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冯村保书兴最浓的时候,洞口突然刮进一阵大风来,吹得房门震动摇晃不停。他正要起身前去拿杠抵门,管家冯贵披着夹袄出来了,从主人手中接过杠子,赶紧地将门抵住。
冯维道刚要转身,“轰隆——”一阵炸雷差一点将他惊倒。外面有人喊道:“各家各户注意了,外面下雪弹子了,自家关好房门,防止邪物进来哟……”
原来这燕山之中常有虎豹出没,每每在山路上袭击那些独行的路人,燕山人要外出,常常须结伴而行,才能保证自身安全。
可怕的是,风雨之夜,虎豹常常失去避雨之所,而洞村又是天然的避雨宝地,它们便选择来到这里夜宿,洞村的人遇上大雨之夜,时常半夜都能听到虎豹追逐的声音,有时还会有虎豹用爪子和嘴拉扯房门,小孩子被惊醒,常常吓得哇哇大哭。
虎豹前来扰人,村民本来十分小心,可有时候因为少人提醒,尤其是洞里的人,不知道外面下雨,又有要紧的事必须出门,所以不免也发生一些虎豹伤人的事件。
曾经有一个村民因为妻子生孩子,非在雨夜出门,不巧刚刚遇上猛虎在村口避雨,结果惨遭吞噬,尸骨无存,而妻子也差一点因为难产,造成母子双亡,好在有邻里听到妻子的喊叫,才过来帮忙,保住了母子性命。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冯维道的父亲便召集村里人,商议了防备虎豹的办法,有些村民建议组织村民消灭虎豹,但毕竟那是很危险的事,反而可能惹怒虎豹前来报复,这个建议遭到了大家的反对。
最后,还是冯维道的父亲借鉴别村的办法,采用轮流执夜敲锣的办法,以吓退虎豹,并提醒村民小心。村民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从此便定下了规矩,每逢这样恶劣的天气,村口的人便要敲锣喊话提醒。
谁知外面喊话人话音刚落,冯维道正要想开门叮嘱执夜村民几句,内房中突然奔出一个人来,却是薛嫱的随嫁丫鬟翠儿姑娘。翠儿慌慌张张地道:“老爷,小姐肚子痛得厉害,是不是要生孩子了!”
冯维道这一惊非同小可。本来生孩子是大喜的事,他为何要惊慌呢?大家有所不知,这洞村虽然也有多少年的历史了,但不知什么原因,却一直并没有专门的接生婆,村民生子往往是自家人接生,总不免弄得妻死儿亡,将一个喜事变成丧事。
为了确保妻儿安全,洞村稍有条件的家庭,便都提前两天找薛家院子的接生婆前来侍候接生。薛嫱的产期本来还有几天,所以冯维道并没有去请接生婆来,而偏偏提前胎动,外面又下雨,冯维道怎不吃惊?
冯维道三代单传,眼下妻子怀胎,又是个儿子,加以妻子本来身体单薄,哪里能经受什么折腾,自然要到薛村去请接生婆来才好。
但是,眼下外面狂风大作,雷声阵阵,又下着雪弹子,他又怎么能请来接生婆呢?冯维道在屋子里急得团团直转,反问翠儿道:“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翠儿见老爷读了那么多书,这时候反而连自己也不如了,心中觉得好笑,只好叫来管家冯贵。
管家冯贵本来是个急性子的人,见老爷迟迟不拿主意出来,便道:“老爷,这事看来只好冯贵去跑一趟了,老爷放心,我一定早去早回,你在家里和翠儿一起服侍好夫人就行了。”
冯贵主动要求自己出洞去请接生婆,这实在让冯维道和翠儿感动。可冯维道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他知道这样的天气,外面一定有虎豹出没,他又怎能让别人冒险出洞去呢?何况冯贵平常已经为冯家操劳太多了,一旦发生什么不测,自己又怎么能心安呢!
就在冯维道犹豫不决的当儿,管家冯贵从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了几件东西出来,却原来是一把斧头和一把火钳。
冯维道看他身上也穿上了一件黑色大长衫,眉宇间透露出英气,完全不似平常的模样。
冯维道诧异之余,本想问个究竟,但冯贵却先他开口说话:“老爷,感谢你们平日里对我的收留看顾之恩,我本是一个江湖浪子,因为躲避仇家才逃到洞村,幸蒙老老爷收留,做了管家,现在主人有急事,需要人出洞请人,我自然义不容辞。请老爷放心,有冯贵在,这事就不怕。老爷和翠儿先照顾着夫人,冯贵去去就回。”
冯维道刚想劝阻几句,只见灯影一闪,哪里还有冯贵的身影。
冯维道虽然从未涉足江湖,但毕竟是读书之人,对于江湖之事也多有耳闻,眼见有这样一位好汉在家,心中早已消了先前的惊慌,只和翠儿细心地安抚薛氏,等着冯贵搬来救兵。
翠儿忙前忙后地先烧了热水,一面张罗着各种接生的用品。薛氏得知冯贵已前往薛村请人,也知道娘家一定会安排人前来帮衬,自然心里多了几份安心,反倒回过头来安慰冯维道。
腹中胎儿似乎了解了眼前的景况一般,一时也不再有胎动。翠儿早在蜡台上多点了两只蜡烛,房屋里亮晃晃的,又多了一份温馨。
然而,时间过了快半个时辰之后,胎儿又开始动作了,疼痛让薛氏不由自主地发出苦吟。冯维道眼见妻子痛苦的情状,自己又帮不上忙,冯贵又急盼不回,心下十分着急。
翠儿第一次遇上这接生的事,一时也手忙脚乱地不知所措,只是反复地跑往门口看看有无冯贵的动静。
门外狂风已经小了下来,然而洞外雪弹子敲打树木的声音却分外地响亮。这冯贵是个怎样的人?他能经得住这雪弹子的打击吗?这样恶劣的天气,接生婆愿意冒险翻山越岭前来接生吗?就算别人愿意来,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夜晚,他们会不会也尸骨无存了?
“小翠……”老爷的叫声打断了翠儿的猜测。嗨呸!这是什么猜测啊!老爷小姐都是厚道的人,冯贵也是个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小翠将先前的所有想法都从脑海里抹去,赶紧回到内屋来。“冯贵回来没有?接生婆来了吗?……”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还没有回来呢!”小翠回答道。
“哐哐哐!”小翠刚回答完老爷的话,外面似乎传来了阵阵敲门声。小翠看看冯维道,冯维道也看看小翠。“是有人敲门吗?”冯维道问道。“别是风吹的吧。”小翠回道。
两人因为都忙着照顾薛氏,所以一时注意力不在门上,加以外面狂风呼呼,将这敲门声也掩盖了大半,所以他们明明听见了声音,也不由莫名其妙地怀疑。
“小翠,快开门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这果真是冯贵的声音。小翠欢喜不已,赶紧转身掀起门帘,跑向外屋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