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度擦肩而过
我又过上了医院和警局两头跑的日子,虽然有些忙碌而疲惫,但心底深处却洋溢着淡淡的幸福。
有时候,放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在经历了无数挣扎,真正放下的时候,会觉得整个人的身心都开阔起来。
我不再去想三个月后的韩宇皓会怎样?我不再去想三个月后我是不是又恢复到以往的孑然一身,现在我所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地接受那个男人。
全心全意地紧紧抓住他的手。
远在天堂的韩阳,也一定正在微笑着祝福我们吧?
开车经过一家超市的时候,我瞄见超市外面的水果摊上水果很新鲜,想起韩宇皓似乎很喜欢吃梨,于是停下车想给他买几个。
这一段日子的相处,我也越发地了解韩宇皓。
比如说,他对水果零食一般没什么兴趣,却对水梨情有独钟;比如说,吃药的时候除了药后要吃蜜饯,他总是要先喝一口水,然后再吃药;又比如说,他不喜欢在人前显示出他的脆弱,每当病发时,他总是沉下脸故意跟你吵架,然后赶你出去,独自一个人面对所有的痛苦……
我发现渐渐开始了解一个人的过程,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像韩宇皓这样骄傲冷漠的男人,其实也可以从某些习惯动作中捕捉到平时不易察觉的孩子气。
以前就常听人讲,男人的本性之中其实都带着点孩子气,无论那个男人多么冷酷,多么骄傲,多么成熟,隐藏在天性中的孩子气是无法抹杀的。而女人天生有着母性保护欲,在某种程度上,也许把男人当成自己的孩子般来照顾吧?
挑了几个新鲜的水梨,刚付完钱想走人,身后忽然响起一把熟悉的声音。
“夏雪——”
我回过头,就看见陈启华不知何时竟出现在我身后。
“启华,你怎么在这里?”
陈启华看了我很久,脸上的神色带着说不出的怪异,好像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奇怪地看着他。
“没什么。”他看了眼我手中的水果,“这是要去医院吧?”
“嗯。”我点了点头,“很抱歉,最近警局这样忙,我却经常请假。”
“警局有我们在顶着,你先安心地看着韩宇皓,我也不希望你太累了。”陈启华笑笑,我觉得他的笑容很疲倦。
“启华我看你也很累了,不如早点回去好好休息吧?”
陈启华却摇了摇头,“不介意我跟你一起去看看韩宇皓吧?”
“这怎么会介意?”我带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我也买些水果吧?”陈启华走了两步又回头,我连忙拉住他,“不用了,除了水梨,他不爱吃这些东西,买了也浪费。”
陈启华回过头,深深凝视着我,“看来你和他相处得不错,已经开始渐渐了解对方了。”
我怔一下,耸了耸,“可能吧!”
一路上陈启华都很沉默,我隐隐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太一样。其实他并不是个会藏住话的人,每每有什么想法,有什么事他都会全部说出来,但今天,我看他隐忍得很辛苦。
“启华,如果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说吧?这样藏着话不像的性格。”
陈启华微愣了愣,却牵起一抹笑容,“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他不讲,我也不想强求了。
一直沉默了很久,陈启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夏雪,你是不是已经真的爱上韩宇皓了?”
“也许是吧!”再一次被别人问起这个问题,这一次我并没有莫明的心慌和迷茫。
陈启华可能没料到我回答得这样直接,错愕地停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问,“那你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所爱的人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办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只是忽然间想问问。”
我投给他一个疑狐的目光。
“是我一个朋友遇到这类问题。”陈启华避开了我的眼神,“她的男朋友背着她做了很多坏事,而且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想你们同为女性可能可以给她一点意见?”
“被爱人背叛?”我无奈地苦笑,“我没遇到过这种问题,所以我也无法回答。但如果是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韩宇皓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还藏着很多我所看不懂的情绪,心底莫明涌上寒意,我甩去了脑中那可怕的想法。
“没有如果,我肯定不会遇上这种问题。”
“我也希望你不会。”
我怎么听都觉得陈启华这句话有些别有深意。
“启华,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只是有些太累了。”透过后座镜,我看见陈启华正疲倦地靠着坐椅,闭目养神。
“你不如先休息一下吧?到了医院我再叫醒你。”
“好。”他点了点头。
我开了音乐,放了一些有助于舒缓神经的歌曲。
舒适而优美的音乐声中,我们一路向医院行去。
然而,在不经意间,脑海里却总会冒出那一句话——
如果,我真的遭遇了背叛……
陈启华在医院没坐多久就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看韩宇皓的眼神有些怪异,有好几次对我欲言又止,到最后又都吞了回去。
心里总有一种莫明的情绪在鼓嗓着,“背叛”——那两个字眼也一直徘徊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就连韩宇皓跟我说,他要出院,我竟也稀里糊涂答应了。
当我惊醒想反悔时,那个男人竟拿“他是医生”这句话来堵我。我无话可说,又怕与他较真可能对他病情越发不好,只能妥协。
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当我打开客厅的灯,抬起头第一眼看见的,是墙上挂着的韩阳的那幅画。
我倚着门沿,静静地看着。
现在再看这幅画已不再是只有痛心和悲伤了,韩阳所画的那副蓝色天堂其实也是一种祝福吧?
“韩阳,如果可以,你也想帮宇皓渡过这个难关吧?”
感觉额际有些隐隐作痛,我正想回屋躺一会儿,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挂画的墙角边上似乎有什么光芒闪了一下。
我走过去几步,才赫然发现那是一条银色链子。弯下腰,我捡起了那条银链,这才发现竟是一条精致的手链。
这条手链……我浑身一颤,眼前有了片刻的黑暗。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琪雅出事那一天,她不断在我面前显摆新买的那条手链时的情景。
我记得很清楚,这条手链就是琪雅那天所带的那条。
琪雅曾经来过家里!
但为什么宇皓却说琪雅没来过?
我心中猛地一寒,几乎没办法透气。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却像虚脱了一般,手机差一点就掉到了地上。
“夏雪。”
电话里是陈启华警官的声音。
“什么事?”我迷茫地应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手上的链子。
“我们接到了最新线报,亚超集团会在法国有所行动。”那边停了一下,似乎见我没什么反应,不禁焦急地提高了音调,“夏雪——夏雪你有在听吗?”
“我在。”我连忙收敛起心神,一手紧紧握住了那条链子,链身上金属的凉意一分分地刺进我的心房。
“你马上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法国,那边国际刑警已经联系好了。”
“好。”我挂了电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沙发边坐下的。此时此刻,脑海里还是一片迷迷蒙蒙的,好像在刹那间什么感觉都没有。
宇皓,你真的在骗我吗?
第二天凌晨,我只是匆匆打了个电话给韩宇皓,便跟其他同事一起赶往了机场。
在挂上电话的前一刻,我都没有开口问有关琪雅手链的事?我不断说服我自己,因为我要专心办案,不能分神,一切等我从法国回来我再跟宇皓好好谈一谈。
但我知道,我再一次当了逃兵。
根据线报,亚超集团相关人员会在一个名为盛元的酒店召开秘密会议。据说,这家盛元酒店的老板是华人,而且与亚超集团的关系非浅。
但这次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却是一直隐藏在亚超集团背后的神秘人也会现身。
那个人我们已经查了整整五年,好不容易等到他现身,又怎会轻易放过个机会?在国际刑警的协助下,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一次,一定要把那些不法之徒一网打尽。
天刚亮的时候,我和陈启华他们就在盛元酒店的对面的一栋大楼密切监视着盛元酒店405号房里的一举一动。
一整天下来,大家都精疲力竭。
黑夜,在不知不觉中又悄然而至。我站在窗口凝望着外面那一片灯火辉煌的夜景,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宇皓那张苍白的脸。
不自觉地我再度握紧了手心里那条手链,那冰凉的触感不断提醒着我,不可以再这样逃避下去。
“夏雪。”
肩后忽然被人猛地一拍,我一怔,回过了神。
“什么事?”
不知是不是我脸上的神色太过奇怪,陈启华紧蹙起眉心,“你这两天究竟怎么了?我刚才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什么反应。”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我笑笑,悄悄收起了手链,转移话题,“情况怎么样了?”
陈启华低头看了眼手表,“差不多了吧!根据线报,他们九点钟左右开始。”
“现在405号房里来了几个人?”
“七个。”陈启华神色有些凝重,“其中有三个我认的,都是我们记录在案的毒贩。”
“看来还真是一个黑社会头目大聚会。”我扬了扬唇,“现在网已散好,就等着鱼儿自己游过来了。”
“夏雪——”陈启华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看你这几天你有些神思恍惚,待会儿行动开始时,你要多要注意自身安全,这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惯犯。”
“嗯。”我点头,“我知道,陈警官,你也要小心。”
陈启华颔首,似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逼近。
眼看就要到九点了,监控屏幕上,405号的房门忽又开了。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想看一看这个一直隐身在亚超集团身后幕后主使人究竟是什么人?
然而,房门开了一半,忽然停住了。
我只看清了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装,正转头看向后面,不知跟谁说着什么。
扶在门框上的那只手优雅而修长。很漂亮的手。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的面貌,房门忽然又掩上了。
而原本在房间里等候的人也纷纷站了起来,有的人甚至将手按在了腰间。
“糟了,情况有变。”陈启华立时反应过来,“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提前开始行动。”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酒店。但还没到405号房门口,半路上就被枪手拦截阻击了。
混战之中,我瞥见楼梯的拐脚处,一道黑影闪过。
那件衣服我认的。就是刚才出现在405号房门口的人。我也顾不得面前的枪林弹雨,追了过去。
“夏雪——”我听见陈启华在我身后惊呼,似想阻拦我,但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知道这个人如果不是亚超集团的神秘幕后人,也是个极端重要的人物,我一定要抓住他。
满脑子被这个念头塞满,我根本忘记了自己就这样单独追出去有多危险。
“站住,不许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在楼梯口,我终于追到了那个黑衣人。
然而,眼前这道背影……这道背影……却太过熟悉了……
不可能,宇皓还在家里休养,怎么可能出现在法国?这个世上相像的人有很多,更何况背影?
“举起双手,转过身来。”
我强压下心中澎湃的情绪,冷静地命令。
那黑衣人沉默地举起双手,慢慢地、慢慢地转身,就在我将要看见他的侧脸的时候,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那黑衣人的背后,朝我举起手枪。
然而,在那人开枪的那一刹那,黑衣人忽然猛地撞向枪手。
“嘭”的一声,那一枪击中了我的左肩。
我只觉肩头一阵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但我怎么可以就这样让罪犯逃脱了?在倒下的那一刻,我咬牙用尽最后的力量朝前开了一枪。
神智模糊间,我似乎听到了一道闷哼声。虽然不知道击中谁了,但我知道自己已经打中了。
黑暗渐渐笼罩而来,在陷入昏迷的那一刻,我想起了韩宇皓……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睁开眼睛,触目所及,满世界的白色。
这种惨白的颜色,总是让人联想到死亡。
原来躺在医院里的感觉并不好受,难怪宇皓虽是医生,每次病发的时候却总是没住两天就要出院。
“夏雪,你终于醒了。”
眼前忽然多出了一张惊喜而略显憔翠苍白的脸。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陈启华,满脸的胡渣,深陷的眼窝,像是好几天都没休息过一样。
“启华,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我强扯出一抹笑容,力图营造出令人轻松一点的氛围。
然而,陈启华脸上的担心虽没有因此而减少半分,那双眼睛里所流露出来的感情更是毫不掩饰。
“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那颗子弹差一点就击中你的心脏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下一次要这是再这样擅自行动,我可要给你记过处分了。”
他紧紧抓住了我的手,那一刹那,我感觉出了眼前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害怕和脆弱。
“启华——”我心头微微一堵,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我知道,他对我很好,即使那一次因为韩宇皓我伤了他的心,但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放弃我,只是默默地守在我的身后。
他是个好男人。是个可以给人依靠的好男人。但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偏偏就是不喜欢身边明明可以给你一切的爱情,非要追求另一份奢侈的感情,即使落得满身伤痕也无怨无悔。
也许,人类本身就是种奇怪的生物吧?
“你先好好休养吧,等你伤好了,我再找你算账。”陈启华轻轻叹了口气,放开了我的手。
“人抓住了没有?”我想起自己昏迷前开了一枪。
“没有。”陈启华摇头,“不过,现场有留下血迹,我想罪犯应该受伤了。”
我讶异地扬眉,“没想到我真的打中了?”
陈启华眼中露出责备,“案子的事你就先别操心了,把伤养好再说。”
“嗯。”我只能点头,侧头看着窗外,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韩宇皓,我昏迷了这么多天,也不知他有没有给我打电话。
但应该是不会吧?像他那样的男人,可能不会做这种事。
“对了,夏雪。”陈启华顿了顿,才开口,“这两天韩宇皓一直打电话过来。”
我怔住了,呐呐然开口,“他——他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陈启华摇头,“他没跟我说找你什么事,但这两天每天都好几个电话,好像感应到你出事了一样,我一直在为你找借口,说你没空接电话,现在借口都用尽了。”
我听了不禁松了一口气,“你没有告诉他我受伤的事?”
陈启华苦中作乐,“我哪敢,万一害他心脏病发作,我不是成千古罪人了?”
我无奈地苦笑。如果他真的知道我受伤了……就在这时,置于床头的手机响了。
陈启华走过去低头一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他将电话递给了我。
“喂,宇皓吗?”我接过电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有活力。
“你没事吧?”劈头就是这句话吗?我不由苦笑。“怎么不说话?”电话那头的声音虽然还是那样淡淡冷冷的,但听得出一丝不同,似乎有些紧张。
“我能有什么事?”我故作轻松,心头却不自觉地泛上一丝甜意,“倒是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说话有气无力。”
“你没事就好。”韩宇皓似乎轻咳了两声,微微喘息着。
“你生病了?”我心中一紧,就想坐起来,根本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伤,这一动顿时扯痛了伤口,痛得我冷汗直冒。
“我没事。只是有些感冒。”沉默了将近一分钟,韩宇皓才出声,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但听起来很平静。
“你前两天还说自己是医生,懂得照顾自己,怎么会感冒了?”我强忍住痛,满脑子浮现出的都是他那张苍白虚弱的脸,“看来医生的话都不能信,早知道我坚持不让你出院了。”
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那边却是一阵诡异的寂静。
“韩宇皓?”一颗心又不禁提了起来,他不会是心脏病发作昏倒了吧?
“我在。”那边传来的声音竟隐隐显得有些温柔。
我被那丝温柔给揪住了心,印象中,韩宇皓都是冷冷地平板着一张脸,有时就连说话都带刺的,哪里会这样温柔地说话?
“你还真不太习惯你这样。”我强压住狂跳不已的心脏,语气僵硬地开玩笑。
“你什么时候回来?”韩宇皓的声音又恢复了平常的那种冷漠,我忽然很想咬下自己的舌头,刚才应该让他这样一直温柔下去。
“我明天就回去。”我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眼角的余光已瞥见陈启华不满地皱起双眉,只能朝他抱歉地轻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很想见到韩宇皓,巴不得马上就见到。
“好。”那边沉默了三秒钟,“我在家等你。”
这一句话一直温暖进我的心底深处,似乎就连整个灵魂也温暖起来。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明天见。”
放下电话,我就看见一旁的陈启华不满地瞪着我,“夏雪,你真的明天就要搭飞机回去,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我扬唇笑了笑,“不是明天回去。”
陈启华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才像话,等伤好些再回去也不迟,韩宇皓那边也可以推说这边案子还没结束——”
“启华,我想今晚就回去。”
我这句话顿时让陈启华变了脸色。
“夏雪,你是不是疯了?”
“你放心。我没事的。”虽然我知道这样会让很多人担心,但我只是突然好想见到宇皓,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之后,我已经深刻体会到人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
而宇皓只有三个月的生命了。这三个月,我一定会分分秒秒都陪在他的身边……
不顾陈启华的阻拦,我在当天晚上就乘飞机回国了。
人有时候就这样莫明其妙,会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做出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来。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然而,当我开门走进家里的时候,却发现房子里一片冷清。韩宇皓也不在房里。
这么晚了,他竟然不在家吗?去哪里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惆怅若失。
忽然,门外响起了开锁声,应该是韩宇皓回来了。我心中一喜,连忙拖过行李箱,关了灯,藏在了沙发后面的一个角落里。
我打算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但听脚步声,竟不像是一个人。
我不禁有些怔住。
灯一开打,我正要冲出去,却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熟悉。
“放下行李就马上跟我去医院。”竟又是那个女人吗?
去医院?谁要去医院?
我心里一跳,正想探出头,忽然听到了韩宇皓冷冷地回答。
“你先回去。”他的声音虽依旧淡淡冷冷的,却显得有几分虚弱和疲倦。
“宇皓,你还要不要命了?”那个女人提高了音调,“你知不知道,那一枪几乎要了你的命,你刚从鬼门关出来就急着再将命送回去吗?”
宇皓……中枪了吗?
我忽然间觉得浑身冰冷,几乎连血液都冻结了。
他好好在家里,为什么会中枪?心里深处有一个让我惊恐的答案一点点地浮了上来,我努力压抑着。
不可能,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甩了甩头,甩去了心中可怕的想法。
“我不想她怀疑。”韩宇皓似乎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低低咳嗽着,“让我见她一面,明天我就回医院。”
“韩宇皓,你真的疯了。”女人歇斯底理起来,“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夏雪见到了会不怀疑吗?你打算跟她怎么说?说你只是感冒了引起心脏病复发?她会相信吗?夏雪不是笨蛋,她是警察,韩宇皓,她是警察,你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
随着她每一句话说出来,我的心也一分分地沉下去,沉到了幽深不见底的深谷之中,我脑海里一片空白。
“亦伶。”韩宇皓忽然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并且开口下逐客令,“出去。我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好,我走。你是生是死,我也不想管了。就当我从来不认识你这个疯子。”女人似乎怒气冲冲地走向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韩宇皓,你当初接近她,目的是为了获取警方的情报,现在呢?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现在在干什么?”
“亦伶,你管得太多了。”韩宇皓冷漠地回答。
“是。我是管得太多了。”女人的声音里满含了受伤,“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管你。”脚步声匆匆离开了,消失在寂静的黑夜里。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我的心也跟着一片死寂。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了,伤口忽然间又剧烈疼痛起来,痛得我眼前一阵阵的黑暗。
身子一软,我终于瘫坐在了地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
“谁?”
韩宇皓显然听到了什么。
脚步声一步步地接近了。
我脸色惨白地从墙角站了起来。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了韩宇皓那张同样苍白无血色的脸庞。
那双向来平静冷漠的眼眸掠过了一丝震惊的神色,然后归为一片沉寂。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对望着,就连时间在这一刻也仿佛跟着停滞不前。
终于,韩宇皓轻扬了扬唇角,牵起一抹苍白的笑容。
那抹笑容,让我痛心疾首。
“我想知道,刚才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口的,只知道身体颤抖地厉害,大脑里一片浑浑噩噩。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韩宇皓冷冷地盯着我,在这一刻,他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人,陌生地让我心寒。
“其实,其实你就是亚超集团的那个幕后主使人对不对?”我深深凝视着他,好希望他可以摇头,坚定地对我说,夏雪,你误会了。
可是,眼前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没有摇头,只是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双唇,平静地看着我。
我冲过去,扯开了他身上的外套。
他的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鲜血却依然渗出了纱布,染红了那件雪白的衬衣。
我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最后的一丝希望终于灭绝,我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琪雅的手链,看着它在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琪雅——琪雅是你杀的。”
我心痛地看着那双黑沉不见底的眼眸。
韩宇皓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我看不清他眼中此刻的神色。
“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我开始慌了,想逃走,却又不知应该逃到哪里去?慌乱的后退中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几乎跌倒,幸亏我及时扶住了沙发,但一直紧握在手心的那条链子却掉在了地上。
昏暗的灯光下,那幽幽光芒,此刻好像化成了根根利芒,一分分地刺进我的心底里去。
“是你杀了琪雅,是你杀了琪雅,是不是?回答我。”
韩宇皓缓缓地抬眼,他深深凝视着我,终于,他淡漠地开口,“是。”
琪雅——琪雅真的是他杀的?
脑海里浮现出琪雅那双满是震惊,死不瞑目的眼睛,我崩溃了。
“你竟杀了她?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我忽然疯了一般地又冲上前去,拔出了手枪,对准了他的额角。
“我杀了你。”手指扣住了板机,却怎么也扣不下去。肩头的伤口早已撕裂了,鲜血浸透了重衫。但我的心更痛,痛得就像被火烧一般。
终于,我大笑了起来,但泪水却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
“韩宇皓——韩宇皓——”
我又哭又笑,手上一颤,那把手枪还是没能握住,丢落在了地上。我低头茫然看着地上的手枪,唇角却扬起了自嘲的轻笑。
是真的握不住吗?
还是……我根本下不了手杀他?
耳畔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声,一阵强过一阵,像是撕心裂肺般。我呆呆地抬起头,看见韩宇皓一手紧揪着心口,一手撑扶着沙发,原本苍白的唇已是渐渐青紫。
我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但眼前视线却被泪水给模糊了。
到这个时候,我竟还在为他而担心,为他而心痛吗?
忽然,脑袋上方多了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的太阳穴。
我神色茫然地转过头,看见了那个留着长发,穿着白色套装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竟折了回来,正冷冷地拿枪指着我。
我听到了板机扣动的声音,但我心里却连一丝恐惧都没有,就好像此时此刻任何感觉都已经消失了。
“亦伶,你干什么?”
韩宇皓似乎想阻止,然而脚步才刚刚跨出,身子一晃便已朝地上跌去。
“宇皓——”那个叫亦伶的女人再也顾不上我了,惊慌地冲过去扶起他。
韩宇皓此时已是无法开口说话了,他不停地咳嗽着,也不停地朝亦伶摇头。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心口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张口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那个叫亦伶的女人吓坏了,伸手掩住他的唇,似乎想这样就可以阻止那些鲜血流出来,然而,大量的鲜血依旧从指缝里不断渗出。
“宇皓——宇皓——你振作一点——”
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那鲜红的血,却刺得我心中阵阵疼痛……
黑暗,终于铺天盖地地笼罩而来。
我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倒在地上。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看见了韩阳的那幅画,那片蓝色的天堂竟在模糊的视线中变得渐渐血红起来……
原来,幸福,对我来说,终究只是一种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