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道
玉门山的伙食和支离山边上的集镇上的比起来,也好不了多少。仍旧是肉块和大饼,不过加了些野菜。这些野菜也仍然是用水煮,吃在嘴里一股浓重的药味。也许根本就不是蔬菜,而是某种药草。
山上很多人吃东西并不是为了品味,而是为了摄取足够的能量和营养以保证有足够的体力施展那些很耗精神的道术。除了吃饭之外,还要补充各种各样的药丸。一些老师——比如雪娃的师父月和老师——甚至早就断了五谷,只吃丹药和水。
因为院主吩咐各处的人饭食自理,所以大部分洞府都另搭了伙房。只有像华阳洞这样人丁不旺的地方,才在这里搭伙。伙房的伙夫由玉门山的弟子轮流担任,这些弟子个个道术精湛,驭起五鬼来比吃饭还简单,一个人就能搞定一天的伙食根本不成问题。
现在已经过了饭时,伙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很安静也很干净。灶台是柴火灶,可是杜白没看到柴木。
“怎么烧呢?”
素长岐没用过,蹲下研究了一下灶口,手指上火光一闪,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了一张符纸,塞进灶里,于是铁锅很快地烧红了。
“等等等等——”杜白急忙阻止他,“还没和面呢。”
和面是爸爸的工作,她有时会给爸妈打下手,虽然没有亲手蒸过包子,却也看得熟了。但是素长岐从手镯里掏出来的是什么?
大米、糥米、黑米和麦子以及肉。
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到杜白。
杜白发呆ING。
素长岐看了半天不对劲,“怎么还不动手?”
怎么动手呢?杜白发愁,“我,我也不是太会做,而且,你的东西少了。”
“少了什么?”
“面粉。”
素长岐的眼睛里画了个问号。
“就是,就是……把米弄成粉……”
素长岐“哦”了一声,手挥处,几袋子米统统变成碎粉。
杜白:“……”
好嘛,道术,就是好用啊。
但问题是,除了黑米可以排除外,面粉,到底是米粉,还是糥米粉,还是麦子粉呢?在家里看到的面粉,都一袋一袋现成的呀。
试试吧。
于是第一天,米粉包的包子上场了。
虽然皮不够松软,但素长岐非常给面子地全部吃了下去。
虽然已经见识过许多次,但每次她都非常想问:你到底能吃多少东西啊?
第二天是用糯米粉包,这次包出来的感觉很像汤圆,于是杜白干脆用水煮了一大锅。
毫无疑问,这次也全光了。
第三天试到了正主儿,确实是麦子粉最合适做包子。
而在这几天里,玉门山上的众人已经知道了华阳洞独特的练功法门,那就是:吃。
确切地说,是一个“做”,一个“吃”。对于自己的手艺,杜白相当有自知之明,而凉衣洞的伙食明显精致很多,她每次都是吃了过来。然后在等包子熟的时候,掏出雪娃给她的书看。
素长岐瞥了一眼,是《五岳真形图》。
“你想修道?”
“嗯,看看。”
“看什么看?反正你过一阵子就回去了。”
“可是,”女孩子坐在小凳上,抬起脸看着他,两粒漆黑的眸子异常温润,“我要是太差劲了,会给你和老师丢脸的。”
“我无所谓。”他真的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是因为宽容,而是因为根本不在乎。
意识到这一点,杜白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过。
“可是……我想学。”她低着头,低声说。
因为喜欢你们,所以不希望拖累你们。
虽然,和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注定不会太长。
所以更不能成为你们的负担,我希望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让你们高兴一点,顺利一点。
我知道我不一定做得到,可我想去做。
这样的声音,一句一句,宛如涟漪扩散,回荡在心湖。
可惜她实在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素长岐永远无法听到这些吧?他只是看着这个女孩子把头低得很低,短发才及耳,露出一截脖子,细嫩的,白皙的,像某种花茎,一折就要断的样子。
“可问题是,你看得懂吗?”
“雪娃教过我一点点。”
“拿来。”
杜白愕然抬头。
“把书拿来。”素长岐重复了一遍,声量隐隐有点往上抬高的意思。
杜白知道他不耐烦的征兆,立刻把书给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看过这本吗?”
“这不在看吗?”素长岐刷刷地翻了几下,书扔还给她,“这种废纸有什么好看的?”
杜白小小声:“雪娃说,这是所有弟子入门时都要学的……是道的根本……”
“你知道什么是道吗?”
“不知道。”她答得很快,因为,真的不知道啊。
“道,就是路。”素长岐的声音清晰冷冽,“通往你心愿的道路。”
杜白仍然不太明白。
“你想要的是什么,什么就是你的道。每个人的道都不同。这些书里不过是教给你一些力量的运用,用以帮助你早日找到自己的道。在这个世界,有些人十几岁就可以悟道,有些人却要几百年,有些人甚至终生都不能,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素长岐长腿一勾,拉过一张凳子,在她面前坐下,“修道的方式有无数种,道院的只不是其中一种罢了。你知道自己的道吗?”
通往心愿的道吗?
“应该是……回家的路吧?”
女孩子不太确定的样子,有点像迷茫的小兽。素长岐微微地笑了一下。眉眼在呼吸之间柔和起来,就像是被春风拂过的芽尖,令人心中万分柔和。杜白呆呆地看着他。
“看什么?!”又被喝了。
“看……看……看……”杜白慌乱地想找个借口,奈何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看什么?看门?看灶?看窗户?她的耳朵都快红了,急中生智,转移话题:“如、如、如、如果愿望就是道的话,那么实现了愿望得算得道了?比如我想回家,等我回家了,我就得道了吗?”
“算是吧,”显然,素长岐不是一位好老师,面对资质驽钝的学生,他的耐性快要到头了,“只不过在这里被承认的道,是天道。就是修完十二门符箓之后破升的紫湛天道。所以说了,这里的道,只不过是一种力量而已。”
当力量到达某种级别,就是得道?
那所谓的心愿之道又是什么意思呢?
杜白真的糊涂了。晚上回去找雪娃的时候,向雪娃提出了这个问题,雪娃愣了一下,“道还分那么多种?”
恰好雪娃的三师姐木真在旁,忽然道:“那是心道。师父以前修的就是心道。”
“耶?”
“师父说过,天道是将自身容于万物,取万物的力量为己用,就是我们现在用的五行之力。而心道,则是纳天地于胸间,道成后,可以须弥当中藏世界。”
雪娃两眼发光,“我明白了!天道就是借老天的东西用,心道就是把老天的东西变成自己的!哇,心道更帅的样子啊!”
“可是心道是不是更难修?”杜白问,“月和师伯不是改修天道了吗?”
木真道:“修成心道的人,确实少之又少,我所知道的,只有一个人。”
雪娃忙问:“谁?”
“西王母。”
“西王母……”杜白忍不住问,“到底是什么人呢?”
“西王母就是西王母啊,她是昆仑山的女王。据说有她永生不死,不过也有人说这是因为她们一族有奇怪的传承之法。当现任西王母死的时候,道行会被接任的人完全承继——听说这也正是心道的妙处,不像天道,一旦元神消亡,道行也就完了。”
雪娃和杜白听得神驰心往,两个人在被子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早吃过早饭,就来找月和老师。
月和老师是不吃饭的,正在屋中打坐。两人进来,先行了礼,然后雪娃扶着她的膝盖蹲下,“师父,你传我心道好不好?”
月和淡淡道:“你的心不静,不能学。”
雪娃噘了噘嘴,把杜白拉过来,“那小白呢?”
这些日子住在这里,杜白也听月和老师讲了不少道。大家都是玉门道院的门徒,教别的洞府的徒弟或者找别的洞府的老师都是很常见的事。月和打杜白上下打量,“你想学心道?为什么?”
“我、我只是……想厉害一点……”
“那样的话,天道会更快的。”
“可是,天道借用的是别人的力量,像那个五鬼搬运法,还有六甲运灵术,都是用符咒拘令五行……我觉得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
“那些鬼和灵,愿不愿意呢……”
杜白没说完,雪娃就笑了起来,“小白好傻,它们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它们本来就应该听从符令的啊!”
被她一笑,杜白倒真有点不好意思了,而月和老师冷冷的脸色更是难以面对,杜白小小声:“那……那就算了吧……”
“天道占有和扩张,心道孕育和守护。”月和忽然道,“你真的要学心道吗?”
月和极美,一双眼睛当真像是含满了一潭秋水,清澈,冷冽,被她看一眼的人,会觉得心脏都被这一潭水浸住。杜白看着她,抿着唇,点点头。
“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月和的声音如同吟哦,白色纱带从头冠上垂下,笼在她身上像一层烟雾。她美得像仙子,像观音,直让杜白有种跪地膜拜的冲动。而事实上,杜白真的跪下了。
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之前她说的吗?脑子里还隐约有这样的疑惑,就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因为,因为,心道可以传承啊……”
一道光闪过脑际。
是的,传承。
如果只是为她自己,她要修道做什么呢?学校里可没有“道术”这门课。修道,只是为了照顾着她的那两个人罢了。
那么,就彻底为他们而修吧。回去的时候,把所有的道行当作离别的礼物。
心中明朗起来。原来真正的原因是这个。
很奇怪的感觉,这句答,好像不是自己答出来的,而是月和老师问出来的。
而得到这个答案之后,月和老师方才如同笼罩着白雾的观音相忽然消失了,她仍然是美的,却不是刚才那种让人想要俯首跪拜的宝相庄严之美。
杜白有点迷糊。
过了很久,杜白才知道那叫做弥天法相,也是道术的一种。能够让人坦白所有的想法,包括潜意识的,有点类似于催眠。
而当时,收去弥天法相的月和老师静静地看着杜白。就是刚才那一刻,这个女孩子的灵魂摊在她的面前,洁净得像晨间绽放的白色花朵。
很久没有看到这样洁净的魂魄了。
月和老师的目光,柔和起来。
雪娃最是伶俐,一见师父的神色,就知道杜白学心道有望了。果然,只听老师道:“雪娃,去叫你三师姐来为我护法。”
呃?第一天传道就需要人护法吗?师父教她们天道,可都是从炼气讲起的呢!
看来心道就是不一样呀!
不过呢,小白学会了,也就等于她也可以学会呀,哈哈哈……雪娃带着一肚子的笑,去把三师姐找了来。
“你什么也不要想。”月和老师的声音难得地温和,左手在虚空中划了一道半圆,跟着,右手也同样划了一道半圆,两手在胸前交汇,结了一个优美的手印,空气中似有水波波动,显出方才她划下的痕迹——一个浑圆的圆。
然后,她将手印印在杜白的额头上。
清凉的触感。
像是夏日的清晨,洒到脸上的清水。
可以浇去所有的烦热以及心上的钝垢。
月和老师的指尖,像是在杜白的额头点开了一座清泉。泉水汩汩地冒出来,浸透她的血脉,到达心脏,又被压缩至每一根神经,每个毛孔都酣畅地吸取着泉水里的清冽与甘甜。
雪娃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身上宛如结出了一道水罩,里面水汽涌动。而木真却是大吃一惊,因为她认得,这不是讲道,是传道。
醍醐灌顶。
月和身上的水波带着她心道修为向杜白身上涌去。水波中隐隐有芳香逸出,淡金色光芒冲出石屋,宛如一道淡金色彩虹,直冲天际。
玉门山上的人们被惊动,年轻的弟子看不出端倪,还以为是某件神兵出世,正要掠往竹林一探究竟,被半空中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喝住:“所有人都给老子回屋去!”
半空的云气之中,显出那只巨大青牛的身影,院主坐在牛背上,望向那道淡金色光芒,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月和的心道,终于有传人了。
然而很快,他的叹息被怒气取代,因为他发现,在所有人乖乖地躲回屋子里之后,茫茫雪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往竹林去。
“素长岐!又是你这个臭小子!”烟杆上放出青光,罩定素长岐,将他拉上牛背来,身下却一阵哆嗦,却是老牛发现了对头,怕起来。于是院主更怒,烟杆子逼到素长岐脸上,“你干什么去?”
“找东西吃。”素长歧面无表情地答。
“混账,你是华阳洞弟子,怎么能去吃凉衣洞的东西?她们的午饭加起来都不够你一顿——”
“找烧东西吃的人。”素长岐解释了一下。
“杜白?”
“嗯。”
自觉已经把话说明白的素长岐打算跳下去,衣领却被拎住,“更不能去!你没看见吗?那是心道之芒——”
素长岐懒洋洋地看了那道淡金色光柱一眼,然后,瞳孔猛然收缩。
那颜色……
“婆娑花……”失神的少年喃喃,“那是婆娑花的颜色……”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院主的神情柔和了下来,“你母亲和月和,本来就是一起修道的姐妹……”
两个玉门道院最美丽的女弟子,都选择了最为渺茫的心道。
只是最后,镜袅选择成为九景国的婆娑花主,而月和,则放弃了心道,改修天道。
“啊——”
底下传来一声惨叫,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向着竹林方向疾冲而去,院主猛然回过神来,烟杆无限延长,倏忽便到了微子的后胸勺。微子虽然在焦急中,可是反应不慢,一把就抓住了烟杆,于是,就被钓鱼一样钓到的牛背上。
“等下再去!”院主喝,“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是杜白吧是杜白吧是杜白吧?!”微子悲愤欲绝,“我就知道,那雪娃根本就是月和派来勾引我家小白的啊!她根本早就看中了小白啊!我竟然还让小白住在狼窝里!呜呜呜,大老爷,你要给我做主的啊!小白是我的徒弟啊!是我的啊!”
“没有人抢你的徒弟。”月和淡淡道。
传道已经结束了,淡金色光柱慢慢消失,最终成为杜白眉心一抹淡淡的金色。
月和的脸色很苍白。而杜白的脸色却有了一层异样的玉光,眉眼还是原来的眉眼,人还也还是原来的人,看上去却同原来很不一样,有一种格外高洁遥远的味道,仿佛站在云端之上。
微子围着她团团转,想要找出到底是哪里变了。不过看起来,是自己的徒弟得到了大好处,又得到月和的保证,于是微子不再闹了,只是嘴里一径道:“奇怪,奇怪,奇怪……”
杜白摸摸自己的脸,不知道怪在哪里,看到月和老师辛苦的样子,很不好意思,“对不起,月和老师,让你这么累……”
“叫师父。”月和望着她,眼中一丝少见的温暖,“从此刻起,你便是我月和的心道衣钵传人了。”
微子闻言跳了起来,月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两百年道行,换一声师父,不行吗?”
两百年道行?
杜白愣住了。
那些泉水在自己体内汇成溪流,安静缓慢,周转不息。难道,那些就是月和老师的修为?难道,月和老师直接让她继承而不是教授?
“叫吧。”是素长岐的声音,他的声音有种格外的缓慢,神情是一种杜白从未见过的怔忡,“应该的。”
月和期待地看着她。
“……师父。”
叫出这一声,杜白的眼眶微微发红。她想把修为送给素长岐和微子,是因为他们在这些天一直照顾她。而月和老师把修为给她……她甚至连水都没有给月和老师倒过一杯,“我该怎么报答您呢?”
边上传来微子的一声惨叫:“呜呜,都没有叫过我师父啊……”
小白叫他也只不过是“微子老师”而已啊!而素长岐根本连“老师”都没有叫过啊!
“你给过她什么?”素长岐淡淡道,“除了经常使唤她给你梳头之外,你对这个徒弟做过什么?”
那边厢,月和亲自扶起了杜白,“你只要为我做一件事。”
能够做点什么,让杜白眼睛一亮,“师父你说。”
微子听到这两个字又一次吐了口血。
“这次入虚,你要找到一只剑齿虎当坐骑。”月和道,“修行心道的人很受神兽的欢迎,也许会有许多神兽跟随你,但你不能带它们离开,只能带剑齿虎出虚。”
“剑齿虎?”
她好像听过这种动物,不过在她的世界里,那是早就灭绝了的。
“是的,至少五千岁的剑齿虎,毛发要纯白的,只有眼睛是红的,才是纯种的灵霄剑齿虎。”月和说着,眼中一圈冷冽的光。她详细地告诉杜白这种虎的特点以及确认它们形踪的种种方式,“剑齿虎喜欢明茎草的香味,明茎草玉门山上就有,你多挖一些带进昆仑虚——”说到这里,她猛然一震,望向院主,“我知道西王母派人来这里干什么了!”
院主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是说——”
“为了明茎草!”月和的眼中有激动神情,“玉门山上灵气充沛,明茎草也胜过其他任何地方。看来这一任的西王母日子不多了!她们必须找到一头新的灵霄剑齿虎!”
而就在这时,石屋外有人道:“师父可在?弟子回来了。”
正是杜子风的声音。
杜子风不仅带来了昆仑山的消息,还带来了昆仑山的人。
一位穿红衣的女孩子站在杜子风身边。裙子只到膝上,露出雪白的长腿,站在雪地里,却是赤着脚的,玉雕般的脚腕上戴着一对金环,手腕上戴着十几只镯子,一晃便丁当作响。
她的眉极黑,唇极红,眼睛却是蓝汪汪,如同晴空照耀下的大海。雪白的鼻翼上有一粒明媚的蓝宝石,和她的眼睛竟是同一种颜色。她站在那儿,如同一朵在冰雪中傲然绽放的花,腰间别着华丽的虎牙刀,正是当初金龟子老师拿来的那把。
“这位是塔达娜公主,她的父亲是西王母帐下的左王——”
“哪个是你们院主?”塔达娜打断他的话,大眼睛向众人扫了一圈,“一定是这个老头子了,王母说过,玉门山上长得最难看的那个就是院主了。”也不管院主黑起来的脸色,从背上解下一只长匣,“这是王母给你的。”
就那么直接送到院主鼻子前面,杜子风连忙从中接过,打开来,华光顿时映得整个屋子微微发光。
一排十二颗滚圆的明珠,滴溜溜地转着。
这样的珠子杜白见过,就是挂在华阳洞洞底的那颗。据微子说,是一种叫做“宵明”的龙死后眼珠所化。不过她不知道的是,一两颗宵明珠,只能拿来照明。三四颗宵明珠,就可以用来炼道家至宝“碧灵丹”,上到十颗以上又是大小完全一样的霄明珠,则是修道人梦寐以求的灵宝,完全可以炼成法器,布成阵法,威力无穷。在场的除了杜白没有见识和素长岐没心没肺,所有人的脸都微微放光。
只有月和冷笑道:“一个小女孩盗草未成,竟送来十二颗霄明珠,西王母这么大方,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塔达娜看了月和一眼,眼前一亮,神色倒缓和了许多,“这位姐姐真美,也真聪明。王母说了,我上次私自跑到这里来是不对的,所以我要来赔罪。至于这份礼物,除了赔罪外,还想问玉门道院要一样东西。”
月和冷冷道:“不会是明茎草吧?”
“啊呀,你真的很聪明!”塔达娜一拍手,“你跟我去昆仑山吧,王母一定很喜欢你。”
月和笑了,极淡极冷地笑了,“昆仑山?迟早有一天,我会去的。”
而那边厢,院主原本黑着的脸早已被霄明珠的光芒映亮,“好办,好办,子风,去给她割一捆来!”
月和脸色一变,“院主!”
杜子风连忙去了,片时回来,手上捧着一片细细的草苗,草尖上还有点积雪,底下的泥土也方方正正地切来了。然而塔达娜只看了一眼,就道:“不是这种!”
众人讶然,“不是这种是哪种?”
“不是这样的,我要的是真正的明茎草!”塔达娜道,“这种草只不过是明茎草的细芽,根本没有长成,我们昆仑山上多得是,根本不用上你们这里!”
“塔达娜公主,我们一直以来用的都是这种明茎草。”杜子风道,望向女孩子的眼神颇有几分担心,再这样下去的话,在场的几位师长,每个人都能叫这个女孩子吃上大苦头,“这就是玉门山上的明茎草。”
“不是的!”塔达娜恼怒道,“你不要拿这个来骗我!不想给就直说!”
杜子风忍不住望向院主,能够在院主面前叫嚷的人可不多。然而院主的神情竟然颇为平静,道:“这位姑娘,你说这不是真正的明茎草,倒也没说错。当年开明神兽所吃的明茎草,确实不是这个样子,可是,自从吉光叛神,神主震怒,天下一直严寒笼罩,再也没有逢过春。明茎草怎么可能再长成原先那样?能长到这样两寸长,已经是算是玉门山的运气好。昆仑山上的,只怕顶多只有一寸吧?”
塔达娜咬着嘴唇,明艳的脸上有种孩子气的固执,“可是,王母说,玉门山上有真正的明茎草……”
“那你就慢慢找吧。”院主一挥手,收了那十二颗霄明珠,笑眯眯地道,“让子风陪着你,把玉门山翻个底朝天,你要是找到你想要的,别忘了先拿来给老子开开眼界。好啦好啦,别在这儿挤着了,你们很闲吗?入虚阵还练不练了?咦,素长岐呢?杜白呢?”
“呃……”微子这才发现自己的两大弟子不见了,这个当口也会走开的,只有素长岐了,而他们去的方向……微子滴了一滴汗,“大概在伙房吧……”
虽然杜白还想看看漂亮的塔达娜公主,可是素长岐已经拉着她往门外走。
十二颗霄明珠当前,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年轻的华阳洞弟子。素长岐的手指覆在杜白的手腕上,明明隔着好几重衣服,杜白却像是仍然能感觉得到他肌肤的温度,有点慌乱地收回了手。
他的气息仿佛还沾在衣袖上,挥之不去。
莫名其妙地,杜白红了红脸。白皙肌肤里透出浅浅红晕,眉民的金淡色印记像是活了过来,轻轻跳跃。糅合着女生原来的安静与清纯,生出一股无法形容的娇媚。
素长岐的目光顿了顿,淡淡的眸子隐约转过一抹流光,又转瞬即逝。
蒸完包子后,杜白擦了擦额头的汗,抬起头来就碰到素长岐若有所思的视线,微微一愣,“怎么了?”用袖子擦了擦脸,“我脸上沾到粉了吗?”
素长岐轻轻笑了一声,淡淡的鼻音:“这下倒真沾上了。”伸出一根手指,替她把颊边的那一点粉拭去,而手底下的皮肤,腾地红了。他微微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太用力了?
“我出去了!”猛然抛出这么一句,杜白夺门便走。
“喂,”素长岐捞住她的袖子,“去干吗?”
“找、找、找明茎草——”杜白的样子看上去已经不是“慌乱”,而是“害怕”了。这让素长岐又一次愣住了,手一松,杜白像兔子一样蹿进门外的雪地里。
“看来真是弄痛她了……”素长岐看着女孩子惊慌逃窜的背影,喃喃地,眼底涌进一片浓厚的灰暗。
“真的在这里啊!”微子走了进来,“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呆在伙房里啊?整个玉门道院的人都在笑话我在华阳洞没让你们吃饱饭啊!你一个人吃也就算了,还要连累小白也被人说成饭桶,她好歹是女孩子啊!”
素长岐的神色已经像平时那样淡然,“反正是要走的,被说也无所谓。”
“那你呢?你总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吧?”微子头疼地看着他,“你要这样一直到什么时候呢?”
“无所谓。”素长岐揭开蒸笼去拿包子,包子很烫——杜白说的。她说刚打开包子会非常烫,手被烫到会很疼。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没有意义。
他拿起一个包子,面无表情地扔进嘴里。
微子也拿起一只来吃,一边吹凉,一边道:“长岐啊,明天开始,跟杜白一起练入虚阵吧。月和那家伙真是的,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小白去找灵霄剑齿虎,那可是西王母志在必得的东西啊,你猜下一任王母会是谁?那个塔达娜看起来有几分样子,一样不讲理又一样漂亮。哈哈,还有子风,你有没有看到子风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样子?哈哈哈,这小子没准春心动了啊,大老爷也是老了呀,竟然让他陪塔达娜挖明茎草……”他说得正欢,猛然抬头身边不见了素长岐,恼怒,“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为师说话啊?”
“你那些废话,听得我耳朵都快长茧了。”素长岐把最后一个包子扔进嘴里,人已经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