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惩罚
阳光穿过白色的窗帘流泻在白色的床榻上。床榻上的楚凌淇正在熟睡,全然不知自己在睡梦之中已经发生了可怕的变化。唯一知道这变化的贝迟桑正站在窗边皱着眉头不住地叹气。
贝迟桑看着床上的楚凌淇,心情一如当时第一次被白色玫瑰狠狠地击开。那种难以名状的苦涩与无奈令他无法泰然自若。原来,看着她受折磨他越来越不快乐。
他想到很久很久之前死在易未息怀中的裴乐叶。他急忙别开看向楚凌淇的眼睛,不忍再看下去。楚凌淇早晚也会因为过度衰老而死去吗?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靠到窗外。易蓝荻含着笑看向熟睡的楚凌淇。这么快楚凌淇就开始衰老了?贝迟桑当真魅力无边。
她忍不住摇头,啧啧赞叹:“何必这么不开心呢?让一个女人为你失去青春失去美貌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吗?”
“当年你哥哥也因此而快乐吗?”贝迟桑赶忙收好自己过于外露的情绪,没什么好气地看向不请自来的易蓝荻。
“我哥哥不一样,”易蓝荻仍是笑,“他爱裴乐叶,所以他不快乐。那么,你的不快乐是因为你爱上了楚凌淇吗?”
“当然不是!”他大声暴喝。
易蓝荻看着他,没有情绪的起伏,仍是维持着温柔的语调:“何必生气呢?你差点杀死我的哥哥,我都没有对着你大吼。”
“原来还是差点,”贝迟桑残忍地笑,“他死的时候不要忘记通知我,我会瞻仰一次他的遗容。”
易蓝荻叹气,“贝迟桑,你让我太失望了。我还以为你才算得上真正的离岸之主,可是你也不过如此,也会难过,也会伤心。”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难过,我在伤心?”他有些恼羞成怒,尤其看到不远处楚凌淇已经被他们吵醒。
“我的心看到了,”易蓝荻浮上高深莫测的笑,“贝迟桑,你完了,和我哥哥一样不配再做离岸之主。你有了情绪,有了慈悲。”
他忽然伸手狠狠卡住她的咽喉,“你在说什么?”
易蓝荻笑,“杀死我,我就相信你是不一样的。可是,怎么办?你的女人在看呢。还有,也许她很快就会发现她的发已经白了大半。她比裴乐叶爱得还要深,你觉得她还有救吗?”
他用力将她拉到身前,有些弱势地咬着牙,“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易蓝荻笑得好纯真,“你是说你在问我吗?”
“回答我。”他威胁着。
她伸手抚上他的浓眉,“她很快就会恢复原样,不用担心。可是,她会一天比一天更快地走向死亡,因为她的衰老随着她对你有了爱将散发到周身的四肢百骸。知道我哥哥为什么非要登临天界吗?因为真神的泪可以化解她的死亡。你的运气不好,我哥哥只知道了这些,接下来怎么解除这可恶的魔咒他还没有查到。”
“所以,天神的泪可以救她?”他总结着易蓝荻的话。
易蓝荻点头,从他松开的手中轻易逃脱,带着玩味的笑,“如果你可以说服欧雅弋,或许她会流几滴她从未流过的泪水。”
贝迟桑低头沉思,也许,真神在说谎。因为真神从不流泪。没有感情的神怎么可能流泪?
“欧雅弋那么爱易未息,都没有为他流过泪吗?”贝迟桑质问道。
易蓝荻同情地摇头,“你以为欧雅弋会爱我哥哥胜过爱自己吗?她只是迷恋着离岸的自由罢了。做一个顺从的女神和做一个自由的背叛者,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我哥哥不过是她的障眼法罢了。”
贝迟桑约略听说过欧雅弋的风流韵事,却从未放在心上。果然,离岸所有的神都是只有美丽,没有慈悲。即使真神留在这里,也会成为一个恶棍。目前,离岸唯一的例外是易未息。
他回头,看向清醒后茫然无措的楚凌淇。她太专注地看着他与易蓝荻,所以她没有发现她的发一点点由白色转成了黑色,而她苍白的面容浮上了淡淡的属于人类的红晕。
“你会告诉她命不久矣了吗?”易蓝荻靠在贝迟桑的身侧,用一种暧昧的眼光看着贝迟桑,手指勾画着他好看的唇。就要死去了,还真是有点不舍这个与她格外投缘也是格外令她厌恶的贝迟桑。
贝迟桑看她,“你要拿命来赌吗?”
易蓝荻耸肩,“无妨,反正我已经活得够久了。”
“那你认为我会不会告诉她?”他瞪着忽然不够邪恶的易蓝荻。
“你会。”易蓝荻笑,“因为你不爱她。”
“你输了。”他嘴角泛起一个笑纹。
易蓝荻不以为意,她输得好值得,因为她知道了贝迟桑最后一个秘密。这大概也是贝迟桑最后一次与她分享秘密了。就像当年她发现哥哥爱上了裴乐叶之后,易未息即使再有秘密,众神也不会在乎了,而这个秘密大概也是贝迟桑身为离岸之主的最后一个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死呢?”他咬牙切齿,因为想到易蓝荻命丧黄泉眼中泛起嗜血的光芒。
不着急,他也许会比她死得更早。
“让我自己选个时辰的话,我就告诉你怎么得到欧雅弋的眼泪。”她不怀好意地诱惑着。
他不语,只是紧紧盯住她。她像是笃定了什么,笑得那么单纯而美好。
她轻轻附到他耳边,声音压得很低:“欧雅弋最爱的其实是月神,可是月神却选择了女儿身。这是欧雅弋最难以忍受的背叛。她等了月神五百年,可是月神爱着的却是她的父亲欧加斯。月神与欧加斯一夜情缘,从此杳无音信。”
传说月神受到了欧加斯的凌迟处死,可是易蓝荻却给出了不一样的故事。他该相信她吗?
“你有什么根据?”他怀疑地看她。
她笑着看窗外,“因为月神就死在我的怀中。我亲眼看着她死去。她死了之后我才知道她就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月神。”多么可怜的月神,因为爱上了欧加斯,宁愿转世为人,也要与欧加斯一夜情缘。可恶的是,月神却转世成了裴乐叶。她杀死了月神,也杀死了哥哥最爱的女人,如果欧雅弋知道的话,她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看着她凄哀的笑脸,忽然相信了她。即便她在说谎,他也已经别无选择了。
“替我问候易未息,”看着楚凌淇已经从床上起身,他走上前想要阻止她们的相见。
易蓝荻的声音却变得怪异:“贝迟桑,你成功了。我哥哥真的不是你的对手,他的原身已经不存在了,他就要死了。”
他猛地回头,看着易蓝荻猝然转身,背对着他,“祝贺你,贝迟桑,你终于成为离岸独一无二的主人了。易未息再也不会有了。”
他呆立在当场,全身冰冷。易未息要死了,那个法力胜天不可一世的易未息因为要救楚凌淇被他杀死了。
“贝迟桑,看在他曾经爱护过你的分上送他一程吧。”易蓝荻背对着他,语气平常,没有痛苦,也没有恳求。只有一滴泪,滑出了她含笑的眼睛。
“你们怎么了?”楚凌淇茫然地走到他们身边,看着呆立的两人。
他不语,径自陷入易未息即将死去的哀伤里。原来,易未息的死可以让他心痛。
易蓝荻转身,笑颜如花,看着苍白的楚凌淇,“楚凌淇,你知道吗?贝迟桑爱上了你。”
楚凌淇看易蓝荻,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怎么——可能?”
易蓝荻不加解释,只是看了一眼不加辩驳的贝迟桑,然后离去,留下一个孤单的背影。
“易蓝荻今天很不一样。”楚凌淇望着她的背影,感觉到她在悲伤。
贝迟桑伸手拥她入怀,嗅着她发中的香气。他知道易蓝荻为什么不一样了,因为她已经准备好要和易未息一起死去。她爱了易未息那么那么久,终于,易未息再也无法离开她了。这大概是他们最好的结束了。他们是同一个原身分离出的两个神,他们注定无法相爱。她爱了,所以她要接受生不如死的惩罚。
而他的惩罚,又是什么?
已经被软禁了近半月,欧雅弋的耐心终于告罄。她脸色阴郁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圆月。月神已经更换了千年万年,可是她还是没有忘却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月神。
那时,他们都是孩子,他们都还没有确定性别,他们都被欧加斯疼在手心。
有一天,欧加斯问了他们关于性别的问题,月神说要永远守护欧加斯。没有深究的她以为月神打算成为欧加斯的护卫。她毫不犹豫地成为女子,可是没过多久她就见到了同样成为女子的月神。多么残忍,看着自己爱着的人穿着和自己一样的长裙,留着及腰的长发,有着如水的瞳眸,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她在月神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么的绝望,那么的卑微。
那一刻,她明白了月神的心意,她恨透了高高在上的欧加斯。她决心逃离那个可恶的天国。
多么凑巧,她遇到了无所不能的离岸之主易未息,他被她的美倾倒,从欧加斯的手中将她抢出。她为这样的易未息着迷,她以为她会爱上易未息。
可是,没有,易未息爱上了来自人间的裴乐叶,他变了,而她对易未息的迷恋也就此断了。
她开始在离岸兴风作浪,整天流连在浪荡的离岸众神之中。他们倾慕着她的美,却没有一个可以触及她的灵魂。她习惯了那样的逢场作戏,及时行乐,慢慢地,灵魂早已不见踪影,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的欧雅弋。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易未息居然会复出。她满怀希望地去参加他的宴会,却发现他因为一个人间的女子输给了贝迟桑,连带也输了她。
她向来看不起贝迟桑,因为他有一个触犯众怒惨遭诅咒的母亲。他根本就是一个低贱的神。离岸众神大都触犯过天神,但是,只有他,天生低贱。他恨着天神,恨着人类,却从未到天神面前据理力争。她厌恶这样没有骨气的男子,更厌恶他过去对女神来者不拒的下流。
他生就了天生的美貌,由他母亲为他选择了男身,他从未有过任何算得上高贵的行为。而现在,他,低贱的他,居然敢伤害曾经保护过他,疼爱过他的易未息。他真是神的耻辱。他一定忘记了当离岸众神不遗余力地耻笑他、羞辱他的时候,是易未息惩治了那些口出恶言的神。
贝迟桑走到欧雅弋面前时,看到的就是欧雅弋鄙夷的神色。她撇着头,斜睨着他,带着似是而非的笑容。他们对视良久,都想要看透对方。她嘲笑着他的低贱,他暗讽着她的悲哀。
然后,他们同时微笑。
“美神之名果然不凡,我真是要醉死在您的笑容里了。”贝迟桑邪笑着,说着言不由衷的赞美之词。
欧雅弋神色稍稍缓和,看着他俊美无比的外貌,“你真是客气。当年海斯女神的美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我这个美神不过是徒有虚名。”
他们都在客套,都在试探着对方。他们还无法分清对方夹带的到底是琼浆还是毒酒。
“贝迟桑,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欧雅弋率先打破沉默,既然她身为他的战利品,那么他怎么处理她,端看他开不开心。她还稍微懂得识时务。
她虚伪地笑着,笑容里有着不确定以及一点点恐慌。
“你希望我怎么处置你呢?”他笑,看着她戒备的面孔。
“放我回到易未息身边。”她倨傲地仰着头,说着自己的要求。
他的眼神冷了下,“如果——”他艰难地吐出字句,“易未息已经死了呢?”
她神色不变,像是听到了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转身看向窗外,“哦,原来易未息已经死了。”
他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却看不到悲伤。
“本来他是不必死的,”欧雅弋突然说起,“可是,他爱上了一个女人,所以他活该。”
“你呢?”他靠近她,“你爱他吗?”
欧雅弋脸上扶起不知名的笑容,“爱?怎么不爱呢?我曾经拼尽全力地要去爱他,可是他却只是爱上了我的美。”
他将她拥入怀中,“如果我爱你呢?”
她突然笑出声,看向他,“你会爱上我吗?那可真是一个笑话。当年海斯女神就是因为没有爱才会被诅咒而死。你要我相信你有爱吗?”
“你说什么?”他怒视着她。
她字句有力,让他绝对不会听错,“易未息,你认为爱上一个人会被天神处死吗?其实,天神是希望成全他们的,可是,你尊贵的母亲——海斯女神却后悔了。她根本不想要失去神的身份。愤怒的天神一怒之下将她贬到这里。而你的母亲仍是不知悔改,她恨那个毁了她的男人,所以,她杀死了她的爱人。那个可怜的男人就死在他的玫瑰园中,身边还放着为你母亲酿制的美酒。天神被你母亲的狠毒震慑,所以给她的白玫瑰下了诅咒,让她死在她最爱的白玫瑰里。”
欧雅弋含笑看着脸色苍白的贝迟桑,露出无辜的表情,“怎么?你还不知道吗?你从你母亲那里听到的故事不是这样的吗?”
这个故事当然不会有人知道,因为天神从来不会多嘴告诉别人事情的真相。她在欧加斯身边也只是看到了这个故事的一点点痕迹,所以,她可以尽情编造谎言,而不怕被众神拆穿。而且,她一点也不满足于只有自己独享这个她亲自编纂出来的有趣故事。她希望看到这个故事的后续。不过,这一切可真是讽刺!不可一世的海斯女神一定不会想到她的儿子还会和她一样遇到一个人类。她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贝迟桑会怎么处置那个不堪一击的楚凌淇。
贝迟桑忽然露出阴狠的笑容,“如果我杀死你,我会得到怎样的惩罚呢?”
“你还想要什么样的惩罚呢?”欧雅弋也笑,“我想你已经觉得自己生不如死了。”
他的手指忽然握住她纤细的颈项,笑容开始狰狞,“欧雅弋,你不该胡说的,如果你不说,你就可以不死。”
她痛苦地看着他,他的指尖像是毒蛇一样缠住她的颈项,她感到了死亡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允许你交待最后一句遗言。”他咬着牙,看着她的眼睛颤巍巍地眨着,慢慢地,慢慢地就要闭上。
就在那一刻,一滴泪忽然落到他的手指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正是鸟语花香的清晨,却忽然下起鹅毛大雪。
楚凌淇裹着毛毯,看着窗外几乎霎时被白色淹没。很奇怪的,她的心里因为阳光的隐没感到莫名的忧郁。贝迟桑已经消失了很久,他没有说他的去向,她也不能问。
慢慢地,她的眼前出现一个人影,渐渐地,人影的样貌变得清晰,是贝迟桑。沉默而哀伤的贝迟桑。他们相互对望,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窒息。他看起来似乎遇到了悲伤的事,而那样的想法令她觉得心痛。
他站在大雪中,没有向前迈动脚步。
她打开窗户,看着他,“贝迟桑,你在那里做什么?”
他像是突然被唤醒,开始抬起脚向她走去,连脸上落了满满的雪都不在意,只是望着她,怔怔地看她,就像他只能看到她。
“你怎么了?”她放下毛毯,帮他拍打着身上的落雪。
他看她好一会儿,然后突然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下去。
她吃了一惊,只能僵直当场。
她唇舌间的温暖融化了他的冰冷,他轻喘着气,额头靠在她的额头上,某种酸涩的痛楚袭上他的心间。她只是一个人,她终究会死去,而他无能为力。
她看他,手抚向他的脸,“冷吗?”
他摇头,亲吻她的掌心,看着她难得红润的脸颊,难以想象她快速地衰老死去。她只是一个人,所以她会衰老,而离岸的空气和她对他的爱会加快她衰老的速度。
她淡淡地笑,喜欢他这样温和无害的模样。
他递给她一个精致的水晶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
“这是什么?”她接过,嗅着奇怪的气味。
他看她,“喝掉它。”
她听话地喝下去,毫不犹豫。
他抿着唇,“你不怕这是毒药?”
她笑,“你会这样费尽心机地杀我吗?”
他抚着她的脸颊,看着她喝下那液体后,头发渐渐泛起夺目的黑色。易蓝荻果然没有说错,真神的泪可以救她。他叹气,掩不住的困倦。
“你看起来很累,你去了哪里?”她自然地问着。
他抬头看她,“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所以,他是去了欧雅弋那里吗?
她垂下头,挥开心头的不快。
“你——要去看看他吗?”他突然问道。
她摇头,“不要。”
他默认了她的曲解,拥她入怀。他现在很累,真的很累,迫切需要一点点温暖和一点点安慰。
“累了吗?”她小心地靠在他怀中,“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他嗅着她的香气,闭着双眼,“这样就好。”
她咬着唇,心中挣扎着,“贝迟桑,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他脑袋有些混沌,“梦到什么?”
“梦到易未息对着我笑,”她皱着眉,“然后渐行渐远。”她因为这样的梦境感到担忧,怕预示着什么。
他不语,泛着血丝的眼睛缓缓睁开。
“所以,”她有些哀求地说,“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他转身背对着她,“一定要去吗?”
她低着头,绞着手指,“如果你同意的话。”
“然后呢?”他的口气闷闷的,“你要怎么样?”
不知何时,窗外的大雪已经停止。艳阳流泻到房间,让楚凌淇莫名其妙地皱起眉头。
贝迟桑恶狠狠地看着那艳阳,“你见不到他了,永远也见不到了。”
她紧握着双手,眼睛里闪起雾气。
他的胸口疼痛地几近窒息,“易未息死了,这场大雪就是为了他的死而下的。”这就是天神的最后一点仁慈,对一个真神的死表示的仅有的一点悲伤。多么讽刺!只有真神可以救她,可是离岸最善良的真神就这样死去了。每当真神死去,才会有大雪。而他直到易未息死去才知道他早已成为真神。他因为这场大雪懊恼而哀伤,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死去的是易未息,还是因为易未息居然就是真神。
楚凌淇呆愣当场,眼中的水雾渐浓,“易未息——死了?”
贝迟桑终于回头看她,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笑,“所以,你还要看他吗?”
楚凌淇双腿虚软地滑落到地上,他们同时想到,是他杀了易未息,而易未息是为了救她。
贝迟桑低头看她泪流满面,然后发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易未息就这样轻易地死掉了,那个不可一世,在离岸呼风唤雨的易未息就这样死去了。他还记得易未息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可是他却死了;他还没有忘记易未息说他是离岸最俊美的孩子,他却已经死了;他还无法走出打伤易未息的悔恨,他就这样死了。以后,他要战胜谁?以后,他到哪里去找那个最强的对手?以后,他怎么才能找到第二个令他崇拜的神?
母亲死去时他没有哭,因为他知道母亲不曾爱过他。可是,现在,他的心那么那么悲伤,因为易未息是唯一一个曾经疼爱过他的神。而他,杀死了离岸唯一一个给过他善意的神。易蓝荻说:“贝迟桑,看在他曾经爱护过你的份上送他一程吧。”可是,他没有去。
他不敢去看易未息最后一眼。他不敢去看易未息的最后一个笑脸。他不敢相信是他杀死了易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