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缘定三生
她的确是早就猜到二哥的信是个幌子,应该不会写有什么重要的事项——否则,也就不会放心地让他们送信来了。不过,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没有料到,二哥竟然敷衍他们到这个地步——
“别来无恙。麻烦招呼一下两个小子。”
全文!这就是全文。她突然有一种很头痛的感觉——就为了这十来个字,二哥竟然狠心放他们走了那么远,在外面过了那么多天。
眉头紧簇,连箫的脸色微微发白——给气的。
而一边的连笙,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青白着一张冷脸,额头暴出根根青筋,咬着唇,连笙的背后似乎是燃烧着火焰。
看着这两个人满是怒气的表现,船厂老板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不断沁出的薄汗,保持着一张笑脸,笑呵呵地道:“呵呵……既然四爷和五爷来到我这儿了,就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到舍下喝杯茶。”
“不用了……”连笙的话语里夹杂着磨牙的声音以及很浓重的咬音。
面对这样一张满是怒火的脸,听着这样的声音,船厂老板僵硬着笑容,“呵呵”两声,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向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二爷,咱们的生意往来一向不错啊,您可别害了我啊。竟然让火爆的四爷过来,您还让不让我过了啊?
船厂老板在心中如此抱怨,然而表面上依然维持着虽然很难以继续的笑脸。
无言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连箫逼迫自己压下对二哥连洹的怒火。眉头渐渐舒展开,面色也有所回复。微微扬起唇角,连箫勾勒出对外人惯有的温文微笑,让船厂老板顿时放心了不少。
“陈老板,实在对不住了,没什么事情竟然还叨扰了您。”连箫笑得很温文、很灿烂,“没办法啊,我那二哥年纪大了,脑袋瓜子不太灵便,常常做事情有些不经脑子。陈老板您千万别和他计较啊。”
不计较,当然不计较,怎么会计较?!还有大笔的生意仰仗着连家呢。可是,这个……连洹不是才二十九岁吗?怎么会脑袋不灵便?难道……是生了什么怪病了?哎——那连家人都是怪胎,怪胎生怪病也正常。
船厂老板在心中暗自思忖,直到被连箫的轻唤拉回了神。
“陈老板,那我们也不打扰您了。我们先告辞了。”连箫笑得温文而儒雅,让船厂老板一刹那间失了神——
如果单是这好性子的连家老五连箫来,那他还是蛮欢迎的。不过……瞥了一眼连箫身后的连笙,见他依然青白着一张冷脸。这个……还是早送走早好吧。既然他们都自己说了要走了,也不怪他不尽地主之谊了,二爷连洹应该不至于因此生气才对。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虽说不愿意留他们在家中,但好歹还是应该尽点意思吧。
“区区小礼,不足挂齿,只希望四爷五爷在这汉口玩得尽兴。”赔笑着送上几锭银子。
“多谢。告辞。”收下了银子,连箫微微一笑,起身走出大厅。
终于走了,走得好!船厂老板由衷地挂起了笑容,乐呵呵地起身,拱着手将连笙和连箫送出了门。
有了那几锭银子,接下来的回程就好过多了。合计了一下,连笙和连箫决定在这汉口呆上一晚,翌日便乘船顺长江而下,回石头城去。
而现在,二人正坐在客栈中,享用这么多天来没有享受到的热菜热饭——
满桌的菜被端了上来,冒着让连笙感动的热气。是热的哪。这几日来的餐风宿露,让她吃了不少苦。
将鱼肉夹入连箫的碗中,直到她微笑着吃下了,连笙才安心地自己大口大口扒起饭来。
和上次不太一样嘛,真的。停下了筷子,连箫望着那个被她称为“四哥”的男人——记得吃霸王餐的那日,他只顾自己埋头苦吃。而今日,虽然两人也是同样饿极,他却先想到她呢。呵呵,性别的待遇差异还真是不小。
直到如今,她才感怀出娘当初的意思。是的,她庆幸,庆幸自己是女子,是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子。
连箫的唇边漾起一抹浅笑。不若平常的温文儒雅,而是一种温和的,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的来自心底的笑意。只可惜连笙埋头于米饭中,未能欣赏到一大美景,倒是让旁边过来伺候的店小二沾到了光——
好……好漂亮的男人……
心脏停了半拍,店小二看傻了眼。这个男人比女人还漂亮!这样漂亮的男人,就是男人也喜欢呢!
不会吧?!难道说……这样的心境就是传说中的……断袖之癖?
店小二傻了眼,顿时愣在那儿,宛若石化。
“呃?怎么了?”
注意到店小二杵在一边有如化石,连箫好心地唤回他的神志。见他没有反应,连箫微笑着再次唤道:“小二哥,请问怎么了?”
连箫的声音引来连笙的注意。将头从饭碗中抬起来,连笙注意到店小二呆滞的表情以及他直愣愣盯在连箫身上的眼。
莫名的怒气升了上来,青白了脸色,连笙低低地吼回店小二的神志:“你看什么?”
“呃……呃……”店小二回过神志,这才注意到连笙的存在。看着他溢于言表的怒气,店小二顿时想到——
难道说……这就是与这位漂亮男人有着断袖之癖的另一半?店小二大吃一惊,见连笙怒火越来越旺盛的样子,店小二顿时见风使舵,舌灿莲花谄媚地称颂道:“您二位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能见二位真是我三生有幸,前世修来的福气!您看您二位,男的俊,女的……呃,不,是男的也俊!”刚刚的失误差点让店小二咬了自己的舌头,“小二我这么大以来,在客栈里做了这么久的工,从来没有见过您二位爷一般的神仙眷属,令人赞叹!您二位来咱这儿真让咱这儿蓬荜生辉。小二祝福两位爷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油滑的语调,尽是赞美之词。虽然说原则上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但是“天造地设”之类的话语依旧让连笙的怒气逐渐平息下来。
“胡说什么!她是我妹妹!”连笙猛地一拍桌子。小二吓得立马奔走。
此时,脸上满是红晕的连箫,却忍不住冲这个四哥开趣:“他说我们配呢。”
“……”
连笙狠狠瞪他一眼,低下头猛扒饭。然而,连箫可以打赌,她分明看见了那个笨蛋家伙,脸上闪过一朵红云。
这二人不言语了。可客栈中的窃窃私语倒是全都转到同一个话题上来了——刚刚被小二那段关于“两个男人天造地设”的赞美吸引了注意力的众人,都将视线集中在连笙和连箫的身上,并肆意发表着各种评论——
“好棒哦!断袖耶!我只听书上说过,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耶!”
“哎——不知道这两人什么眼光。就算要我娶一个天下最丑的女人,我也不会考虑男人的。”
“……”
如看戏般的兴奋赞叹、大骂世风日下……什么样的评语都有。然而,这些蜚短流长虽然进了连笙的耳里,却并未使他恼怒——
看着面前依然红着脸不敢把头抬起来的连箫,连笙的唇边漾起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这是他的箫儿。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他愿意照顾一辈子的箫儿……
入夜。连笙和连箫叫了两间靠在一起的上房,在客栈中住下。
桌上的烛光摇曳不停,映照在正坐在桌前喝茶聊天的两个人脸上。
“明天就回家了吧。”连笙微微感叹到。在家的时候并没有多么浓重的感觉,但一旦走出家门,经过一番游历,才真正感觉到,还是家里最好。
“是啊。”抿一口茶,连箫轻笑着表示赞同。
“一回家,我就跟大哥他们说明你的事情。你别担心,你是妹妹也好,兄弟也罢,我们都会照顾你的。”连笙微笑着注视着他所认为的“孪生妹妹”,坚定地承诺道。
而连箫则是轻轻一笑,端起茶杯掩饰自己心虚的表情——
他还并不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事情,不知道大哥他们听了会有什么表情呢?呵呵……她还真是坏心啊。虽说是隔阂尽除,却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偶尔想整她这位“四哥”的念头。
摇曳的烛光和茶杯成功地掩饰住了连箫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笑容,所以,连笙并没有发现她的不怀好意。
呵呵。连箫在心里偷笑。若是娘知道了她多年前的设计结果终于如她所愿,不知道会开心成什么样子。
但,抬头看见连笙眉间些许的落寂。她知道,他仍是在因为“亲生兄妹”这个并不存在的名词而担心。
就让他多担心一会儿好了……
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是,连箫还是决定撑过这几日,撑到他们回到家里再告诉他。这就是她奇怪的固执啊。
“呃……”对了,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连箫微微红了脸颊,抬头看向连笙,“能不能把那个给我?”
她指向连笙的脖颈间,指向那个蓝色的锦囊。
看着她微红的脸蛋,连笙露出了温柔的微笑,笑在脸上,笑进灿若星河的眸子里,“不给——这是我的宝物。谁让你当初不要来着?”
因为前半句话而满脸通红的连箫,在听到后半句话后,红晕消失在连箫的脸上,原本微带羞涩的脸此时转变为怒气冲天。她狠狠地瞪向他,撇了撇嘴角,“你还好意思说?谁让你当初惹我生气来着?”
“我什么时候惹着大小姐你了啊?”看着她气愤的表情,连笙疑惑地问道。仔细回忆十年前给她锦囊的那个时候,并没有说什么话啊。是她自己莫名其妙地跑出去的,不是吗?
“箫儿,你告诉我,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黑亮的眸子直视着她,看得连箫不禁有些心虚——
“呃……是这样……”连箫避重就轻,“那一天,娘告诉我,我是女孩子。之后愿意做男子扮相还是女子扮相都随我自己选择……”避过那一段关于“不是亲生子”的叙述,连箫继续道:“所以,我就去找四哥你,询问你的意见……”
顿了顿,看着连笙刚毅的脸庞以及认真的眼神,连箫选择了歪曲事实:“……呃……结果,你说女孩子好差劲,让我做男生……”
娘说过,说谎会遭天谴的。对不起了,老天!但我可不想被四哥吼死。
一边撒谎,连箫一边在心底向上天道歉。
“我……真的说了如此过分的话?”连笙绿了脸。在女孩子面前否定她的真实性别,难怪箫儿后十年来会这么恨他了。
可是,他怎么不记得当时是这个样子的啊……事实上,他完全不记得当时他们说了什么了。但,他应该不会如此差劲吧。
“呃……箫儿,我真的这么说的?”他绿着脸向连箫求证。而对方则低下头,狠狠点了点——在连笙看来,那是因为记恨,而事实上,那是连箫心虚的掩饰。
“对不起……”他由衷地道歉,认真地注视着依然低着头的连箫,“就因为我这么一句话伤了你,害了你我十年来都不好过……”
唉——这个傻瓜拜托他不要这么好骗行不行?害得她乱愧疚一把的。连箫冲天上翻了一个白眼。虽然心虚与因他所说的话而产生的感动激烈地斗争着,可是她还是没有胆子凭良心做主——知道真相,他非气疯了不可!
“呃……不怪你啦……”始终没有抬起头,然而,连笙看见她的双肩一颤动一颤动的,以为她是忆起他当年过于伤人的话而伤了心,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再次道歉道:“箫儿……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哭……”
连箫的肩膀抖得越来越厉害,这让连笙心中更加的不安,紧紧地将她搂住。
他哪知道,连箫肩膀抖得那样厉害,非但不是因为哭的,而是笑的!
将脸埋在连笙温暖的胸膛上,连箫大大地咧着嘴——
好……好好笑哦……这个白痴加笨蛋,竟然以为她在哭?!怎么可能嘛!这个傻瓜,连自己被人耍了还不知道,而且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自责!唉——看得她觉得自己心好黑……
感受到他对她的爱护,感受到他因她的谎言而产生的自责,她的心里不是个滋味——甜甜的,却透着酸味儿。都是他啦,那么白痴,害得她也在自责了。
心虚啊,真的心虚啊——
赶快回家!回到家就能把一切告诉他了。否则,再这样撑下去,她非憋出个内伤不可……
一路乘船顺着长江而下,连笙和连箫很顺利地回到了石头城。
当他们到达家门口的时候,只见满是泪水的大哥连耆正等着他们,“四弟,箫儿,你们终于回来了。”呜——两个弟弟离家好久,终于平安回来了,他好开心……
看着大哥的泪容,连笙和连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扬唇苦笑。这个大哥,对弟弟们极好,唯一的毛病就是——爱哭。
“呜——你们一路还好吧,没伤着哪儿吧。”擦了擦泪水,连耆关心地问。看见连箫对着他轻笑,立刻走上前要抱住她,一边道:“箫儿,你吃苦了,伤到哪里没有?”
然而,拥抱的动作未能继续,就给别人硬生生地挡住了。张开朦胧的泪眼,连耆惊讶地注视着他的四弟——此时正面色铁青,狠盯着他的连笙。
“大哥,你去喊大家到大厅去,我有话要说。”
连家大厅上,七个兄弟难得地聚在一起。除了刚跨进门来的连笙和连箫站着之外,其余五个兄弟,都已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等待着。
“有什么事,说吧。”老二连洹轻轻地抿一口茶,放下杯子,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道。
“我说,”深深吸一口气,连笙平板住面孔,坚定地、一字一顿地道:“你们听了不要太吃惊,箫儿、是、女、孩、子、家!”
“哐当——”老六连茫打翻了茶杯。
什么?五哥是女子?!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来怎么不知道?
看着连茫的表情像是要昏倒,连笙不满地瞪了瞪他。
除了那个天塌下来都不会引起他的震动的老三连禾依旧喝着茶之外,其余兄弟都停下了手中动作,抬眼望着连笙,眼内满是莫名的惊诧。
连笙平静着语调,陈述出他早已思忖好的结论:“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奇怪。不过,不管箫儿是男是女,是兄弟也好,是妹妹也罢。都是我们家里的成员。所以,不管箫儿以后怎样,我们做兄弟的,都应该支持她,照顾她!不能因为她突然变成了女孩子,便不念及骨肉情深,换了态度!”
“噗……”听到最后一句话,正在喝茶的老三连禾将满口茶都喷了出来——
笑……笑死他了……不知道箫儿是女孩子的人,恐怕只有他吧……哈哈……呵……呵呵……
将呛入喉中的茶水咳了出来,连禾用袖口抹了抹嘴,转而看向连笙身后的连箫,“是你小子搞的鬼?”
他用眼神询问她,引来她傻傻的微笑以期蒙混过关。
这边,因为连禾的动作而呆住的连笙还来不及细想他怪异的举止,却被一阵激烈的掌声和口哨声吸引去了注意力——
那是老六连禾和老七连茼。
“四哥,说得好!”原本一副快要昏倒状况的连茫此时正努力地拍着双掌,眼底有泪光闪烁。
“没错,四哥说得太对了!”连茼吹一声口哨,轻轻笑道。
两个弟弟的赞同让连笙的心里暖融融的,眼里泛上一层水汽,连笙看向三个年长的哥哥——
大哥连耆的表情疑惑,呆呆地望着他;二哥连洹眼中闪烁着戏谑和一种让他浑身发寒的玩味的眼神;三哥连禾收拾好打掉的茶杯,转过身去,肩部一抖一抖,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过分!这三个!什么哥哥!竟然都不赞成他的话?!难道箫儿是女孩子,他们便不待见了吗?
连笙的眼里烧起怒火,炽热的怒火让身后的连箫向后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
糟了,为避免东窗事发,她还是赶快溜比较好!连箫趁着众人不注意,慢慢闪向门边。
“呃……”连耆呆了呆,疑惑地看着连笙的怒火,“这个……可是……箫儿是女孩子,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了啊。而且,箫儿并不是爹娘亲生的,是抱回来的女婴……这关骨肉亲情什么事情啊……这件事我和二弟、三弟都知道啊。四弟你不知道吗?难道箫儿还没有告诉你?”
“什么?!”三个声音同时响起,那是连笙、连茫、连茼共同合作的结果,“你怎么不早说?!”
“可是……你们又没问过我……”眼里闪出了泪水,连耆好无辜地道。
她竟然故意瞒着他!而且她……竟然和他没有血缘关系!那她还逼着他承诺不娶亲!连笙又气又恼,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情感在胸口回荡。
“连、箫……你个臭小子!”连笙的声音中有着很浓重的咬音以及磨牙的声响。
然而,转过身去,身后已是空无一人。
“连箫,让我逮着有你好看!”冲着无人之地怒吼,连笙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连家府邸。
乖乖,火气好大。幸好她溜得快!否则他非当众吼她不可。
连箫吐了吐舌头,安抚着自己的心口,暗自庆幸中。
呵呵,她整了他那么多次,就这次最开心!想到连笙那个义正词严的拙样子,好好笑哦……
想起连笙,连箫的唇边漾起温柔的微笑,笑在脸上,笑进灿若星河的眸子里。
“哎——你们听没听说,连家四爷要娶连家五爷呢。”流言在茶楼酒肆大肆宣扬,成为石头城中住民的又一大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
“什么?!那怎么可以?”一人尖叫起来,像是对这有违伦理的婚姻皱眉。
“可是,连家人放出风声,说那连家五爷非但不是连家的亲生子,而且还是个女的!”茶客甲继续报告最新消息。
“哼!那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茶客乙的语调甚为不屑,“早就知道那连家尽出怪胎,谁想到不但怪,而且还是一群疯子。”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真的呢。”茶客甲反驳道。
“谁知道他们!”茶客乙继续不屑一顾地讽刺。
……
听着茶楼中的茶客们的闲聊,一位绝美的妇人碰了碰身边俊朗男子的胳膊,“你听,他们说笙儿和箫儿呢。他们果然要成亲了!”美妇人呵呵一笑,“我就知道当时的安排没有错!呵呵……乖儿子!干得好!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听到妻子最后的一句,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是决定忽视妻子的胡言乱语,来个耳不闻为净。
“呵呵……他们真是有缘呢,”美妇人又继续笑道,“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就是了。你说,对不对?”
男子扬起唇,勾起更加无奈的微笑。这哪里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根本就是他这个顽劣的妻子一时玩性大发而一手设计的结果嘛。
然而,男子却未能将这段心声说出来,而是冲妻子无奈地微笑,“对,你说得都对就是了。”
这一笑,再次让美妇人看傻了眼。
三日后,便是连笙和连箫成亲的日子。
“喂,你怎么不去你惯去的那个茶楼了?”
繁花似锦。与他并排漫步在庭院间,她突然想到了这个,微笑着问他。
“呃……”连笙难以启齿,“那个……还记得我说过遇见过一位心仪的姑娘吗?就是在那个茶楼里见到的……”
“所以,你就每天去那个茶楼,只为能再看到她?!”
连箫的语气充满了浓重的酸味儿,酸得让连笙不安心。
“箫儿,别胡思乱想。既然我要娶你,就不会再注意其他的女子。”连笙温和地微笑着,保证道。
“真的?”依然泛是酸味儿,不过已是被他的承诺冲淡了不少。连箫看着这个温柔冲她微笑的男子,了解他的言出必行。然而,心里还是有微微的不平,“我与她比,谁比较好看?”
“呃……”这一问让连笙傻了眼。箫儿从来不会在意外表的问题,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读出他的想法,连箫簇紧了眉,撇了撇嘴,“可我就是在意啊。”
“呵呵……”轻笑出声,连笙意识过来她的醋劲儿。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女子的衣着样貌都已不甚明了,唯一记得的,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对!是熟悉。就像箫儿的感觉。
连笙实话实说:“记不太清了。我觉得,她很像你呢。”
像她?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随后,连箫轻笑出来,望着他黑亮的眸子,“我约你,明日午时,茶楼见。”
虽不明白她玩得什么把戏,连笙还是顺着她的意,点了点头。
连笙早早地来到了茶楼,却不见连箫的踪影。坐在惯坐的位上,点了一壶茶,丝毫不在意别的茶客指指点点。
不知道喝了多久的茶,连笙暗自皱眉,不知道箫儿是什么原因,竟然爽约。
正当连笙疑惑之际,只听得自门口穿来清脆的铃声——
俊秀而白皙的脸蛋,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汪如秋水一般充满灵性的明眸。小巧的唇并不是鲜明的红色。并不太黑的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点点的金色。没有任何的发型,长发自然地披在身后,只是上层的发微微束成一束,用一条蓝色的绸带束着。
纤细修长的身子穿上一袭水蓝色的长裙,腰上寄着一条白色丝带,丝带的底端挂着两个银铃。这就是刚刚那铃声的来源了。
“箫儿!”连笙失声叫出来。这一叫,让全茶楼的人都听傻了眼——
那个就是从前连家的五爷?!女扮男装二十年的连家五少爷连箫?!
不理会其他人惊异的目光,连箫径直走到了呆掉的连笙的面前坐下,唇边勾勒出极美的微笑,“这是我第二次穿女装,你看好不好看?”
“好……好看!”连笙呆住了表情,狠狠地点了点头。过了半晌,才理解她更深层的含义,“第二次?!难道说……”
轻轻勾勒起唇角,连箫笑得很调皮,“如果不出意外,上次你遇见的,应该就是我了。”
天哪。真是惊煞他了!想搂她入怀,但突然想到这是茶楼——
目光扫向四周。只见无论老少,所有的人都盯向这儿,盯着露出绝美扮相的连箫,这让他感觉十分恼火。
“我们走。”沉下一张脸来,连笙拉着连箫走出茶楼。中途停在看傻了眼的掌柜面前,冷冰冰地将现银抛给了他。
该死!这些人的目光!他确定,他以后再也不会让她出来!
直到连家四爷拉着美人消失在街角,直到那悦耳的铃声再也听不见,茶楼中的众人才回过神来——
那个女人……竟然是连家五爷?!
五少爷明明就是个女的嘛。是谁胡说他们断袖来着的!站出来!明明是睁着眼说瞎话嘛。
流言不攻自破。然而,连箫的样貌以及关于其女扮男装原因的种种揣测,成为新的流言,在民间流传开来,成为茶余饭后新的谈资——
终曲
月华如水过林塘。池中的青莲随风轻曳,弥散出醉人的清香。竹影婆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月下花间,荷塘前,她坐在他怀中,而他背靠着那棵菩提树,享受着夜晚的风带来的清凉。
“呃……”昏昏沉沉之际,她想起了什么,转而看向他,“给我。”
“什么?”他轻笑,嘴角勾勒出好看的弧度。明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可偏偏就是装傻。
她指了指他颈项上的深蓝色的锦袋,板了一张脸看他,“你说话不算数。明明说好了的,成亲就给我。”
看着她的认真,他笑着拿额头抵她,“不香了,我给你重做一个,好不好?”
“不要。就要这个。”倔劲儿上来了。
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他的唇角浮上苦笑,伸手解下那破旧的蓝色锦袋,轻轻地将它系在她雪白的颈项上。
她的唇角漾开一抹绝美的微笑,笑在脸上,笑进灿若星河的眸子里。
看着她笑嘻嘻地望着他,他突然觉得身上泛起一股寒意。
“我跟你说……”她付在他的耳边,轻声告诉他,那次出游的计划,是自己和二哥合计好的……
看着他逐渐僵硬的笑脸和身子,看着他渐渐露出呆呆的表情,她轻笑着趁他发愣的时候,飞快地直起身,逃出他的怀抱,赶紧避难去也。
当那一串清脆的铃声消失在远处,这边的人才恢复了神志,“连、箫……你个臭小子!”暴怒的声音中夹杂着很浓重的咬音和磨牙的声响,响遍整个庭院,在月夜安宁的空中回荡——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然而,比起世间无数的欢喜冤家,他们显然要更幸福一些。
因为毕竟,不是所有的冤家们都可以这样一辈子与爱人相伴相依。
也许,这就是所谓天定姻缘,所谓的缘定三生石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