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陷入迷惑的旋涡
韩宇皓就这样住进了我家。
虽然这遭到了陈启华的极力反对,但我还是坚持,甚至不惜与陈启华翻脸。这是我和陈启华同事五年来第一次陷入冷战。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如此坚持,也许更多是因为韩阳吧?我只能这样自我解释。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韩宇皓毕竟是医生,他懂得如何让自己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看着他的气色一天天地恢复,我也暗暗为他高兴。只是我们虽然住在一起,却很少说话。
韩宇皓并不是个多话的人。有时下班回家,我时常会看见他站在韩阳的那幅画面前静静地出神。
我想,他也是想念韩阳的吧?
我们谁都忘不了韩阳。
美国方面我已经同国际刑警取得了联系,希望他们可以帮忙尽快处理这件事。我可不希望韩宇皓就这样一辈子被人追杀,而他更不何能一辈子都住在我家。
最近亚超集团的案子又有了新的线索,暗杀王越的那个杀手也被我们抓获了,可是那个人什么也不肯说,只是承认了自己杀人的罪。
我们拿他没办法,只能轮翻审讯,想用疲劳轰炸的战术逼那个人招供。
于是这一星期下来,我时常加班到深夜。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连灯也没开,就直接把自己丢进了沙发里。
除了手中进行的王越的案子,今天又因为另一个案子跟陈启华的意见产生了分歧,结果,我们两个人在警局不欢而散。
自从让韩宇皓住进我家,陈启华就像是吃了炸药一般,警局里人人都不敢惹他。而我,故意装作冷漠,其实也是想借着这件事让陈启华断了那个让他期望了已久的念头。
我想,我这辈子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了吧?
韩阳已经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那种痛深深附在骨髓之中,挥不去,也逃不了。
身上隐隐有些发烫起来,全身的骨头就像是散了架般,我越发懒得走进房间睡觉,想着就这样将就一晚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一阵刺眼,不禁皱起了双眉,用手遮住了双眼。
是谁把灯开起来了?
我迷迷糊糊地想。
“为什么不回房里睡?”
听到那熟悉而冰冷的质问声,我所有睡意顿时全都跑光了,睁开了眼。
恍惚间,我差点又将眼前那张熟悉的脸跟韩阳混淆起来。
“你怎么也没睡?”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喉咙也在隐隐作痛,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你生病了?”他又皱眉了,弯下腰探了探我的额际,“发烧了怎么不去医院?”
我浑身无力地撑坐起来,满脸的倦怠,“睡一觉就好了。我现在回去睡觉。”我知道这个医生有时候相当顽固,他认为应该做的事,就必须要去做。就像那天我胃痛一样,小小一个胃痛,最后竟发展成了全身检查。
“晚安。”挥挥手,我就要回房睡觉,却被一把拉住。
“干什么?”我瞪着他,火气也有些上来了,今天原本心情就不太好,再加上浑身难受,更是火上加油。
“吃完了药再睡。”他直视着我,回答地很不客气,眼神也是不容拒绝的。
“我——”正想拒绝,已经被人一把按在了沙发上。
“我去拿药。”
也不等我回答,韩宇皓就转身走进了自己房间。
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做客人的自觉。
我不由用双手掩住了脸,弄一个医生在家里其实也是件好麻烦的事。
等他拿了药出来,坐在一旁盯着我把药吃下去,又替我量了体温,才肯放我回房睡觉。但这一折腾,天也差不多已经亮了。
我低头看了下手表,发现已经快六点了,一会七点还要赶回警局去,局里还有同事等着替班呢,看来我也不用睡了。
“你去睡吧!我还要赶回警局。”
站起身,我正打算去洗手间里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却听到身后韩宇皓冷冷地开口,“你这样拼命干什么?”
“这可是我的工作啊!”我转过身,苦笑,“现在案子又有了新的突破,我们整个警局的同事都这样拼命。”
“就算你请假一天,案子也不会因为你的请假而停滞不前。”
那句话太冷太刺,让我有些吃不下。
“是,案子当然不会因为我的请假而停滞不前,但请不请假却是我自己的事!所以,韩医生,请你搞清楚状况。”我丢下话,连脸也不洗了,直接甩门而出。
当房门“嘭”的一声关上的时候,我又有些后悔了,刚才不应该说话这么冲。我知道他其实是出于一片好心。
正在思索着要不要折回去道个歉,手机却响了起来。
我打开一看,是警局的电话。
算了,晚上回来再说吧!
我苦笑着收回了正想敲门的手。
揉了揉眉心,我疲倦地闭起了双眼,让已经一连盯了二十四小时电脑屏幕的眼睛好好休息一下。
这两天那个亚超集团的总裁江建民活动渐渐多了起来,有时甚至出去应酬一整夜,让我们这些负责监视他的警员们大喊吃不消,而且更令我们惊异的是,所有查到的线索,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就莫明其妙地断了,不是证人被杀,就是物证被毁。
再加上暗杀王越的那个杀手,虽然被我们疲劳轰炸竟死也不开口。
很多人都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了。
而我至少也有三天没踏出过警局。
不知道韩宇皓现在怎么样?那天我的反应也确实有些过了,也不知他有没有给我气得心脏病发?
我不自觉地开始挂心。
犹豫了很久,我伸手拿起了电话,但最终还是放了下去。
“喂,在想什么?”
忽然肩头被人猛地一拍,我顿时回过神。
“林琪雅小姐,你想在警局弄出人命吗?”我没好气地瞪了身后的女孩一眼,看到那张灿烂的笑脸,心头忽然轻松了很多。
“我见你发呆,所以想吓吓你嘛!”琪雅双手一撑,毫不客气地坐上了我的办公桌,然后神秘兮兮地往四周看了眼,压低了声音,“你跟陈警官还没有合好啊?”
我耸耸肩,无语。
这几天陈启华除了公事几乎没跟我说过话,也整天板着一张脸,警局里的同事见到他都纷纷避而远之。
“夏雪——”林琪雅朝我眨了眨眼,“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医生了?”
“怎么可能?”我心里莫明一跳,低下头整理着桌上的资料。
“那你怎么那么紧张他呢?”林琪雅似乎有些吃味,“想也不想就让他搬你家去住了,也难怪陈警官会吃醋,其实连我都吃醋啊!”
“琪雅——”我抬起了头,一脸无奈,“你不会真的喜欢上韩宇皓了吧?”
琪雅很认真地看着我,那眼瞳深得让我摸不清,“你说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竟掠过了一丝的不快。
琪雅忽然哈哈一笑,“笨蛋,我骗你的。”她轻晃着脚丫子看向窗外,那表情却有些陌生,“人总是对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念念不忘啊,这也是人类潜在的劣根性!”
“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哲学家了?”我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琪雅,便故意开她玩笑。
琪雅回过了头,“夏雪,你是不是把韩宇皓当成韩阳了?”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我心里刺痛了一下,那种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韩阳和韩宇皓是两个人。”我面无表情地回答,“我还分得清。”
“你永远也忘不了韩阳吧?”琪雅又追问了一句,“所以你才不接受陈警官?”她顿了顿,“而韩宇皓更不可能了吧?”
“琪雅,你今天怎么了?”我奇怪看着琪雅,总觉得她跟平常有些不太一样。
“啊,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问问嘛!”转眼间,琪雅又恢复了那张灿烂的笑脸,却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表情,“我是在帮陈警官刺探军情。”
正说着,陈启华从门外走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呀!”琪雅从桌上跳了下桌面。
“夏雪,这份资料帮我查一下。”陈启华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情绪,只是递给我一叠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出一点线索。”
“哦。”我接过资料,正打算开工,却听陈启华淡淡地说,“对了,外面有人找你。”
我一怔,抬起了头,“谁找我?”
陈启华脸色有些难看,“是韩宇皓。他——”
我不等陈启华把话说完就冲了出去。
美国那方面还没解决,那家伙跑出来干什么?
警察厅外,韩宇皓正斜靠着那辆黑色宝马,双手环胸,眼眸微垂,也不知凝神想着什么,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我冲过去,劈头就骂:“韩宇皓你疯了,竟这样大刺刺地站在这里?”
韩宇皓抬起了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警察局一眼,语含讽刺,“这里不是警察局吗?”
我深吸了口气,极力压下怒火,就算不照镜子我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一定难看之极。我真是吃错药了,这样紧张他干什么?就算他半路被人暗杀了也不关我的事。
这两天原本藏在心中的歉意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好,你要找死也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顿了顿,阴沉着一张脸,“来警局找我什么事?”
“我要去巴黎一趟。”
“巴黎?去巴黎干什么?”我不自觉地皱起了双眉,“你怎么老喜欢到处乱跑?”现在这么危险的时刻,他竟还敢这样招摇吗?
韩宇皓深深凝视着我,那一双眼眸黑得不见底,“我的事不是与你无关吗?”
那冷漠的回答就像一根刺直刺进我的心底,我冷笑,“既然与我无关,你也不用大老远跑过来跟我说你要去法国。”
话才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知道他特地跑过来跟我说一声,是出于基本的礼貌。毕竟他现在住在我家,要出哪里也应该跟我这个主人支会一声。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老是跟他抬扛作对。
我暗自懊恼。
“我只是在做我觉得该做的事。”韩宇皓脸上的神色依旧一片深不可测的平静,他看了我一眼,弯下腰就要钻入车内。
“韩宇皓——”我连忙唤住他。
他停下了动作,抬头看着我。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你最近最好还是不要出境。”
他轻轻地一扬唇,那漆黑的眼眸却掠过了一丝寒森的冷意,“你认为我应该一直呆在你画下的保护圈里吗?”
真是好心没好报。
我紧抿住唇,缄默不语,决定不再理他的死活。他爱去哪就去哪,就算马上飞去埃及希腊也与我无关。
忽然,他伸手一抛,朝我丢出一袋东西。我下意识地伸出接住。
低头一看,竟是一袋子的西药,每一包都注明了吃药的次数与份量。
原来……他并不是特意来这里跟我说他要去法国,而是……心里猛地涌上一丝暖意,我紧紧抓着那袋药。正想开口说声“谢谢”,却见韩宇皓已经开了车扬长而去了。
这个男人并不像外表上看起来那般冷酷无情。
而我现在除了欠他一声“对不起”,还欠一声“谢谢”。
一连七天,我都没有韩宇皓的消息。
那天离开的时候,他只说了去法国,也没说去干什么?我不止一次地打他的手机,但他的手机却老是自动转入语音信箱。我留了言,也没见他回复。
我足足担心了七天,甚至开始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已经在法国遇害了。后来,我实在忍不住,请了巴黎警方的朋友帮忙查了查当地发生的谋杀案件,在得知这几天并没有中国籍男子遇害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变得如此挂心于他?
是因为韩阳吗?
又是一夜无眠,我烦躁不已地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外衣走到客厅,打开了灯。
客厅东面的墙上挂着韩阳那幅未能完成的画。昏暗的灯光折射下,画上那片蔚蓝色的天空显得有些朦胧不清起来。
我坐在沙发上,凝望着那幅画,想象着韩阳画这幅画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韩阳已是画不动了吧?所以最后连那个男孩的身型都未画完,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心底深处渐渐涌上一丝悲恸的疼痛,我不禁轻合上了眼帘。
脑海里浮现出我最后一次见到韩阳的情景,那一次的错过,将成为永远捆绑住我的枷锁。
门外忽响起了轻微的响动,我睁开了眼。
一道黑色熟悉的身影推门走了进来,带着一身的疲惫与倦意。在见到那张脸的那一刹那,我明显得感到自己放下了那一颗紧提了七天的心。
他终于平安回来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看着这幅画看了一晚上。”韩宇皓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皱起双眉。
“那是我的自由,与你无关。”抑郁了七天的心情,忽然间大好,我掩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半眯起眼,窝在沙发上看着他。
“这七天你都在法国干什么了?”
他没应我,只是自顾自地脱下外套,然后坐在我身边,轻闭起眼靠着沙发。
他的脸色很苍白,眉峰微蹙着,就连唇色也略带着淡淡的青白,我心里不由地一紧。“这七天你有没有按时吃药?”
见他还是没有应声,我不禁伸手探了探他的额际,虽然没有发烧,但触手却是一片骇人的凉意。
“韩——”
我正想开口,忽然腕上一紧,已经被他牢牢扣住。
那双微闭的眼眸缓缓睁了开来,望不见底的黑,“我是医生,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说着,他放开了我的手。
我只觉当头像是被一盆冷水泼下,那股寒意直渗进心底里去。
“算了。当我没事找事。”我站了起来,就要走回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这七天一直打我电话?”
身后那冷冷的一句,让我停下了步伐。
“既然我说了要保护你的安全,我就不能完全不顾你,不是吗?”我没有转身,“至少,我要对韩阳有所交代。”
“你不必和他交代什么。”韩宇皓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那一双黑沉的眼眸牢牢盯着我,像是要看穿什么。
“我并不想当别人的替身。”
那句话就像尖锐的刀锋一般直刺进我的心口,鲜血淋漓。
“韩宇皓——”我强忍着一拳打过去的冲动,“你听清楚了,我让你住在我家,我关心你的安危,仅仅是因为你是韩阳的弟弟,其他的什么也不是。这个世上,谁也不能代替韩阳——谁也不能——”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韩宇皓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脸色更见苍白。然而,他眼中的神色还是那一片深不可测的冷漠,“你分得清楚就好。”
他转过身,脚步却似乎有些不稳,扶了扶沙发的扶手。
我伸出了手,想扶他一把,但最终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明天我就搬出去。”他淡淡地丢下话,便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也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关起房门的那一刹那,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浑身像是脱了力一般,无力地靠着门滑坐在地上,抱紧了双臂。
替身?我怎么可能把韩宇皓当成是韩阳的替身呢?
但我又为什么总会忍不住挂心他?忍不住担心他?甚至,忍不住会为他心痛?
——“夏雪,你是不是把韩宇皓当成韩阳了?”
耳畔回响起琪雅那天所问的话,我不由困惑了。
难道我真的……把韩宇皓当成韩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