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侯天庭估计清玄道人要趁深夜将他丢下嘉陵江,心中自然后悔不已,要是当初自己克服胆怯心理,跟着父亲学了游泳,现在也不会被人沉尸江中而无可奈何了。
侯天庭更后悔的是误信了蔡岳的话,他本来好好地在家,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蔡岳,便跟了蔡岳来拼什么光宗耀祖的功名。
那日侯天庭从华蓥山回来以后,终于知道江湖中强手林立,所以比武大会结束,便径自回到家中,一直在家里专心修炼武艺。
不料一日蔡岳突然来自己家里拜访他,见他这么辛苦地练习武艺,累得气喘吁吁,便道:“嗨,侯兄,你的本事本来就高,何必这么辛苦地练习呢?”
侯天庭本来意志力薄弱,也觉得练习实在辛苦,说道:“唉,没办法啊,这江湖中一山更比一山高,我若不练,终究会被别人欺压的。”
蔡岳知道侯天庭好强,又图慕虚名,笑道:“你以为武功高强就算有本事了?那么这些江湖高手他们都享有荣华富贵吗?与其如此瞎折腾,既累身子,又费精神,倒不如我给你指个明路,很容易就可以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了!”
侯天庭听有这样好事,便道:“蔡兄有什么办法吗?侯某正是需要高人指点!如若今后侯某能辉煌腾达,第一个要感激的就是蔡兄你了。”
蔡岳见他头脑简单,一旦为自己所用,也比较容易差遣,便将官府如何要在川内物色武林人士,又如何缺少地方总兵,真一半假一半,添油加醋地讲给侯天庭听了。
侯天庭本来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他被蔡岳说得心花怒放,对简直就是五体投地地崇拜,赌咒发誓一定要报答蔡岳的再造之恩。
蔡岳觉得十分受用,当日便将侯天庭引见到了聂文这里。聂文见了侯天庭,也十分欣赏,恰好征剿卧牛山急需人才,便将他带到卧牛山来剿灭张献忠的义军。
侯天庭到了卧牛山来,以为自己一定会被封个大官,不料在所有武林人士中,自己只不过是个小头目罢了,这才发现自己被蔡岳给骗了,不过,他转念一想,也许自己还没有建功立业,所以没有安排大官吧,既来之,则安之,还是留了下来。
谁知侯天庭功名还没捞到手,却先作了别人阶下之囚,如今还可能要被沉尸嘉陵江,弄个死不瞑目,他怎么不后悔而且怀恨蔡岳呢。
“侯天庭,你想什么呢?”侯天庭在那里痴想,清玄道人突然问道。
侯天庭说道:“道长,我没想什么,只是很痛恨蔡岳这小子骗人。”
清玄道人听他如此说,问道:“蔡岳怎么骗你了?”
侯天庭看了看清玄道人,见他脸上平静,似乎并不想立即就处死自己,便想,我拖一时,是一时,多和他说话,他兴许就忘记了要把我处死,于是说道:“说来话长啊,道长!这小子巧舌如簧,说什么有荣华富贵等着我,说什么朝廷十分欣赏我,皇上要嘉奖我,给我官做。结果原来是要我帮他剿灭山贼,不,是义军!要不是他,我也不至于要被道长你沉尸江中了。”
清玄道人听他如此说,不禁一怔,但随即又镇定下来,说道:“你现在还想做官吗?我给你指个明路。”
侯天庭先是一喜,却突然又叹气道:“道长,别说什么做官的事了。我这一路实际想了很多,如今世道混乱,就做个官也只好做个贪官虐官,要不然也会被别人坑害排挤。侯某这样的头脑,若是在官场上混,恐怕永远只有成为别人玩弄的对象了。与其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还不如在家里修身养性为好。”
侯天庭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向不玩心眼的,一席话说出来,至诚至真,连清玄道人也给感动了起来。
清玄道人听他如此一说,便不再问了。窗外一阵夜风吹来,将他长须吹得飘起来,他看着窗外的江景,心想,若是世人都能看破人生名利,这江湖中就少事了。这侯天庭虽然生得五大三粗,竟然还能悟透红尘烟云,看来也还是个可以修行之人。
侯天庭见清玄道人眼望着江心,以为他已经准备对自己下手了,心里反而觉得平静起来。他想,人生在世,本来都只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在华蓥山时,猴拳李被自己打下擂台,后来还要去偷拳谱,结果不是送了自己性命吗?
侯天庭又看了清玄道人一眼,见他依然沉默不语,继续想道: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追求一辈子,其实都在走向死亡。既然早死是死,晚死也是死,今天死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侯天庭有了生死如常之心,一下子觉得轻松了。他甚至想,若是清玄道人将自己沉于江中,那也是好事,起码可以保个全尸,倘若今天不被他们擒住,说不定哪一天自己也会死在战场上,那时候恐怕连个全尸也没有,还可能暴尸荒野,作个孤魂野鬼呢。
想到这里,侯天庭抬头问清玄道人道:“道长是不是准备现在就下手了?”
清玄道人见他如此问,知道他以为自己要把他处死,笑道:“既然你已经看透生死,又何必这么急于求死呢?我且问你,倘若我将你带到青城山去,你愿意跟我去吗?”
侯天庭一听,奇怪道:“道长的意思是说,不但不处死我,还要收我做徒弟吗?”
清玄道人微微一笑,说道:“难道你不愿意?我这人一向不强求别人,你不愿意我决不勉强。”
侯天庭见他如此一说,心中欢喜,不由自主地跪下道:“能够做道长的徒弟,真是侯天庭前世修来之福!徒弟在此拜谢师父!”
清玄道人将他扶起来,立即帮他解了穴道,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个好道士的料呢。”
侯天庭伸了伸手脚,手上脚上的力和原来一样地大,更加高兴了,原来自己并没有被废去武功。
清玄道人突然严肃说道:“侯天庭,刚才见你看破人生,悟透生死,我就给你取个道号叫微尘如何?”
侯天庭再跪道:“师父给我这么好听一个名字,正合徒弟心意。微尘微尘,师父说得对,我只不过就是这世上的一粒微尘而已,如今我就是微尘道长了。”
清玄道人见他笑得天真,仿佛十岁小孩子一般,不觉心下好笑,也不再多说什么。
侯天庭突然感觉从死亡线上退了回来,而且还成了道人,可以跟清玄道人学习武功,就像一下子从地狱上了天堂一般,因此对清玄道人献不完的殷勤,又是倒水,又是斟茶的,弄的清玄道人哭笑不得。
清玄道人见他勤快,突然一下子又想起自己的儿子阎俊杰来,他想,若是当初不被张献忠暗害,如今给自己做事的恐怕就是自己的儿子了。但是,所谓世事难测,人生无常,谁又能保准一家人能够长久呢?
侯天庭忙前忙后,一直伺候着清玄道人就寝,方才歇了下来。他有此一遇,实在出于意外,高兴了一整夜,就算是在睡梦之中,也禁不住笑出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