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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心儿动

方玉雁从没说自己是个君子,相反,她是君子口中那个与小人一样难养的女子,所以她是记仇的,至于怎么报这个仇,她倒要好好思索一番。

清晨时分,送走了去上早朝的李聿宸,她也起身着装,跑了个不见人影,任那些得到消息后想找她“闲话家常”的妃子们扑了个空。

此刻时近正午,天气也不比清早来得清爽,莲花池里的荷花早已谢了,而宫院中的桂花倒不知何时开了,香气宜人,飘香处处。

下了早朝未到垂拱殿,而是转到地势较偏较高周围树木临立的太极殿。

丝丝轻风由大开的窗外吹入,因殿势较高,太极殿又非正统的坐北朝南而建,是以轻风吹过,殿内格外凉爽,吹散一室秋老虎造就的闷热。

早朝之上宣读圣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江南一事交予礼部员外郎方倦宴前往督办,即日离京前往。

方敬安心中虽诧异,但想来应是女儿之功,虽为前些日子方玉雁避而不见一事心中略有微词,也因最后的结果利于自己而烟消云散。

律王听完圣旨,面上神情可谓精彩,狠狠瞪了方敬安一眼,想来台面下又会使出不少手段来回敬他。

怀王倒是镇定,仅挑了下眉,抬首视线对上端坐高位的李聿宸,那眼神中有些趣味,有些疑问,还有着些不确定。

太极殿内,李聿宸支肘撑在龙椅的扶手上,笑容满面地看着下首的顾知轩。

“皇上,你已经笑了好一会儿了。”而且还是盯着他笑,顾知轩只觉得有股阴风在背后阵阵吹过,令他浑身寒毛直竖。

“楚沂呢?”调开话题,想起下了早朝自己的另一位近臣便不见人影,不知所踪。

“他去调查怀王那边人马的底细。”顾知轩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

“看来四哥这次是铆足了劲要在科举之上狠捞几个能用的人,而且连选妃都不放过。”想到那长长的一大串人名,李聿宸不禁感叹了句。

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聿宸,若非皇上去年借口将冷将军调到北域去镇守边疆,还趁机将怀王身边最得力的谋士一并发配了过去,怀王现在又怎会这么拼命地捞人。

李聿宸自然知道顾知轩所笑为何,也跟着一笑。那件事足足让他四哥气了两个月,自然事后也回敬了他一笔。

“老七忙着给方敬安使绊子,还要擦干前阵子方敬安倒在身上的脏水,居然给四哥钻了空子,不过江南的事情一过,想必他马上就会采取行动。”

“皇上,你在拭目以待吗?”怎么听他的语气都不像是在担忧自己有什么麻烦。

“朕不应该期待吗?”李聿宸反问。

他本是皇五子,开朝以来虽不以长幼之序定太子之位,但父皇生前最是信任大皇子,可惜大哥与三哥因早年战乱,战死沙场,余于二哥、四哥、他还有老六、老七。

二哥生性心软,无心从政,父皇崩天后,二哥便远离京畿,定居他方;他依父皇生前所留遗诏继位,因年纪尚小,所以父皇特命方敬安为首三名大臣辅国。

而朝廷内斗却是在他登基之前,也便是父皇晚年在位期间便开始了。大哥在时尚可压制各方势力,后大哥与三哥战亡,父皇年迈体弱,各派斗争越演越烈,同时还有大位之争。

至他登基后,朝内已是一片硝烟,战火处处,贪腐冗官,办事无率,国库空虚,边疆也跟着蠢蠢欲动,可谓是一盘散沙,亡国不远矣。

登基后他便一点点地开始整顿内部,但各派势力关系复杂,处理起来谈何容易,往往要调派一人都十分费力,最后他便想到,以力制力,让各派互相牵制,慢慢剔除他想要处理的朝官,而重新更换上的虽仍不是他的人马,却开始做事办公,朝廷也渐渐恢复运转。这些年他一直运用此法,包括在得到顾知轩与楚沂两人相助之后,这个方法更加运用自如,且他的势力也渐渐渗入到其他派系之中,一点点掌握住朝局。

顾知轩抚了下额,他就是被皇上那副明明一肚子坏水,却一脸温和亲切、牲畜无害的表情给骗到的。

“皇上下一步打算如何?”顾知轩丢开被拐的陈年旧事,正经地问道。

“先静而后动。”

意思就是看那些有野心的人要怎么做,他再看准时机下套就对了,顾知轩心中一记白眼,借刀杀人这招怕是没人比当今圣上运用得更加自如的人了。

“今日朝堂之上,怀王对于你派谴方倦宴去江南一事,好像有所疑惑。”怀王的眼神中透着疑问,显然心中对皇上委派方倦宴一事另有看法。

沉沉一笑,顾知轩一时竟分不清那笑声里代表何种意义。

“就算非是立刻,只怕现在四哥也想明白我派方倦宴前去江南,背后有何种用意。”唇边笑容咧得更大,他与四哥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啊!

“顾卿,你最近很闲是吧。”

“啊?”被李聿宸那抹笑容搞得全身戒备、寒毛直竖的顾知轩听到这句话霎时一怔。

“臣……”未出口的狡辩之言被打断。

“相信四哥马上就会有所动作,你最好多派人手盯紧点,不要让他坏了我们的安排。”科举在即,怀王有所动作,他这一方面自然也不会按兵不动。

猛然丢来的大包袱,压得顾知轩一口气哽住,瞪着那个笑得一脸云淡风轻的主子恨得牙痒痒。

“臣遵旨。”

语气一顿,顾知轩复问道:“方敬安与律王方面要如何处理?”

科举这种大事,谁都不会放过,不过方敬安这次可没有女儿能再拿出来陪嫁了,顾知轩冷冷一笑。

“告诉楚沂派人盯紧老七,至于方敬安……我相信早已有人将视线定在他身上了。”

莫测高深地一笑,顾知轩也心下了解。

正说着,潘公公入殿禀告,燕妃娘娘求见。

挑了下英眉,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宣。”

不多时,穿着一身浅荷色宫装的方玉雁款款踏入殿中。

轻风穿殿而过,吹起秋香色的宫装下摆,飘飘似仙,下落凡尘,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在缎发间轻摆,衬出她的风姿万千。

“臣妾见过皇上。”

李聿宸打量着下首的方玉雁,大婚两月来这还是她首次主动来找他,而且他直觉她前来一定非如其他妃子那般是来撒娇、求恩宠的。

他可没忘记昨夜方玉雁脸上隐忍的不甘与薄怒,思及此,唇角不禁挑起一抹恶劣的笑来。

“爱妃平身。”

“谢谢皇上。”

“臣见过燕妃娘娘。”顾知轩起身见礼,直觉方玉雁今天所来不简单,背后那股阴风有增无减,吹得他想速速离开太极殿。

“顾大人有礼了。”嘴边荡开一抹笑,她正想找他聊聊呢。

在下首顾知轩对面的太师椅款款而坐,神态举止皆令人侧目三分。

“劳潘公公将这碗莲子汤送予皇上。”对跟随入殿的潘公公轻声说道,明明人在殿中,却不进御前一步。

“是。”从碧儿手中接过膳盒,递至李聿宸面前。

托着下巴,玩味地看着面前送上的莲子汤,听说在他上朝后,她也跟着起身,为了躲开那些有可能跑到永安宫找她麻烦的妃子走得不见踪影,难不成是躲到御膳房,熬了一上午的莲子汤?

这汤里……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吧?

李聿宸怀疑地看了一眼方玉雁,对于这个小女人来讲,怕是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甘冒自身一族被诛九族之险也要扳倒自己的亲生父亲,难保她不会因为昨晚的事而在汤内下点巴豆之类的东西来给他补身。

世间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女人,万万得罪不得。

尤其是聪慧如狐的女人,更是惹不得。

“皇上请放心喝,这碗莲子汤是臣妾熬了一整个上午才熬好的,臣妾已经先行尝过了。”端起茶盅,以杯盖掠去水面上浮起的茶梗,方玉雁慢悠悠地道。

“真是辛苦爱妃了。”先行尝过,在暗喻他的多心嘛!

“这是臣妾分内该为之事。”抬头柔柔地对御案后的人一笑,顿时令李聿宸有些迷惑。

感觉方玉雁哪里有些不同,却又找不出哪里不对。

在一旁顾知轩看来,却觉得两人间有些暗潮波动。昨夜皇上夜访永安宫之事在下朝后他已有所耳闻,方玉雁装病不出用意甚多,而皇上夜访一举动打破了她这一招棋,平白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而他们利用方倦宴挑起律王与方敬安的矛盾一事,只怕也令方玉雁有所不快吧!

“若皇上与顾大人有要事相谈,臣妾可先行退下了。”

“不必,朕只是在叮嘱顾卿如何做好江南一事的后续之事,予以令弟适时的协助。”他现在是在捋虎须吗?虽是一只母老虎。

“哦,那要劳烦顾大人了,倦宴年少阅历尚浅,若不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还望顾大人多多提点。”方玉雁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令顾知轩立时吓得手里出了一层冷汗。

“臣不敢当。”

“顾大人乃当朝重臣,皇上甚为倚重,怎会担不起呢!顾大人难道不相信皇上识人的眼光吗?”方玉雁不禁略感疑惑地问。

“呃……”正想回话的顾知轩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顾卿只是怕有负你所托罢了,爱妃多心了。”不忍自己的心腹大臣在自己面前被削,李聿宸出言援助道。

“哦,原来如此。”方玉雁理解地轻点螓首。

顾知轩苦笑,他只要一遇到这位燕妃娘娘必然要吃鳖,真不知她是看他哪里不顺眼?他还是早早离开去办正事要紧。

“臣尚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嗯。”李聿宸颔首。

“顾大人走好,代我向楚大人问好。”方玉雁一双明眸带笑地道,好似看穿了什么。

顾知轩一愣过后,立即回道:“臣会将娘娘的问候带到,臣告退。”

转身之时君臣二人视线相交,仅一瞬而过。

正低首喝茶的方玉雁并未注意到,再抬首顾知轩已消失踪影。

李聿宸挥手让潘公公、碧儿等人退下,再朝坐在下首动也不动的人儿勾了勾手指,方玉雁乖顺地起身上前。

风吹过,带起胸前一缕发丝飞舞,李聿宸看着美丽优雅的她,身上淡淡的百合花香借由风传入他鼻中,这种香气清雅得令人着迷。

虽还不能全然信任她,但,这个女子是上天送到他身边的一个意外,更也许是冥冥中早有注定。

两月来他看着她每日温柔甜美的笑靥,慵懒优雅的姿态,这些却未能进入他的心中,因为在其他后宫嫔妃身上,他也曾见到过。

可是,昨天夜晚中那个听到自己亲弟被利用而镇定如昔的容颜,那个知道自己被他算计而恼怒的娇颜以及宫纱帷帐中那不甘心服气的媚颜,却都印于他的心上。

令他有些着迷,令他想再看到她脸上出现其他生动的神情,而不是那笑得过于公式而不真诚的笑脸。

伸出的大掌,看到走来的人轻轻将微凉的纤纤柔荑放入他的掌中,任他将她拉近。

“皇上不要处理公事了吗?”扫了眼御案上的成堆的奏折,方玉雁问道。

他的手是温热的,与外面过于炙热的骄阳不同,他的掌心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轻轻吁了口气,方玉雁看着肤色比自己深得多的男性大掌。

若非他看破她的棋招,突然出手陷她于不义之中,她也不必一大清早起来,怕被人追得四处跑而躲到御膳房去。

是她漏算,他在忙碌之时,还有心思思索她在一旁玩的小把戏,而失了防备。

倦宴去江南一事早在她预料之中,而她原本也是借向李聿宸暴露弱点之机,让他们注意到倦宴的存在,顺而将江南一事交予他。

这样做背后的利益当然不单单是挑起律王与爹亲矛盾,让两方互相牵制,同时也是进一步取得李聿宸等人的信任,而江南一事若处理圆满,倦宴回朝受到封赏,为日后行事形成便利,这也是她早就打算好的。

越多一分助力,才越有可能成事。

她明白什么叫做孤掌难鸣。

“休息一下无妨。”拉她到近前,她却只肯站在他身旁,而不愿坐下。

李聿宸深深一笑,看得出方玉雁虽偶尔有大胆的举止,但对于某些事却中规中矩,甚至坚持得很。

不愿坐下,方玉雁拿过御案上她看了好一会儿的一支青毫御笔。

嗯,是上好的湖笔,用山羊毛制成,笔杆也是上好的凉玉,握在手里舒服得很。

看着她不问自拿地把玩着那支湖笔,李聿宸揽上她的纤腰,将人锁在怀中,将下颌放在她肩窝内。

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说不受影响是假的,方玉雁缓慢而尽力轻微地深吸了一口气,平去心底蹿起的火热。

“爱妃喜欢这支笔?”

“嗯?嗯!”迟疑地摇了摇头,“看到好笔难免要仔细端详一下。”从御案上找到一张没用过的白纸,像个孩童一样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听爱妃如此说,朕还不知平日爱妃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赏花、扑蝶、放风筝这些宫妃常做的事怎么看都不像她会去做的,那她要怎么打发时间?尤其是装病躲在永安宫这段时间。

“写字,看书或是与碧儿下棋。”不过多半时间她都是懒懒地倒在湘妃椅上看书。

“哦,怎么不弹琴?”拉起她一缕发在指间玩绕,黑缎般的发如一条有灵性的小蛇,在指间绕来绕去。

“生病的人不适合弹琴。”她要照顾到她有“病”的身体。

他听到她的回答不禁弯起嘴角,她是在变相地抱怨她心中的不满吗?

心中想着,李聿宸索性问出口:“爱妃是在抱怨吗?”

以笔抵在下颌处,方玉雁端详着自己刚刚写下的东西,也似在思索他的问话,“皇上在为打乱我的计划而悔悟吗?”

呵,她还真是一步不让。李聿宸轻声笑出。

“爱妃想要朕做何补偿?”

方玉雁思索半晌,再度下笔,“皇上能否当众出言否认昨夜去过永安宫?”

这……今晨他从永安宫出来可是许多人看到的事,要如何否认?

似知道他心中所想,方玉雁转头对他嫣然一笑,“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要补偿又何用!”拿来祭天哦!还是可以吃?

还真是不屑啊!“那你想如何?”他也想学顾知轩摸摸鼻子了,被人拿话削原来是这种感觉啊!为什么他有种他这个皇帝做得没啥威严的感觉,长得太面善了吗?李聿宸思考地手抚了下自己的下巴。

“皇上帮我打发掉呆在永安宫里的人可好?”留在永安宫里的小太监跑来向她通报说,今天永安宫可是热闹得很。她离开不久,赵德妃便带着两个妃子杀到她那,欲找她“闲话家常”,等了一个多时辰不见人影后,才耐心尽失地忿忿而去,走时刚好遇到较晚得到风声,以至才“赶”到的凌淑妃,两人在永安宫门前大眼瞪小眼,明嘲暗讽地互相问候了几句,然后换凌淑妃高坐永安宫正堂等她回去,这次缺乏耐性的凌淑妃居然一直等到现在还没有走人,看来大有在永安宫用午膳的打算,让她成了无处可归的可怜人。

而这笔账自然要找使作俑者算,笑话,是他打乱她的计划,难不成还想要她自己收场不成?门都没有。

“哦,有人堵住永安宫的大门让爱妃不得其门而入吗?”想借他的手办事,李聿宸大约猜得出是谁等在永安宫中。

“皇上想逃避责任吗?”如果不是他,她会有宫归不得吗?

两人这种以问答问的方式着实令李聿宸见识到女人的小心眼以及……智慧,不过,他好像还蛮喜欢她这种小心眼的。

“爱妃想我如何做?”稍微顺顺她的意也无不可。

“皇上处理妥公事,与臣妾一同回永安宫便可。”

嗯?就这么简单?是不是太便宜他了?李聿宸看着她的侧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她专注地在纸上写写画画,玩得开心,令李聿宸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很简单的要求,皇上的答案呢?”像是玩够了,她放下笔,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

“可以。”温柔的嗓音绕上她的耳际,如丝诱惑,如丝迷魅,瞬间钻入她的心中。

心蓦然跳得有些快,一时令她措手不及,甚至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十七年,他竟是第一个对她说可以的人。还是用这样温柔的语调,她好想看他现在的眼神是什么样的,想知道这两个字是否出自他的真心。

于是,方玉雁回过头,两人贴得极近,几乎额抵着额,却偏偏留了那么一丝空间,暧昧纠缠,让人不禁想向前却又想抵至这丝空隙。

他的目光锁住她转首而来的明眸,那其中有探查,有渴求,还有些急切地想要求证什么的欲望,令李聿宸一瞬间也迷失在她清澄的眼眸中。

她看到他眼中闪动的笑意,带着还未聚集的过于庞大的宠溺。

下一瞬间,如雨后乍现的朝阳般的明灿笑靥,纯然的、发自心底的笑意,让李聿宸呼吸也跟着一窒,忍不住想将其收藏。首次,也是她进宫后,他见她笑得如此的美,纯然的微笑。

拥着她娇躯的双臂不自觉收紧了些,微凉的唇落在她雪白的额头,“不知爱妃在朕处理好公务前要去哪里?”

方玉雁靠在他怀,听到沉稳的心跳声从面前人的胸膛中一下下传来,“臣妾打算去与御医院的御医们请教几种药材。”

“呵呵。”轻笑声顺着她的发,御膳房、御医院这些下等的地方,平日绝不会有宫妃踏足的,她倒真是出人意料。

“臣妾不打扰皇上处理公务,先行告退了。”离开他的怀抱,与他双眼对视了下后,方玉雁施礼,退出太极殿。

“桌上之物便当是臣妾送予皇上的小礼物吧。”回首一笑,方玉雁翩然而去。

看来他好像取悦了他的妃子,李聿宸莞尔一笑。

拿起方才她拿来试笔的那张纸,只一眼,李聿宸瞪着手中那张纸,好似想要将它看穿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轻风无声吹过太极殿空旷的殿宇,他将手中的“礼物”放入怀中收好,这份礼物还真是不小啊!

看着殿外明媚夏阳将苍柏在地上照出点点光影,李聿宸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深黑。

出了宫门,坐在回府的轿子上,思索早朝上那道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圣旨。

前几日皇上没有推举去江南的人选,任老七和方敬安争来抢去,迟迟不做决定,今日却突然御笔亲点方倦宴主办此事。

表面上看来,必然是皇上宠爱方入宫不久的燕妃娘娘,为讨染病的爱妃欢心,委其双生弟弟以大任。听说这方家三少爷在家中素来不得宠,皇上如此做是给方倦宴一个表现的机会,可令其在方府有个稳然的地位,不受人轻视,整件事想来皇上只不过想佳人一笑罢了。

但,怀王李景淮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是如此简单,知弟莫若兄,对于那个从小跟在他身后的五弟,他了解的可比其他人来得多得多。

自李聿宸登基以来在暗地里都做了些什么,他虽非全然知悉,但也所知大半。看他几次使手段挑得老七与方敬安互斗也乐见其成,反正于他无害,只要不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多数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瞧见他背地里做的那些手脚。

不过,这次的事……摸着下巴,脑中闪过他那皇帝五弟高坐龙椅上的神情,温和中怎么看都带着那么点阴险。

江南一事,他的表现不算积极,只做到不惹人怀疑的地步,暗中着手布置科举之事,莫不是让老五看出什么,所以……

在脑中转了转派方倦宴去江南所会造成的后果,再仔细回想此次科举他的布局是不是太过顺利,李景淮立即想通他的皇帝弟弟是什么目的了。

方倦宴一行,必定挑唆老七与方敬安互斗,同时他的表现也过于冷静,必然引起那两人的注意,如此一来,便会将注意力转至他身上。

好你个老五,真是一步好棋。

微闭眼,刚刚清闲没多久就被那小子拉下水,需派人盯紧老七和方敬安,慎防他们在背后的小动作,以免拖慢他现在的行动。

真是……抚上额角,想起那件令他非常郁卒的事。

去年一道圣旨将冷玉城调到北边去守边疆,顺手还牵走了他身边最得力的谋臣。如果边疆大军皆为冷玉城调配,那他也没什么好气的,偏偏冷玉城上面还有一个以治军严谨出名的老六,他可不管调派去的人是哪方的势力,只要有违军纪,必然军法处置,绝不容情,手下个个兵将皆以他为马首,誓死效命,甚称是天朝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而偏偏这块硬骨头掉进了老五碗里,使得老五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连方敬安都要忌讳老六几分。

是以,冷玉城到了老六手下,只有乖乖听命认分,不能有任何差错,不然一条小命必然不保。

而且……怀王捂住自己的眼睛,冷玉城那家伙最吃的就是严正不阿那一套,只怕现在已被老六吃得死死的,根本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思及此,怀王李景淮不禁伤心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他好好的一名武将就这样被老五给害了,他怎么甘心啊!

听着轿内传来轻微的呻吟声,跟随在轿子一旁怀王的近身侍卫风炎,忍不住向天翻了记白眼。

自家王爷三不五时就会对冷将军之事感到心痛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为此对皇上的怨言也从没断过,听得久了他都要怀疑自家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停轿!”

蓦地传来一声大吼,吓得风炎险些咬到舌头,大手一挥,急忙命众人停下脚步。

“王爷………”

“风炎,往回走,你去通知他们几人立刻到无波楼,本王在那等他们。”怀王吩咐道。

“王爷,发生什么事了?”心中明白王爷命他去找谁,但是……现在这个时间见面,是不是太惹人注目了些?

“别多问,快去。”

“是。”命轿夫转往无波楼,风炎快步离去,听王爷急促的语气,想来是想到什么要紧的大事了。

就不知这次给王爷找麻烦的是律王、方敬安还是那个笑得冷静温和的当朝天子了。

坐在轿内的怀王咬着牙关,心中狠狠骂道:“好你个老五,真是越来越长进了。”

与中书省几位大人方商议好几件事,正欲离开的律王李凤玄远远看到一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快速向尚书省办公的文房走去。

“小桐,过去那人是不是四哥的侍卫风炎?”李凤玄不大确定地问身边的侍卫。

“正是。”

“咦!难不成有什么事发生吗?”李凤玄低声自问地嘀咕着。他四哥是出了名的狡猾,像这种光明正大命人跑到文房来找人的事,还真是少之又少。

“属下不知。”他声音虽小,但他身后的吴桐还是听了个清楚,冷硬的声音,不带感情地回道。

听到回答转过身来,李凤玄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侍卫。吴桐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冷,脾气太硬。

“你跟去看看。”

“是。”吴桐立刻领命而去。

“小桐,小心不要让风炎发现了。”李凤玄的声音从身后传入耳中。

回答他的,是吴桐更加快速离去的背影。

好好一个大男人,非要叫他小桐,任谁也受不了这份恶趣味。

灵动的眸子快速地转了转,难不成四哥有了什么麻烦?

将今天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事想了一遍,最有可能的事就是早朝上那道圣旨。哼,方敬安那只老狡猾,他倒要看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他五哥在这背后的用心不难推敲,倒是四哥……嗯,难不成四哥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事让五哥知道了?这是最大让五哥找四哥麻烦的可能。

看来,他有必要派人查查四哥最近都在忙些什么,然后再适时地“帮帮”他。

不远处,殿宇转角的阴影里,一道秋香色的身影隐于其中。

清澈明亮的一双黑色眼眸看着站在骄阳下的男子。

她正要去御医院,路过时看到李凤玄那一身朝服,再依据她所知的消息,当下便猜出他的身份。

先皇第七子,与四皇子同时争夺过大位,但在先皇崩天后,两人却安然无恙,继续在朝中你来我往,你争我夺地互动着。

她很好奇,他们二人这些年都在做什么,若说因着她爹的存在而不能登上大统,未必言过其实,可是大位之争时,两人争得开心,最后没坐上皇位也没见得多郁卒,那他们俩是在争什么?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这个皇宫内好像藏着太多事,随时都会有风波产生,也随时有着掀起风波的人。

轻摇着手中的宫扇,步伐缓慢地向御医院行去,心中想着天气也该要转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