩咐列位平身入座不必拘谨。姬凌烟偷眼向观瞧,打量着这二人。晋灵帝的显得十分快活,皇后娘娘虽也面带笑意,却能看出来是强颜欢笑。
看来母后是真把这件事放在心中了,姬凌烟心想。
端起酒盅,几杯美酒下肚,姬凌烟觉得全身上下从肝脏到喉咙眼都是这么暖和。身边的竹心一边用膳一边同周围的皇亲国戚说笑,大家其乐融融。
再四下里望着,却没有看到姬凌云的身影。
按理说,这样隆重的场合,他是没有理由缺席的。
姬凌烟心中刚刚沉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他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姬凌云。
此时,额头上已经开始有些微微发汗,不知道是方才那几杯烈酒的作用还是心中又生气了几分忐忑不安。
刚才他明明看到姬凌云带着寿礼向皇后所在的殿厅内走去,半路中还与自己打过照面,却为何又不出现在皇后的寿宴之中?
姬凌烟趁着竹心转身的时候,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角。竹心靠近姬凌烟,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他,等待着姬凌烟的发话。
“我弟弟没有来吗?”姬凌烟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这样称呼姬凌云。
竹心向远处望了望,片刻功夫,指尖轻轻一点,说到:“喏,在那儿。”
姬凌烟顺着竹心的手势看去,果然看到姬凌云正在离自己只有三张桌子的地方,同旁人说笑。姬凌烟马上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找他有什么事吗?”
姬凌烟摇了摇头,也不再回答。竹心见他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清楚他定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姬凌烟只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但具体蹊跷在何处,自己却想不出来。
从自己和竹心来到蓬莱苑,再到拿着寿礼给母后请安,向母后提起鸠婆琉璃国的事情,出门碰到姬凌云,最后来到这里参加寿宴……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但姬凌烟总觉得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的不踏实。他猜想一定是这几日受了这么多折磨,精神有些吃不消了。
寿宴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大家谈笑风生,席间歌舞升平,一副太平景象。姬凌烟心中暗自感叹,这种景象究竟还能持续多久?
从蓬莱苑回来,姬凌烟就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了。
走在回府的路上,虽说天气还没有到严寒彻骨的地步,但姬凌烟之觉得全身上下不停地打着冷颤。刚开始还好一些,越往前走只觉得腿肚子越软。
起初,姬凌烟并没有在意,以为只是自己有些累了,回家休息一晚便可康复。但当他走回拱极殿时,只觉得两条腿好像散了架一般险些不由自己支配。他不想让竹心担心自己,打算硬撑着走到了寝室中。但此时的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僵硬,额头上一股一股地冒着汗。竹心当然能察觉出这里面的不正常,她将姬凌烟扶到厅堂中央的椅子上,摸了摸他的额头,并不是很热。但看姬凌烟表情痛苦的样子,竹心真有些急了。
“是不是伤风了?”竹心问道。
姬凌烟点了点头。在此情况下,只有这么解释最为合理。
“可能是……方才在蓬莱苑,多饮了几杯酒,全身发汗……这又被寒风一拍,不好受。”姬凌烟有气无力地说道。
“临行前怎么嘱咐你的?叫你莫要贪杯,就是不听!”话虽如此,但责备之余更是心疼。竹心一边忙唤府上的丫鬟们为姬凌烟熬煮姜糖水,一边亲自湿了一条热毛巾为姬凌烟擦汗。
“快先回屋躺着吧,待会儿把姜糖水喝下。别在这里又挨冷风吹。”竹心说着就把姬凌烟扶起来往寝室走去。
姬凌烟苦笑了一声,靠在竹心肩上向前走去。
将姬凌烟完全扶起的那一刻,竹心觉得有些不妙。她感觉姬凌烟好像是把全身都瘫在了自己身上,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使上。如若是普通风寒,怎么会乏力到如此程度?
果不其然,还没有走进寝室的门,姬凌烟只觉得胃里突然间翻江倒海地往外汹涌,便再也忍不住,挣开竹心的手臂便往厅堂外走去。刚出殿门,便哇地一声呕吐起来,将方才寿宴的食物全吐在了地上。一边的管家和家奴看到此景,都吓得不知所措。竹心也吓了一跳,忙跑上前去搀扶住晃晃悠悠的姬凌烟,帮着姬凌烟拍打着后背摩挲着前胸。
吐了好一会儿,姬凌烟才缓过来。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但胃里空荡荡的感觉使自己好受了一些。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竹心埋怨地说道,眼眶中已经湿润,“不要命了你!”
姬凌烟摆了摆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又在门口等了片刻,见姬凌烟不在干呕,竹心便同管家一起将姬凌烟扶回了寝室。
与其说是搀扶,倒不如说是抬驾,姬凌烟已经没有半点气力站立着。管家从后院拿了一只木桶摆放在姬凌烟窗前,生怕他稍后又感觉不适。
“我想我一定是……吃坏了肚子……”姬凌烟硬撑着从两腮间挤出一丝微笑来,为的是不想让竹心看到自己这副痛苦的表情。
竹心坐在床边,两只手紧紧地握住姬凌烟的右手,苦笑道,“我们都吃了寿宴,为何偏偏你这么不争气?”
听到竹心像是一位母亲在埋怨自己的孩子那样,姬凌烟呵呵一声笑出声来。这次的笑容并不是装出来的。
“我小的时候,每次一有过错,母后也是这儿教训我的……‘为何这么不争气‘”姬凌烟笑道。
“我这可不是训你,我这是疼你。可别不知好歹。”竹心佯装不屑的样子,瞥了一眼姬凌烟。
姬凌烟还想和竹心聊些什么打发时光,却觉得刚刚平静下来的胃口又开始翻滚起来。姬凌烟心知不妙,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推开竹心,翻身趴在管家送来的木桶便,又开始呕吐。这一次吐出来的,却不再是方才吃过的食物。吐出来的这摊东西,黑乎乎的附着在一起,黏黏稠稠的十分恶心。
竹心这回真急了,大声呼喊着管家的名字。管家听到太子妃的声音如此急切,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匆匆忙忙地飞奔过来,只看见姬凌烟趴在木桶旁边一个劲的呕吐着,竹心站在身边急的险些哭出来。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管家也吓了一跳。如果说是一般的醉酒,或是肠胃出了问题,吐出来的东西不会是这么奇怪。
“快去,叫御医来!”竹心喊道。
管家哎了一声,又火急火燎地跑出了殿门。
事到如今,即使太医不来诊断,姬凌烟心中已经有些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中午,自己向皇后娘娘透露了鸠婆琉璃国的事情。莫不是……蛊毒这么快就开始发作了?
这一次吐干净后,姬凌烟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团棉花,全身无力。躺在床上望着房梁,陷入了沉思。
一定是姬凌云。
姬凌烟虽没有亲眼看见,但他觉得这次的猜测十有八九不会有错。他在宫里对皇后的谈话,一定被姬凌云偷听了去。寿宴开始的时候,想必他是找机会通风报信去了,这才会有一段时间寻不到他。
这件事,恐怕从一开始就同姬凌云有关,姬凌烟越想越有些胆怯。当初鸠婆琉璃国的无故退兵,偶然间发现的地下迷宫,这都和姬凌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恶!”姬凌烟琢磨明白这件事情后,愤怒地用拳头杂着床榻。
竹心以为姬凌烟又开始难受,心疼不已,俯在姬凌烟身边,紧紧地抓着他的两只手。
姬凌烟刚想对竹心解释,只见管家带着御医一路小跑地奔了进来。
竹心将御医请到床边,为其搬了一把椅子。御医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姬凌烟蜡黄僵硬的脸庞,又将姬凌烟的右手拿过来,仔细地号着脉。
竹心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好久好久,御医才开口,道:“太子殿下这是中了毒。”
这话到并不出姬凌烟的预料,却把竹心和管家吓了一跳。
方才在御医号脉的时候,姬凌烟心中万千痛苦。他晓得自己一旦中了蛊毒,就可能面临着生命危险。如果皇后没有将自己的原话转达给父皇,亦或是父皇更本不相信自己说的话,那么就算是前功尽弃,白白搭了自己一条性命。
况且,这大千世界,他还没有活够。
当御医口中说出“中毒”二字的时候,姬凌烟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像是灌了铅。
“太子殿下最近,有没有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御医又问道。
管家拼命回忆了一段时间后,摇了摇头,又看了看竹心。
竹心没有回答御医的问题,反而问道:“那,殿下的毒,好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