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彼岸(林澈)
前言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如果,我遇见你真是命中注定,那么就让我一直凝望你,为你微笑,为你哭泣,直到我知道你记住了我。然后前世今生,十年二十年,我活着我死去,你都不会忘记我,一直记得,有一个女人,曾经用最深情的眼神看着你,以最温柔的方式爱过你。
那样,即使以后你再也没有爱情,你也会知道我在爱你,从人间到地下,从我的玫瑰花房到我的坟冢。
楔子
没有人可以预期明天会发生什么,就好像九方牧场的人从来没有料想到楚凌淇的死居然会与她长久的疾病无关。
三月三号,楚凌淇的孪生姐姐楚清茉出嫁后的第十七天,楚凌淇的玫瑰花房忽然起火。那片大火燃亮了附近的草原,却没有惊醒牧场的任何一个人。太阳升起时,所有人都只是望见了那座花房的废墟,闻见了火烧后焦灼的烟气。从那个早晨开始,楚凌淇彻底成为了九方牧场的禁忌,再也无人提及。
春日还在,正是冷暖相宜的天气。所有的花草似乎早已忘记了那场大火和那个曾经用心培育她们的人儿,径自在烧焦的土地上忘情地滋生。
距离玫瑰花房不远处的凉亭中,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女呆呆地望着花房的废墟。这个牧场里,只有她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而她不准备告诉任何人。在这个地方,没有人相信她,只有凌淇。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走进凉亭,看着少女单薄的衣服蹙眉。
她回身,仍是呆呆地看他。他是她的护卫,是她的师傅,是她的保姆,却不是她的爱人。她很早就接受了这样的关系,也尽可能地满足于这样的关系。
“为什么不呆在房里?”他走到她身边,抚抚她冰凉的脸颊,“你的感冒还没有好。”
她躲开他的手,脸色清冷,“秦朗月,你不用这样假惺惺,我十八岁了,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他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的脸上浮上幽幽地笑,“我在想二姐。你想知道二姐去了哪里吗?”
他愣了下,假装没有听懂她的话,“玄羽,回去吧,这里风很大,你会吃不消的。”
“你不想知道吗?”她逼问着,眼中闪起光芒,“只有我知道,可是我不介意和你分享。”
他看着她,像是听到了她的梦呓,一径地劝慰着:“玄羽,你该回去休息了。”
她敛住笑,“你也相信我得了妄想症吗?我没有,我只是知道了你们不知道的东西。不要以为你们不知道就否定我的话。是我引来了那场大火,而那场大火把凌淇带去了一个地方,一个可以令她重生的地方。”
“玄羽!”他将她拥入怀中,“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她安静地靠在他怀中,感受着温暖,缓缓开口:“朗月,你相信我,我真的把凌淇送去了一个可以令她重生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拥抱她。
她脸上泛起笑容,果然,这个牧场里只有凌淇相信她。所以,只有凌淇有重生的机会。她相信,凌淇一定会回来,然后告诉她关于重生的故事。
第一章 离岸
“主人,主人……”穿着长袍的女仆慌张地冲进了有些阴暗的石屋,在看到黑影中白衣人骤变的眼神时,惊吓地跪在地上。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软弱的人只能等待宰割。
“什么事?”白衣人恢复漠然,抚摸着刚落入他怀中的小鸟。
“她、她醒了。”女仆双眼凝视着那只可怜的小鸟,生怕它下一刻就会粉身碎骨。
白衣人的唇角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她醒了?”
“是的,”女仆看着他的手慢慢地环上小鸟纤细的颈子,“她还没有完全清醒,但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他会怎么处置这只自动到他怀中的生命?
“去吧,我的金丝雀。”白衣人轻声呢喃,挥手放飞那可怜的鸟儿,无视女仆错愕的表情,大踏步步出那阴暗,去找寻他的阳光。
这个城堡他自己待得太闷了,他迫不及待要找一个人和他一起熬过天长地久。而,那个自愿落在他花园里的女人就是他准备凌虐的第一个目标。
他讨厌所有自动闯入他领地的东西,非常讨厌。
还没走进花园,就闻到一阵扑鼻的香味,不是花香,却胜似花香。那就像来自万花的精髓所酿成的美酒,只消一滴便可以让人沉醉得如坠仙界。他向来把美酒放在花园,当然不是为了供人品尝。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胆敢任意开启那单薄的水晶瓶。
那么,开启的人自然是她了。
他的唇又开始弯起弧度,看吧,这个女人动了多少他不该动的东西。她即使死去都不足以偿还对他的亏欠。
像一阵风,他准确地找到水晶瓶所在的地方,也刚好看见那痴傻的偷酒贼。
楚凌淇眯着眼,努力想要看清他的面容,酒渍仍残留在她的唇边,看起来竟有些诱人。
他伸出手,抚过她柔嫩的唇,沾走了属于酒的香甜。
她仍是错愣着,眼光追随着他的手指,直到他的手指滑下她的面颊,滑进她身上穿着的宽大白袍。她惊呼一声,迟钝地想起自己的长袍下便是****的身体。可,他似乎有蛊惑人心的力量,让她不愿反抗,也无力反抗。
“人的滋味。”他幽幽开口,唇角的弧度加深。
他的话将她所处的迷幻粉碎,她用迷离的眼审视他精致的外貌。这个男人有着她所见过的人中最完美的外表,那外表的完美将他烘托得如梦似幻。她恍惚觉得他就像远古神话中的阿波罗,那么,她到底到了哪里,人间还是天堂?
她努力地坐起来,看着陌生的花园。这里没有玫瑰,只有一种奇异的花朵,泛着催人昏昏欲睡的香气。
“这是哪里?”她望着眼前的男人,抚着有些疼痛的额头。她喝了多少酒,居然觉得头疼欲裂。她从不贪杯的,可是这美酒却怎么也喝不够。
他弯着唇角轻笑,将他的外貌映衬得越发俊美,“这是奥莱古堡,你知道误闯了奥莱古堡会有什么样的代价吗?”
她轻笑,想着自己所剩不多的时日,“会被处死吗?”她幽幽问着。
他很意外会见到不怕死的人类,笑开,“会,如果你的到来令我厌烦的话。”
她再度看向他,因为有了酒精的迷醉视线逐渐无法集中,“那么,你是谁?”
他托住她要滑倒的身子,在她的耳边回答:“我是贝迟桑,奥莱古堡的主人。你到了这里就只是我的仆人。而你,瑕疵太多的你,只配做我的奴隶。”
她轻轻笑开,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闭上眼睛,“怎么都好,只要我可以活着醒来。”
他稍稍蹙眉,手指贴上她的额间,她受了诅咒,而她却带着诅咒活了二十八年。他轻易探测到她的底细,却并不感到开心。他讨厌受到诅咒的人,因为那只会带来麻烦。
惊慌的女仆看着他的手指缓缓伸向楚凌淇的颈子,她想这个女人必然不会有那只小鸟的好运了。
她嘤咛一声,卧进他怀中,“贝迟桑,你的酒真好喝,就像我家的桂花酿。”她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他停住手,看着她的面庞,“你喝过这样美味的酒吗?”
“嗯,”她咕哝着,“那和我家酿的酒一样香甜。”
他的手指慢慢离开了她的颈子,眼中带上幽幽的光,“你是说,你会酿酒吗?”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已沉沉睡去,所以她从不知道她差一点死在他的手里。
他叹着气,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她是谁?怎么会来到他的领地?而且,她喝了他珍藏了千年的酒,却自称像她家的桂花酿。他等了一千年,终于要知道这瓶酒的出处了吗?
也许,这个受了诅咒的女人正是来为他解惑的人。她最好不要让她失望,因为他迫不及待折断她纤弱的脖子。她真的瑕疵太多了,连颈子都不适合他的手指。
“将她送到我的宫殿。”他吩咐着惊吓的女仆。
女仆应着,为他的两次手下留情满心诧异。他是贝迟桑啊,最最痛恨人类的贝迟桑。可是,这个触犯了他禁忌的女人竟然活了下来。
女仆看着他的背影,再度望着地上安睡的女子,眼中充满了疑惑。也许,奥莱古堡在沉寂千年后终于要有一点点麻烦了,而那麻烦或许会让这座古堡不再那么寂寞。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锦被,白色的窗帘,还有眼前这个身穿白色的男子。
楚凌淇揉着眼睛缓缓坐起,眯着眼抵挡着白色透出的刺目光芒。毫无疑问,这个男人嗜白。但凡嗜白的人都是难以靠近的,某种程度上也是孤傲的。
他坐在床前的木椅上,直直地盯住她,手指支撑着弧度完美的下颌,嘴角弯起一个残忍的笑纹。
“睡饱了吗?”他缓缓出声,用着温柔的语调。
她挂上苍白的笑,发现自己没有惯常的难受。二十八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生不如死的疼痛。现在这样的舒适,竟让她没来由地紧张。
“怎么了?”他似乎对她过度关切了。
她抚着胸口,“我得了奇怪的病,每天早上都会心口疼痛。可是,今天没有。”
“哦,”他笑,“没有了不好吗?”人类就是这样,厌烦折磨,因为受到折磨而不快乐,而没有了折磨,反而更不快乐。
她摇头,“很好很好。”她审视着这间阳光充足的屋子,发现屋子外面正盛开着娇艳的玫瑰。
“你喜欢玫瑰吗?”他问,随着她的眼光看向窗外的玫瑰。
她点头微笑,“我在家乡种植了满园的玫瑰。每当躺在玫瑰丛中总是觉得快乐。玫瑰减少了我的病痛。”
他双手交握在身前,试探地问:“你的家乡在哪里呢?”
她回忆着,“我的家乡是九方牧场。那里有成群的牛羊,飞奔的骏马,还有美味的瓜果和娇艳的花朵。”
“真是个美丽的地方。”他轻笑着,“你家乡的酒和你在我的花园喝过的酒一样甘甜吗?”
她看他,被他的目光吸引,愣了下,随即笑开,“嗯,你的酒就像我家乡的桂花酿。”她始终是个凡人,终究难免对他完美的样貌着迷。
他看出了她眼中的意乱情迷,故意坐到她的身边,伸手轻抚她的发,“告诉我,你会酿那种酒,对吗?”
她盯着他的眼神,看着其中闪烁的光芒,迟疑地点头,“是的,我会酿酒,各种各样美味的酒。”
“所以,你会帮我酿酒吗?”他几乎贴上她的脸颊,眼睛望着她,“不久,我就要举行宴会,你愿意为我酿制各种各样的美酒吗?”
她闭上眼,躲开他为她设下的魔咒,“在酿酒之前,我必须要知道我来了哪里。我尚在人间吗?”
他推开,笑着看她,“你认为这个世间有天堂吗?”
她因为他的话松了口气,“那这里属于哪个国家?中国吗?”
“不,”他笑,“这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这里自成国度,这里叫做‘离岸’。”
她想着这陌生的名字,询问着:“这里的人都和你一样说中文吗?这里的人是黄色人种吗?”
他厌倦了这样的提问,收敛了笑容,“你会有机会知道的。我会吩咐女仆带你游览这里,只要你可以给我各种各样的美酒。”
她点头,聪明地选择适可而止,他不像个有耐心的人,所以他不是一个可以为她解惑的好对象。
“你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宴会?”她确定着时间。
他笑,“随时。只要你拿得出美酒。”
“那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只要我可以找得到的材料,我就可以酿出最美味的酒。”她保证着,“不过,我需要器材和助手。”
“可以,”他看着她,“只要告诉女仆,她就会给你所需要的任何东西。”
她点头,“我可以知道女仆的名字吗?”
他蹙眉,“女仆需要名字吗?”
她幽幽叹息,看来这个地方充斥着严重的等级制度。而她,一个莫名其妙闯进来的人会被列为哪一级?她忽然为自己未来的时日担忧,尤其望着面前这个不怀好意的男子。
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转身离去。他已经尽可能地友好。他的手指已经蠢蠢欲动,准备随时让她这个瑕疵太多的人类消失。他真的太久没有见过人类了,所以竟觉得人类离完美越来越远,而他,讨厌不够完美的任何东西。
阳光将他的影子在走廊里拉长,他一路朝前走着,没有发现影子里透着落寞和凄凉。
为了早日得知自己的所在,楚凌淇卖力地酿制着美酒。她好奇着自己突然消失的病痛,更好奇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这里的人全部都带着冷漠疏离的表情,尽管他们都有着精致的面容。他们像机器人一样完成着她的指令。唯一一个有表情的人是她身边的女仆,可她却只有惊慌与恐惧。她没有在女仆脸上看到过笑容,
她猜这里的人不是受到了诅咒,就是受到了贝迟桑的严厉管制。可是,她找不到证据,更在他们的身上找不出类似痛苦的情绪。是他们过于逆来顺受,还是贝迟桑收服了他们的心?
她为此绞尽脑汁,却没有答案。
当她把美酒送到贝迟桑眼前时,他看着那些美丽的水晶瓶,脸上带着幽幽的笑容。那笑容竟然有着悲伤。他捧着一只水晶瓶,嗅着上好的酒香,那陶醉的神情犹如拥着他的恋人。
她低着头,突然不忍看他。
或许是她的美酒取悦了她,他将她带到了他的宴会。宴会上所有的人都带着假面,只有她一个人露着光洁的面庞。她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异类。所有人都把眼光投射到她的身上。她原本以为他才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却发现焦点是她。
她有些紧张地靠在贝迟桑身边,他望着她,唇边的笑容居然带着一点点宠溺的纵容。
“你怕吗?”他靠在她耳边低语。
她虚弱地笑,“你没有告诉我这是一场假面舞会。”
“有什么区别呢?”他笑着,“反正你天生与他们不同。”
她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如果你告诉我,我戴上假面,就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好意不去戳破她。一个人类闯进了神的国度,她就算挫骨扬灰始终还是一个异类。
她闻着四周的味道,质疑着:“这里的酒不是我酿制的酒。”
他点头,“你说得对。最好的东西一定要留给自己,所以他们还不配去喝你酿的酒。”
“那些酒足够你喝上一年。”她皱着眉头,不肯赞同。
他仍是笑,“那又怎么样?那是我的东西。”
“可他们是你的朋友。”她反驳着。
他的手指扣上她的咽喉,带来微微的刺痛,“不要要求我做什么。你只是一个私自闯进我领地的人。你如果安静一点,或许可以活过明天。”
她身上一股凉意,注视着他冰冷的眼睛。他是个冷血的人,并且恣意妄为,在这座古堡里予取予求。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根本无力与他对抗。
她沉声:“或许你很愿意今夜就解决我?”
他的手指缓缓抚上她的脸,“你想要死吗?既然想要死,为何还要处心积虑地重生?”
重生?她震惊地看着他,想着这句话的含义。
“不是吗?”他嘴角挂着残忍的笑,“一个灵媒不停地骚扰我,期望我可以给你一个重生的机会。我真是讨厌这样的麻烦。可那灵媒偏偏不肯放过我。”他隐约觉得好奇,好奇那个灵媒如何得知他的所在。
“是你让我重生吗?”她盯着他,想着玄羽曾经说过的话。玄羽说,她可以帮助她重生。她以为那只是让她安心的玩笑。然后她在大火中昏迷之后就来到了这里。
他放开她,“不,其实我只是想要看一个人类怎么死去。”但,因为她的酒,他开始改变主意了。
“是你治好了我的病吗?”她抚着心口,质问着。
“你以为我会吗?”他冷笑,“你只是受到了诅咒,而这个诅咒和我无关。至于那个诅咒为何消失,我更不知道。”
“你说我的病痛是因为受了诅咒?”她皱眉,谁这样恶毒非要给她那样歹毒的诅咒?二十八年来,她每时每刻都活在疼痛的折磨里。
他很乐意看到她这样痛苦的神情。他已经有很久很久不曾看过人被折磨的样子。
她忽然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我还可以回去吗?”
他嫌恶地推开她,讨厌被弄皱了的白色衬衫,“如果你可以让我开心,我就破除阻碍送你回去。”
“我怎么可以让你开心?”她追问着。
他回头,看着宴会上摘了假面的人群,“如果你能够和他们一样完美。”
她随着他的眼光看去,愣在当场。她的面前是一群长相绝美的男女。他们都带着疏离的眼神,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她不能!她倾其所有也不能成为那样完美的人。
“所以,我回不去了,对吗?”她绝望地问着。
他残忍地笑,抚着她紧抿的嘴唇,“不要怪任何人,是你自己硬要闯进来的。”
对,是她私自闯进来的,所以,她活该受到惩罚。
“那么,可以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吗?”她看着他。
他还是笑,“我说过了,这里是离岸。离天堂和人间很远很远的国度。这里居住着众神,却只有美丽,没有慈悲。我们都是被真神驱逐的人,因为我们没有爱。”
她的心冷下来,“原来这里就是所有恶毒的神灵聚集的地方。”
他看着她,缓缓摘下假面,露出刺目的笑容,“所以,楚凌淇,欢迎来到妖魔尽出的离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