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备森严的拱辰殿外缓缓驶来一席车马。
马匹和车身上下通通涂得黑漆漆,夜间若不仔细找寻,便难以发现这辆马车的踪迹。
马车在拱辰殿门口刹住,守卫在殿门两侧的兵丁走上前去,站成两排,静静地在马车旁边候着。
由打车上下来一人,中原人打扮,肤色却比中原人略黄,浅蓝色眼仁在漆黑的夜里就如同两颗蓝宝石一样发出阵阵寒光。
拱辰殿大管家姬鸿从府邸中走出来,满脸堆欢地将这人迎接进去。有两名随行的兵士紧随其后,剩下的兵丁将拉车的马一牵,便往殿后走去。
来到书房门口,姬鸿让那人在屋外先稍加等候,自己跑进书房,向姬凌云回事。
“回殿下……”姬鸿刚作完揖,还没有怎么开口,姬凌云便从书桌前站起身来,问道:“来了?”
姬鸿点点头。
“快请进来!”姬凌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姬鸿跑出去叫人,而姬凌云跟在姬鸿身后走出门去。
“太禄法师。”姬凌云笑面相迎,抱拳拱手向那人道好。
被称作“太禄法师”之人见姬凌云亲自出门迎接,显得有些得意,哈哈干笑了两声,同姬凌云寒暄了几句,便随着他走进了书房。
姬鸿将房门一关,便退了出去。
夜间来访姬凌云的人是鸠婆琉璃人。在琉璃国,法师的地位很高,有些法师甚至可以作为特使出访他国。这些法师,个个身怀异能,以琉璃国臣民来看,甚至都可以呼风唤雨。
虽然琉璃国的百姓都具有中土人士所不能拥有的怪诞异术。但他们将法师视为王国的大祭师,可以感同天意。连国王行大举之时,都要请这些法师来做法祈祷,以求顺天顺地。
而太禄法师,便是其中之一。
姬凌云将太禄法师请到上座,自己为太禄沏了杯茶,亲手抵到太禄手边。太禄法师看看姬凌云,笑道:“怎么,殿下如此心急地把我请来,是何缘故?”
姬凌云自己也倒了杯茶,做到太禄身边的那张椅子上。
“法师莫在取笑,这是非经过,想必你全都知晓。”
太禄哈哈大笑起来,那种笑声令姬凌云很不舒服,但也默不作声。
“你敢断定,皇帝已经知晓了此事?”太禄又问道。
姬凌云点了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太禄从鼻腔里发出一种怪声,像是在质疑姬凌云的举动。
“我是亲耳听到太子对皇后的对话,这一点千真万确!”姬凌云回忆道,“但我并不确定皇后是否会将这些话转告给皇上。至少从昨日寿宴之时,我并没有发现皇后又什么太过异常的举动。”
太禄嗯了一声,轻轻地捋着并不是很长的山羊胡子。心中自行盘算着,也不做声。
“只不过我怕太子再有变化,便连夜告诉了你们。想必他此刻已经被蛊毒缠身,无法再外出阻碍我们的计划了。”
太禄又是随声附和了一句,还没有开口。他越是这样,姬凌云便越是心急如焚。但碍于脸面,姬凌云并不好再死缠烂打似的问这问那,只好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着太禄法师的回答。
太禄法师知道姬凌云心急,觉得再不发话似乎也说不过去,于是言道:“殿下大可不必多心。就算皇帝知道了,也将我们奈何不得。只不过……”
姬凌云见太禄法师欲言又止,便已知晓他的意思,忙在太禄耳边轻声说道:“倘若事儿成了,这无限江山,你我两国自然一人一半!”
“好!”太禄法师拍手称赞,“待我回去,定向我王恭贺。”
“有劳……嗯……”姬凌云的语气突然间变得有些含糊。
“怎么,还有什么顾虑?”太禄法师问道。
“顾虑倒是没有,只是这禾嫣姑娘……”姬凌云的语气还是那么低沉。
太禄法师哈哈大笑,练练摆手,道:“这你放心,待不多时,天下美女任你挑选,更何况区区一名青楼歌姬?”
姬凌云听太禄法师的话好像没打算还人的意思,以为自己说的不够明白,补充道,“我是说,禾嫣姑娘该与我送回来了吧?”
太禄一听此言,脸色一沉,却又不好伤了和气,话语间仍满是笑意,言道:“事成之后,她自然会回来。殿下不必心急。”
姬凌云点了点头,不再过问。但总觉得这里面出了些岔子。当初将禾嫣掠来交给鸠婆琉璃国的时候,他们只说“借来一用”。并没有说要做些什么。起初姬凌云还并不想将禾嫣拱手于人,但后来太禄法师为其宽心,说什么“禾嫣同这件事有很大的联系,也是牵制太子姬凌烟的一大法宝”,姬凌云也觉得成大事必须要会取舍,便依了鸠婆琉璃国,将禾嫣送了过去。
毕竟对于自己来说,这天下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皇帝还在位,只要太子还活着,自己便不可能做些什么太大的举动。若如不然,就算取得皇位,也会被全天下所耻笑。
然而,此时此刻,手中有了鸠婆琉璃国这张王牌。借刀杀人,本来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送走了太禄法师,姬凌云坐在书桌前饮茶沉思,越想越是兴奋。觉得自己的时刻终于要来临了。
这几日为了休养生息,姬凌烟听竹心的嘱咐老老实实地呆在宅中没有外出。好在秋冬交替之际,天气干燥,大地少了些雨水的滋润,这对姬凌烟来说可是天大的幸事。加上每日服药调理,虽说不上解了蛊毒,但身体也没有再发生什么太大的不适。只是偶尔饭后干呕,姬凌烟也早已习以为常。
由于多日不外出走动,对于外面发生的任何事,姬凌烟是毫无知晓的。只盼着不会有什么天大的变动。至于皇后那边,这么久都没有什么动静,姬凌烟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失落。他猜想一定是皇上听闻此事后,觉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便不管不顾将此事搁置一边。
直到一日正午。姬凌烟同竹心用罢午餐,正坐在桌前品茶消食。这时大内总管马公公来到府上叙话,姬凌烟上前迎接,马公公只道是皇上宣他入宫觐见,并没有说明是何缘故,便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
姬凌烟一听说皇上要召见自己,顿时觉得兴奋起来。
竹心从身后的殿门中踱步出来,随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是父皇他……召我入宫。”姬凌烟觉得现在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对竹心藏着掖着,便如实告诉了竹心。
竹心一听,也是一愣,忙问:“是不是陛下知道了那件事?”
姬凌烟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这便不清楚了。但他一向不会宣我入宫,”姬凌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压了压语气中的抱怨,“这一去,可能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也可能是多日未见想看看我是否还老实地呆在皇城之中。”
听到姬凌烟这样调侃自己,竹心笑了,让人给姬凌烟备了衣物,让他早去早回。
姬凌烟沿着墙根向大殿走去。好久没有出门,不知不觉天气已变得越发的寒冷。轻轻深呼一口,嘴边散发出来的白色雾气随着微风四处飘散。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空,这使得投下的光芒也是懒洋洋的,了无生气。姬凌烟将衣领向上拉了拉,包住整个脖子,不让冷气顺着脖颈钻到身子里去。
不多时便来到了含麟殿。
这含麟殿分为前殿和后殿。前殿为大殿,是皇上每日早朝和举办皇家庆典的地方。后殿是小殿,仅百步见方,是皇帝处理政事,私下会见大臣之所在。
方才马公公让其在后殿门口候着。姬凌烟来到后殿,见马公公已在殿门旁向远处张望着,一眼瞧见姬凌烟,忙跑进去报给了皇帝。
姬凌烟觉得有趣。总管亲自在门前迎接着自己,这在过去还从未有过。于是心中便多了几分底气,知道今日父皇叫自己前来,定不会是什么日常琐事。
不多时,马公公从里面出来,将姬凌烟请了进去。
姬凌烟迈进殿门走了几步,转过一个巨大的屏风,便看见皇帝坐在龙书案后面望着自己。
“儿臣参见父皇。”姬凌烟心说多日不曾上朝,这叩拜之礼倒快叫自己忘光了。
“起身。”晋灵帝从书案后面站了起来,“朕听闻近日吾儿你又有些身体不适,不知是否康复?”
晋灵帝故意将“又”说的很重,姬凌烟觉得面颊之上生了几分臊热,不知该怎么回答,便点了点头,道,“多谢父皇关心。”
“嗯。”晋灵帝应了一声,似乎没有深究的意思。姬凌烟猜他一定早已看透了自己的鬼把戏,就连自己真的身患疾病也不会再信。
“你可否知道,朕此次为何叫你前来?”
其实姬凌烟心知肚明,一定是和鸠婆琉璃国有联系,哪怕仅有一丝联系。从踏入殿门那一刻起,这种感觉就越发地强烈了。
但他还不想这样主动,便摇了摇头,说:“回父皇,儿臣愚钝,不曾知晓。”
晋灵帝哈哈大笑,听不出这笑声中包含着什么。只笑得姬凌烟心中有些发毛。
“我的儿,你可并不愚钝!”晋灵帝突然止住了笑声。
姬凌烟只觉得此话说的模棱两可,还是没有猜出父皇的意思。
“你谎称藩国来犯,灭我大晋朝威风,致使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你可知罪?!”晋灵帝这话说的够坚决。
姬凌烟顿时觉得晴天霹雳一般,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晋灵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