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温暖
清晨阳光温暖地流泻在熟睡的人儿身上。楚凌淇幽幽转醒,看到贝迟桑睡在他的身侧,胳膊自然地将她拥在怀中。她看他,不确定他昨夜不肯离去的因由。他怕她逃掉,还是怕她毁了他的玫瑰?
他的眼睫缓缓抖动。她看着他,等着他睁开眼睛。他们这样靠近,该说些什么才是正确的呢?毕竟,他们那么陌生。
他睁开的眼睛逐渐清明,一时间他似乎想不起她是谁,只是茫然地看着她。
“早上好。”她轻轻开口。
他抬起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最后手指落在她的唇,缓缓地摩挲。
她呆愣愣地任他予取予求,不敢移动分毫。
“你紧张什么?”他闷闷地笑,像是在嘲笑她为了他意乱情迷。
她别开头,安抚自己的心跳,“女仆就要来了。”
“你以为她会多嘴吗?”他冷冷地笑,“这里是奥莱古堡,奴仆的命运只有两种。听命于我,或者去死。所以,无论我对你做了什么,没有人会在乎。他们恨不得有人代替他们遭受我的折磨。”
她看着他,不再言语。像他这样不会死去的神,是从来不会在乎人的感受的。生命之于他们是无休无止的,而他们被允许放肆地消磨他们的时间。至于奴仆,她大概也知道他们是因为法力太弱,所以无力摆脱他的奴役。
他起身,捡起一旁的外套穿上。她不过是一个人而已,还不配爱恋他。而他,只是因为喝醉了,才会睡在这里。他一定是太久不近女色了,才会觉得一个人也可以有那么温暖的香气。
自从觉得女色太过于无聊之后,他便封锁了后宫。他觉得漫长的时间已经让他对任何事都不觉满足与喜悦,幸好现在还有这个倒霉的人类。他从未试着了解人类,因为厌恶,也因为他们太多的劣根性。
楚凌淇局促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因为昨夜合衣而眠,她的衣服起了皱褶,更可恶的是他似乎不准备给她第二套衣服。
他回头,看着她为难的神情,然后看向她过于肥大的长袍。这里所有的女仆都是穿着长袍,她也没有例外。可是,这里的长袍显然不适合她。
他撇唇,带着冷冽的笑意,“你想要换套衣服吗?”
她很怀疑地看他,“我可以吗?”
他笑开,“如果你不介意付出一点代价,我是不会吝啬一套衣服的。”
代价?她蹙眉。她有什么代价可以付出?她不具备他需要的任何东西。
他皱眉看着满园盛放的玫瑰,“帮我拔掉这些玫瑰上所有的刺。”
“可是,没有刺玫瑰会死的,”她不明白他的用意。
“我就是要让它死掉。”他残忍地笑,“因为我今天特别讨厌玫瑰。”
她点头,“好的。”反正,这里所有生灵的生死都只是在他的一念之间。只不过,她要做这个刽子手。在九方牧场,她想要救回任何一株垂死的玫瑰,现在她要亲手毁掉满园的玫瑰。
“很好,”他赞赏地笑,“今天晚上我要看到所有没有刺的玫瑰放在我房间。你放心,会有女仆帮你找到我的房间的。”
她看着他,浑身一阵战栗。忽然之间,他精致的容貌变成了令人惧怕的嘴脸。这样的神的确是不配登临天堂的。所以,他终其一生也只能呆在这妖魔尽出的离岸,做一个恶劣的神。
想要拔掉玫瑰所有的刺是一项复杂的工作。楚凌淇看着满园的空旷,又看着地上花茎斑驳的所有玫瑰。她觉得心疼,心疼她最爱的玫瑰。每一根有伤痕的花茎都像是在怨怪她的无情。而她却毫不留情,只为换取一套衣服。她觉得自己答应了一个荒谬的代价。她本来就是一个垂死的人,何必为了活下来去听从贝迟桑。她不过是换一个地点换一个方法去死罢了。她后悔了,可是却已无法挽回。
沉默的女仆帮助她把所有的玫瑰送去贝迟桑的住处。一路上他们走过了无数个花园。每座花园里都有盛放的鲜花,却没有玫瑰。
她盯着眼前的一座花园停下脚步,女仆看着她,不明所以。
“贝迟桑讨厌玫瑰,对吗?”她问着女仆。
女仆看着她,没有言语。
她看着始终忧郁的女仆,想着贝迟桑的残忍。他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当成他的私人物品,在他把这些人物化的同时,他也变成了冷血无情的恶魔。
她继续向前走,却看见了倾国倾城的易蓝荻。她仍然美丽,容貌精致,衣服华美,可是这样的美丽因为她包藏着心机而变得让人不敢接近。
易蓝荻从她的手中抽取一支玫瑰把玩,看着防备的她,“你这么顺从贝迟桑,是因为怕死吗?”
原本,是的。
易蓝荻突然盯住她,“不对,你不是怕死。你是爱上了贝迟桑,对吗?”
不,她不会,她不会爱上一个残忍的恶魔。
“怎么不说话?”易蓝荻隐隐有些不悦,“你不必这样防我,我心狠手辣绝对不及贝迟桑。”
她已经惹到了一个贝迟桑,不能再去招惹一个易蓝荻。
“真是奇怪,”易蓝荻幽幽叹息,“为什么人类总是爱贝迟桑比爱我多?我比贝迟桑善良得多,可是他看不出,你也看不出。”
他?他是谁?
“你还要离开这里吗?”易蓝荻突然靠近她,压低了声音,“易未息现在就在奥莱古堡,他如果见到你,大概也会想要救你的。”
她别开头,示意身旁的女仆先走。她紧随其后。
易蓝荻看着她的背影,“你不敢吗?你以为你在贝迟桑的身边可以活下来吗?贝迟桑的母亲抛弃了他,他恨这里所有的女子。而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通常,他喜欢在今天大开杀戒。”
楚凌淇因为她的话打了个寒战,她不知道易蓝荻的目的,可是她知道易蓝荻绝对不会比贝迟桑善良。他们都是一样冷酷的神。可是,易蓝荻的话提醒了她。
走到贝迟桑的门前,楚凌淇停了下来。她看着女仆,“你回去吧。”
女仆略有所悟地看她,面露难色。
她接过女仆手里沉甸甸的花束,径自进去。如果非要一个人在今天死去来祭奠他的母亲,她希望只有她自己。
身后的雕花木门缓缓关闭,她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大厅,将玫瑰放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贝迟桑不在,大厅里面静得吓人。
一个沉重的呼吸声若有似无,她循着声音悄悄向前,然后停在一座花坛前。花坛里种植着白色的玫瑰,而贝迟桑就坐在花坛旁的地面上。他脸色昏黑,手指正冒出乌黑的鲜血。一支白色的玫瑰静静地躺在地面上,花茎上的刺沾染了他的血液。
“你怎么了?”她惊慌地问。只是被玫瑰花的刺扎伤,为什么会让他流出黑色的血液?
“没事。”他虚弱地笑,脸色苍白,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
她拿起他的手指,很快地吮去他手指上的污血。血液的腥味让她蹙眉,她捂着唇,怕自己会突然呕吐。他的手指伤口不大,几根花刺牢牢地刺进他的指腹。
“玫瑰花——有毒?”她问得有些犹豫。她没有见过有毒的玫瑰,可是并不代表没有。
他点头,脸色惨白,只能背倚着花坛,等待着那疼痛缓缓退去。
“贝迟桑,你怎么样?”她叫着他,怕他突然死去。
他看着她,眼神迷蒙,“你开心吗?看见我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开心?”
她愣住,她真的应该开心的,可是她却笑不出来,隐隐地还有些心疼。那是不该有的情绪,可是她却克制不住。
她帮他擦去额头的汗珠,用长袍的下摆裹住他流血的手指,“我该怎么做?”
他看着她,然后慢慢地吻上她的唇。手指上的疼痛正在快速地消失,他的血液也逐渐变得鲜红。她跪在他身前,无措地接受着他的吻。当他的吻逐渐加深时,她忘记了自己应该逃开。
又是阳光灿烂的清晨。
贝迟桑坐在餐桌上,等着楚凌淇为他奉上美味的菜肴。
他捧着酒杯,看着不远处她忙碌的身影。他痛恨这样的感觉,更痛恨自己清醒时亲吻的人是她。他竟纡尊降贵去亲吻一个人类。昨天,他中了玫瑰花毒,一定是他太不清醒才会想要吻她。
每年,他总会被玫瑰刺伤,而每一年他又会不甘心地再去尝试。那一株白色玫瑰是他母亲的遗物,据说那株玫瑰里藏着诅咒,而他从不相信。
她将最后一道菜肴放在他面前,然后很顺从地站到一旁。菜肴冒着热腾腾的白烟,香气刺激了他的味蕾。他厌恶人类,可是他却喜爱她酿的美酒。还有,他品尝着精美的菜肴,那味道让他食欲大开。
在他吃饭的空当,她看向地板上已经开始枯萎的玫瑰。
他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你心疼那些玫瑰吗?”
她垂下头,默认。即使她心疼,那些玫瑰仍然是要凋零的。
他不怀好意地建议:“如果你可以摘下一朵花坛里的白色玫瑰,我就可以让它们不凋谢。或者我心情好的话,也可以送你回去。”
她吃惊地看着他,不确定他在算计着什么。
“不要怀疑,我可以决定这里任何生灵的生死,还有,你的去留。”他保证着。
她看向花坛,又看向他,然后向花坛走去。虽然早已了解了他的恶劣,但她仍然愿意一试,即便那些玫瑰有毒。
花坛里的玫瑰全是纯然的白色,而且泛着醉人的光晕。她愣了一下,深呼吸踮起脚尖,吃力地拉住了其中的一支。
什么也没有发生,光晕没有打倒她,花刺也没有刺进她的手指。她轻而易举地就摘下了那一支玫瑰。他愣在那里,直直地盯住她。也许,这座花坛的诅咒真的只是为神专门设置的,而她,只是一个愚蠢的人类罢了。
“你要履行你的诺言了。”她看着他,捧着那朵稀世的白色玫瑰。
他挑眉,丝毫没有任何的愧疚,理所当然地开口:“反正它们总是要凋谢的,何必这么执着呢?而你,”他坏心地笑,“我怎么可能放你回去?你真是太天真了。”
她看着他,不发一语。她早就应该知道他一定会食言,因为他是一个恶劣的神。
他不再看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美食,皱着眉头,“这是什么?像一团糨糊。”
她咬牙切齿:“像你这样的神就算是吃毒药只怕也死不掉的。”
他很意外她的恶意,饶有兴味地看她,“你的意思是说这不是毒药了?既然不是毒药,你为什么要把它做成这么难看的样子?”
她别开头,难看?不过是一碗粥而已。她喝这样的粥喝了二十八年,从未觉得它难看。
他用汤匙舀起一勺,皱着眉放进口中。味道还不错,入口即化的绵软浓浆暖暖地在他的肚子里滑动。他享受了那一瞬间的温暖,然后迫不及待地喝了第二勺。而她,只是看着他,用怨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