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风雪儿的外祖父薛老爷,见风雪儿一直以来闷闷不乐,总想找个办法来排解他心中父母双亡带来的阴影。这日,薛老爷拿了一本论语来,让风雪儿读一读。风雪儿只读了两三篇,可是似乎其中还有许多错认的字,心下不剩满意,他却不知这风雪儿读书较少,乃是因为父亲在武艺上关注多了一些,故而这书香气就忽视了。
薛老爷想,风雪儿长期住在山里,虽然有父亲的教导,但却识字不多,读书较少,我得替他找一位教师来授书识字,一来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排解心中的郁闷,二来也可以让他多些学问,今后也考个功名什么的。风雪儿当时也只八岁有余,九岁不足,要说读书也为时未晚,薛老爷心下想了,便和妻子家人一起商量,结果所有的人都觉得有理。薛老爷于是拿定主意,他忽然想起自己有一位好友之子,名唤陈渊,结识了很多读书人,便决定写一封书信,让他从阆中推荐一位先生,教风雪儿四书五经。
薛老爷何以要从几百里外的阆中城请教书先生呢?各位读者也许有所不知。那阆中城是个人杰地灵之地,远在唐代就出了尹枢、尹极两个状元,宋代又出了陈尧叟、陈尧咨两个状元,是川中历史上出状元最多的地方。唐宋以后,阆中当地读书之风代代相传,过街便闻读书声,擦肩便是读书人。就是那品茶的玩处,也言必称诗书,文人墨士也都喜欢来这里交流会文。因此,左近各个州县,凡有钱人家都要去那阆中城,请先生来教导子弟,图的就是要沾那阆中的灵气。
薛老爷信函寄去不久,陈渊就回了信,说正有一位先生,是从官府退隐的贤士,受了陈渊之托,愿意来教授童子。薛老爷读了信函,十分欢喜。要说薛老爷请来的这先生,虽说也是阆中请来的,却并非阆中本地人,乃是顺庆府人世。只因曾经在官府为官,却与上司不合,又多与武林江湖豪杰和儒林人士有些来往,便羡慕那江湖人的自由,终于辞官游学,到了阆中。
薛老爷本意是要请陈渊在阆中找一位当地先生的,恰巧这先生正在陈家做客,陈渊正好接到薛老爷信函,也对风雪儿的遭遇感到同情,言语之间说及此事,不甚感慨。这先生见陈渊如此伤感,心中也颇为不平。陈渊见这先生也是闲来无事,故而请求他帮忙来这里教授童子,这先生见是好友所托,当即答应,便向薛老爷推荐了来薛家教书。薛老爷见不是阆中先生,虽然有些遗憾,心知既是陈渊所荐,本事自然不弱,也就有些放心了。
话说这先生带了一个挑夫,来薛家之时,已是初秋时分,天上鸿雁南飞,林间正是落叶缤纷。先生不禁诗兴勃发,一路走来,一路吟诗诵词。只听他颂道: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这先生乃是离家漂游的书生,又置秋来景凉,此时吟出北宋范仲淹的《苏慕遮》,也十分切合心境。就是那身后的挑夫,也隐隐觉得有些同感了。路人见他如痴如醉,似疯似癫,也不由得驻足观看。这先生也不管这些,依旧将一首首诗词诵出,等到得薛家时,已是写成了一本诗集。
当日乃是正午时分,薛老爷正在品茶,门人忽报先生来到,便赶紧地出来迎接。出得门来,只见迎面一人,头带诸葛方巾,一身浅蓝长袍,手持秀士扇,脚登踏云靴,款款地行来。身后一个挑夫,担了一担书籍衣物,只在身后跟着。“先生远来辛苦,且请屋里就坐。”薛老爷历来尊重读书人,见这先生仪表端庄,举止斯文,心下早将先前的遗憾消了。
这先生客气一番,彼此让进了堂上来,分主宾各自坐了。先生先是品了一口茶,然后自介道:“在下姓曹名隐字仁德,乃是顺庆府人士,与陈渊兄乃有三年同窗之谊,闻说薛老爷想替外孙请教师,也是好友所托,故来教些识字,若是有不尽心处,还望薛老爷不吝赐教……”
薛老爷闻听他一番介绍,更是十分满意,心想,读书人毕竟是读书人,说话十分得体,甚合礼数。便回道:“外孙不久前刚刚失去了双亲,经历了人生最大不幸,老夫见他郁郁寡欢,怕他生出别的事来,所以托了陈渊贤侄请个先生。不想,才收了信函,先生就来了。”
薛老爷当下叫人去唤风雪儿,风雪儿正在那里独自闷坐,闻听有先生到来,也不甚着急,等人来喊了,才缓缓地跟了进来。薛老爷见了道:“风雪儿,这个就是来教你的先生,也是百里范围内少有的名师,你须好好地跟了先生识字读书。”风雪儿见了这先生,不仅眉清目秀,而且眼光极是锐利,心中不觉一颤,不由将头低了下去。
薛老爷道:“闷着干什么?怎么不叫先生?”风雪儿赶紧跪下,低声道:“先生好。”曹隐见风雪儿眼神里透着机灵,道:“学生请起,今后好好地读书就是了。”拜师已毕,薛老爷替曹隐好好地安顿了,又回来对风雪儿说了些勉励的话。
次日一早,曹隐便开始了授课。风雪儿从小就受了良好的家教,也准时前来。曹隐很快进入角色,将那古时经史子集都拿来宣讲了一通,然后归宗于四书五经。风雪儿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讲课的,所以不免有些新鲜,一时个人恩仇都暂忘了。以后几天又陆陆续续地读书,无非是些子曰诗云、之乎也者,这些都不必费舌了。
只说风雪儿前者一向只有冯贵教他武艺,诗书自有父亲教诲,并不曾见过这般迂腐的先生,心下慢慢地很是不以为意,半月以后每天只是敷衍着读些望天书,一旦授课已毕,便自往那后林无人之处,耍弄斧头火钳,以便他日为父母报仇。这先生却也十分通透,很少考查他背读文章,风雪儿没事也不去那先生处拜候,似乎是两个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