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把你从心里剐掉
宝儿将薇安救上岸,看着大家把她抱进屋,她动也不能动,只有水跟一些塘泥从她身上慢慢地淌下来,她像一个被雨淋过的泥娃娃。
轻风看着薇安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
“姐姐!”他才猛然回神将宝儿扶起来,“我们进屋去,把湿衣服换下来。”
宝儿脑子里闪过很多记忆,很多想法,却都是杂乱无章的,弄不清理不顺,轰炸着她的脑子。
直到管家进来,告诉她,薇安已经没事了,她嗡嗡响的脑袋突然安静了下来。
入夜之后,金家别墅安静得像座奢华的坟墓。
风翻动雪白的窗帘,窗外漆黑一片,偶尔有闪电晃过,一次一次照亮黑夜里黝黑的山,那些山如同她黑暗的心,渐渐无处遁形。
天,只闪电不打雷,寂静得可怕。
“心儿的心脏在薇安身上……”
因为这句话,宝儿无法入睡,她要看到薇安,想听姐姐的心跳声。
经过书房,书房里面的灯光从未关紧的门里透出来。
里面的对话,跟随着光,进入了宝儿的听觉。
“慧姨,其实宝儿并不像今天你看到的那么糟糕。她的本质很善良,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她不是不懂,而是没人教她。”
“所以,我让你回国好好教导她啊!可是,你看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还是这么不可理喻!还是一样只知道挥霍,仗势欺人,甚至还动手打人!还是一样丢我们金家的脸!桡,我是让你用尽一切方法去调教她,但是并不是提倡你用恋爱的方式!你知道,我是打算将薇安托付给你的……”
八年前,左敏慧将心儿的心脏移植到苏微安的身上,并打算带薇安一同前往美国。
薇安是个孤儿,从小就特别依赖与她一起长大的上官桡,她说若是上官桡不跟她一同前往美国,她也不会去。
左敏慧当时就决定,将上官一家一同迁往美国。
上官一家为救薇安,便一同前往,这一去就是八年。
之后,由于宝儿的行径越来越离经叛道,左敏慧便让上官桡回国管教宝儿。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上官桡才没有丝毫反对,成为她的九号男友?
所以,才有了她自以为是的……喜欢?!
这一切,都是假的?
今天,到底是什么天啊?
妈妈回来了,姐姐的心回来了,上官桡的真正目的揭开了。
可是,没有一个是因为金宝儿的。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会有人真正在乎金宝儿。
她心里的那个洞,其实根本就没人能堵,因为已经完全溃烂了,整颗心都是。
你要再杀你姐姐一次吗……
你要再杀你姐姐一次吗!
宝儿恍惚离开了依靠的书房墙面,步履漂浮,继续朝着薇安的房间走。
连上官桡的爱,都是假的,那还奢望谁会真正喜欢金宝儿?
若是真的奢望,那么姐姐的心是存在在这世上,唯一还会在乎宝儿的了。
只是,犹豫了很久,她始终没能推开薇安的房门。
姐姐的心……正在薇安的身体里存活着是吗?
这样,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姐姐其实还活在这个世上呢?
姐姐还记得宝儿吗?
她靠在墙上,竖耳倾听,仿佛这样就可以听到姐姐的心跳声。
姐姐,宝儿就在门外呢……
姐姐,宝儿就在,你的门外呢。
还好,姐姐还在,妈妈她不用那么孤单了,不会因为或许某一天宝儿的消失,而难过了。
这样的话,就算宝儿上了天堂……
不对,宝儿上不了天堂。天堂只给像姐姐那样善良的人开门。
宝儿,会下地狱。
所以,不管去到哪里,永远都不能跟姐姐在一块。
这是她生或死的悲哀。
上官桡从书房出来,经历了一整天的紧张,他有些疲倦。
揉揉眉心,宝儿全身湿答答跪坐荷塘边的模样,突然压上心头。
他疾步朝宝儿的房间走去。
寂静。
偌大的一张床,宝儿却只蜷在床的一角。
她缩成小小的小小的一团,下巴几乎埋在曲起的膝盖里,像只受冻的小虫子。
面对宝儿的时候,他总是会心疼。
就算宝儿在她面前活蹦乱跳,他依然还会觉得有隐约的疼埋藏在深处。
因为,他始终无法找到,藏在宝儿身体里,像惊恐的孩子一样脆弱的灵魂。
“宝儿……”他轻轻拉下她蜷曲的腿,“把腿放下来,不然会很累。”
不管宝儿多任性,多偏激,他依然无法不朝她靠近。
然后,他看到了她满头的汗水。
“宝儿?!”他伸手触摸她汗湿的额头。
滚烫。
皮肤是滚烫的,宝儿却觉得五脏六腑已经结冰了。
冷,很冷,像地狱一样寒冷!
只是那只抚摸她额头的手,沁凉着她的皮肤,温暖着她的五脏。
可又在下一刻,书房里的对话付出脑海,她又深深陷入了水深火热的高烧当中。
隐隐约约,她的身体变得很重,似乎有人在拖拽着她往下沉。
她曾反抗地往上爬,可是在伸出手的瞬间,她放弃了。
这个世界上,金宝儿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吗?
寻寻觅觅依旧空空荡荡。
她想要爱,可爱通通都不属于她。
放弃了,她任由着自己陷入沉重的黑暗当中。
水深火热,烧心烧肺。
这,大概就是,地狱。
“宝儿……宝儿……”
医院的病房内。
上官桡一边用酒精替宝儿擦拭散热,一边呼喊她的名字。
宝儿反反复复地高烧,且体温一次比一次更高。
不管医生用了什么药,她的体温还是反复无常。
看着体温再次上升到四十度五,呼吸激烈而急促的宝儿,上官桡已经无法自持开始轻轻颤抖。
“宝儿,你不是说过,不会让你喜欢的人孤单吗?现在我很孤单,也很害怕……”
宣布他是她九号男朋友,嚣张跋扈的宝儿。在他右耳打耳洞钻宝石,得意不羁的宝儿。摔碗砸电视,疯狂飙车,歇斯底里的宝儿。菜市场接到大婶的萝卜,小心翼翼的宝儿。为给他煮粥耐心打瓦斯,细心体贴的宝儿。为了让轻风吃蛋糕,把蛋糕店搬空的宝儿……说喜欢他,不会让他一个人的,他的宝儿……
他的眼睛突然酸疼得厉害,然后视线开始模糊。
他让宝儿一天一点地为他显露她的本质,可是……到现在他发现他做错了。
如果宝儿身体里那个脆弱得像孩子一样的本质被找出来后,她将变得不堪一击,就连最小的伤害她也抵挡不了。
“宝儿,我知道,你身体里藏着一个脆弱的你,以前我总将她拉出来陪在我身边,看她天真烂漫的样子我觉得很满足……可我现在很想念横冲直撞的宝儿,火箭头一样也没关系……我都好喜欢。我们再打赌吧。宝儿,我们打赌,要是你醒过来,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一滴不剩地都给你,只要你做到醒过来那么简单的事情而已……”
盛夏的阳光灿烂得让人心慌。
仿佛滚烫的热量永远都不会消散一般。
上官桡的心也要被烤焦了,灼痛着。
“宝儿,荷花开了,满满一池塘,都是纯白的颜色。今天开得最美,你再不起来,花期就过了……”
此时,似是一阵风吹来,狂躁的夏天,突然因为这阵轻风微微有些松懈,容人喘息。
吉他伴着的歌声,从阳光里细腻地划开一颗一颗音符。
……
寻寻觅觅终于在人群中我找到了你
……
你说你喜欢冬天那纯白纯白的雪地
却又害怕幸福会像雪花消失无声息
……
悲伤忧愁委屈或是一个人都没关系
从现在开始换我来看着你得到幸福
……
姐姐你听到吗?
轻风啊会永远为你守候春秋与冬夏
……
左敏慧在病房的门口,有那么一会儿的犹豫。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每次离开内疚都会加深,却无法停住离开她的步伐。
或许,此生她们成为母女,就是上天安排的一场劫难。
握了握拳头,毅然走到宝儿的病床边,她的音量不高,也只说了一句话:
“如果你这样死去,九泉之下的心儿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这句话,犹如一把刀,划开宝儿沉浸的黑暗,强硬地插入她的心脏。
即使意识是昏迷的,可撕心裂肺的痛彻底地让她醒来。
别人都是会被爱唤醒的,可唤醒她的是无边无际的愧疚与痛苦。
宝儿麻木地望着天花板良久,才察觉左边有股压力存在。
床边趴着睡的是上官桡。
他一直都没有离去吗?
他乌黑的头发看起来是那么柔软。
耳朵上那颗墨绿色的宝石,隐隐折射光芒。
其实,他不适合这种绿。
这种绿,是最潮湿黑暗的地方生长的苔藓的颜色,灰暗见不得光。
他应该戴的是白色,折射圣洁光芒犹如天使羽翼的白色,那才是上官桡的颜色。
宝儿轻轻地抬起手,隔着空气,轻轻地触摸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还有他带着淡淡荷花香的唇瓣。
结束了,宝儿过于幸福的梦,醒了。
闭上眼,她突然朝着他耳朵上那颗绿宝石出手。
上官桡痛哼一声,捂着耳朵迅速坐直身子。
当他对上宝儿清澈的双眸,痛立刻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宝儿,你醒啦?!”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太好了,烧退了,宝儿……”
他憔悴得像一朵失去水分的荷花。可即便是这样……也再无法从宝儿的眼里看到疼惜。可他看不出来,喜出望外地往门口跑。
“宝儿你等会儿,我去叫医生!”
他的手就要碰到门把。
“不用,哪有那么容易让我死?”
他握着门把的手僵住,宝儿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冷,都无情。
一股寒意蓦然窜上脊背,他回头笑了笑:
“宝儿,我去叫医生来,你乖乖等一会儿。”
宝儿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目光若有似无地停留在他的右耳。
腥红的鲜血,在他温润的耳垂处一点点地冒出,形成另一颗血红的珍珠。
那颗血珠,红得惊心动魄,美得慑人惊魂。
上官桡的笑容变得岌岌可危。他顺着她噬血的目光,不由自主伸手去触摸右耳。
冰凉的液体沾染了他的指间,而右耳上空空荡荡的。
宝儿镶嵌上去的宝石,不见了。
刚刚才忘却的疼痛,突然刺痛,从耳朵一处扎进他的脑子里。
……
“海瑞温斯顿绝版珍品,世界上唯一一对,所以你任何时候都必须带着,那是你属于我的标志,除非我不要你了,你才能脱下来。”
……
现在宝儿把它拿回去,那就表示……她不要他了?
嘴角的笑容破碎了,他有些慌乱地摇摇头。
“别闹,宝儿,这不好玩。”
“所以我不玩了。”她对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更没有丝毫留恋,大病初愈苍白的脸上,满是地狱的劣气。“九号,金宝儿我玩腻你了,所以不要了。”
上官桡的脸色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指尖冰冷地刺着掌心,他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病刚好,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我也什么都没听到,所有事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谈。”
宝儿轻哼,她朝他伸出右手。
摊开。
墨绿色的宝石,在她掌心连接着心脏的掌纹上静静折射幽暗的光芒。
难道……
他想到下大雨的那天,她也是那样将手机摊开在他的面前,然后将手机丢弃在风雨里。
不,不是那样!
他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
烙在他身上宝儿的标志,那颗绿色的宝石,世界上唯一与宝儿耳朵上戴的是一对的宝石。
宝儿毫不在意地往窗外抛了出去。
绿色的宝石,在星光最亮的一处闪耀绿色的光芒。
光芒一闪而过,随即隐没在夜色当中。
无声无息,无迹可寻。
上官桡想也没想,飞快地冲了出去。
宝石,只要宝石回来,宝儿也就回来了!
可是,宝石在哪里?!
他恨不得翻遍仁爱医院每一寸草地,
可是,宝石到底在哪里?!
他恨不得抽干那池喷泉的水池。
可是,宝石……到底……在哪里……
“哥,你在找什么?!”一大早便赶来的轻风看到上官桡在喷泉下翻找东西,诧异地问。
上官桡没有回答,细细摸找,找得那么仔细,那么认真。
他一直自己安慰自己说,只要宝石找出来,那么昨晚宝儿说的一切都只是玩笑,她只是又闹脾气,整整他而已。
只是,从他颤抖的手,消失的笑容,泄露了他的慌张。
医院的喷泉不大,水势也很温柔,可砸在背上,竟是如此之痛,痛得心跳都如被针扎一般。
宝石找不到了,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从草坪到水池都翻遍了,也还没把宝石找出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柔和的喷泉,流泻金灿灿,水灵灵的光华。
只是所有的光芒,到了上官桡的身上,都黯淡无光。
就连他耳朵上时常会跟宝儿耳朵上会相互辉映折射光芒的宝石也不见了光彩……
宝石?
轻风细看,上官桡耳朵上的宝石确实不见了。
看看宝儿病房的窗户,再看看上官桡,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冲上楼去。
宝儿瞟了气喘吁吁的轻风一眼:
“手里拿的是什么?吃的吗?快拿给我。”
“哥哥还在楼下找宝石。”
“是吗,大概卖了能拿不少钱吧,他要挣钱你管?!”
“我说的是,哥哥正在喷泉下找宝石!”
“我说的也是,人家喜欢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姐姐!”轻风鲜少这么严厉地对她说话,“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宝儿看了这样的轻风一眼,耸耸肩,“我还真没那么用心说过话。”
“你……”轻风的胸口突然剧烈起伏,显然他十分生气,“你……你跟我心里的那个姐姐一点儿也不像,我不喜欢这样的姐姐!”
善良得像天使一样的姐姐去了那里?!
“不喜欢?不喜欢就走啊,你还要死皮赖脸呆在我身边啰里巴嗦多久?”宝儿目光一暗,她闭上眼睛。真痛快啊,不管多疼,心都可以无限地再更疼下去,“走吧走吧,我身上很快就没有你要的东西了!”
“难道姐姐你认为,我到你身边是想要什么东西吗?!在姐姐眼里,我就只是这样吗?!”
享受,享受这样相互折磨的喜悦,这就是她活着的乐趣。“开什么玩笑,谁管你怎样啊?!”
轻风的嘴唇煞白,身子轻轻地颤抖:“就是说,就算我死,姐姐也无动于衷吗?!”
“哼哼……”她突然张开眼睛,满是地狱的光芒,“我管你去死……有些人,想死,还死不了呢。”
轻风手里的保温盒哐当一声掉在地板上,里面炖了好几小时的鸡汤,被他捂在怀里还滚烫鸡汤,溅满他的鞋,可灼伤的却不是他的脚,而是快要崩溃的心。
他捂着心口,转身往外跑去。
……
“心儿姐姐,你有想要守护的人吗?”小轻风轻声问,眼里多出很多的渴望。因为心儿姐姐的帮助,他的病情开始好转,他又有了生存的渴望!
“有啊,谁都有想要守护的人。”心儿笑起来,像可爱的天使,“我想要好好守护着妈妈,还有妹妹。”
“姐姐有妹妹吗?”那那个妹妹一定很幸福,“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宝儿,过些时候,我带她来跟你见面好不好?”比实际年龄更懂事心儿,笑着轻抚轻风的头。“你见到宝儿,一定也会很喜欢的。”
“宝儿跟姐姐像吗?”如果像,他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的!
“当然了,我们是姐妹啊。”
“那好,等我长大了,我也会帮着姐姐守护妹妹的。”轻风笑容亮晶晶的。
“那轻风可要加油把身体养好了才可以。不过,宝儿可不是轻风的妹妹,她也是姐姐,她比你大一岁呢。”
“……”轻风一愣,随即又信誓旦旦,“那我会像守护心儿姐姐一样,也守护宝儿姐姐。”
“一言为定。”心儿伸出小指。
“一言为定。”轻风伸出小指。
然后小指紧扣小指。
一言为定。
……
可是,金宝儿跟金心儿相差太多了,相差太多了呢!
轻风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跑不动了,只能倚着墙,面色青白。
心儿天使一样的笑容,浮现在脑海里,跟宝儿嘲讽无情的笑容相差太多了啊!
可是,他的心为什么犹如被重锤持续捶打一般,疼痛不堪?!
……要唱歌就唱自己写的歌,唱别人的歌有什么意思?!
……我说刚刚那首歌,叫什么?
……那叫轻风吧。
……吃吧,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你拿别人的歌付自己的账当然不行,我要《轻风》,只有把《轻风》给我我才让你吃饭!
……
其实,是一样的……是一样的对不对?!
轻风深呼吸,再次朝宝儿的病房奔去。
门哐当一声,被他用力推开打在墙上,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无法开口说话。
还没来得及收拾情绪的宝儿,呆呆地望着他。
他不是摔门离去了吗?她没想到他还会回头。
可是,就算回头了,又怎样呢?宝儿微微地扬起嘲讽的嘴角,轻风大声道:
“不要笑!不要那么笑……”他眼睛红红的,嘴唇却出奇的苍白,“那不是姐姐想要露出的表情,姐姐的心在哭……姐姐的心一直在哭着……”
“……开什么玩笑。”宝儿将目光转向窗外,悠悠地说,“我金宝儿,是会哭的人吗?”
清晨的阳光,金灿灿的。
楼下的喷泉声不大,却充满着她的听觉,那是破碎而绝望的声音。
是她的,以及,上官桡的。
“姐姐,忘掉过去吧,你要为你自己活一次。”轻风剧烈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如果攥着过去是一种痛苦,那么爱你的人一定是希望你彻底地将过去忘记。”
爱她的人?在哪里呢?忘记……又谈何容易?
每年的荷花都会开,每一年都有两个亲人的忌日,每一次妈妈离去的背影,每一天都要面对的是在等待里反复愧疚。
“忘不掉了。”宝儿恍惚在梦游,“三岁,生日的时候,爸爸为了赶回来给我过生日,结果发生交通意外……忘记?是能忘记生日,还是忘记忌日……”
“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看着我的时候,不像看着姐姐时那样露出微笑,而是那么疏远的。为什么姐姐能给过世的爸爸上香,我却不能。后来,我渐渐明白,那是因为我夺走了妈妈挚爱的人。妈妈虽然不说,却永远无法像爱姐姐那样爱我。
安慰、陪伴、甚至照顾都是姐姐给妈妈的,姐姐是妈妈的精神支柱,让妈妈能撑起整个金家。
可是,最后我金宝儿连姐姐也……”
所以忘记?!除非把她的心,她的脑子,她的灵魂都掏空洗净,那么或许会忘。
“姐姐……”轻风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他第一次抱住了她。
这是姐姐吗?
那个时常敲他脑袋的姐姐?那个因为他不吃蛋糕,而把整个蛋糕店搬空的姐姐?那个说话放肆走路都不可一世姐姐吗?
她不是……
怀里的姐姐,弱小得仿佛他再稍稍用力一点点,就会破碎。
而平常挺直傲骨的背脊像已经被折断一般,虚弱地靠在他的怀里。
其实她不是愿意让他抱着吧,而是没有力气反抗。
“姐姐……”刚刚他怎么可以对她说那么重的话呢,“姐姐,对不起,没有好好守着你对不起。”
怀里的人突然挺起背脊,像是努力要把被折断的骨头接上。
轻风微微笑,眼里满是亮晶晶的东西,像把所有的阳光都装了进来,随后他灿烂地笑开,阳光从他的眼睛里一颗一颗滑落下来,弄得她也沾染了一身的亮晶晶。
他轻轻地伸手,轻抚她的脊背。
“姐姐,没关系的,轻风帮你撑一会儿,你可以……歇一歇,让轻风帮你撑一会儿。”
宝儿的手紧紧握成拳,似是冷极了,牙齿咬得咯咯响。
可以吗?可以吗?!
“我会,守着姐姐的……”
这世界上,她最喜欢的是荷花,纯白的荷花。
可是今天,她看到了一样像荷花一样纯洁的东西,那是从轻风亮晶晶的笑容里滑落的眼泪。
轻风的眼泪。
干净的,透明的,亮晶晶的。
一如他的笑容。
不知道是信任、恐慌、还是已经无法再承受再多一丁点,她突然伸出手,用尽全身地力气抱住轻风。狠狠地,似是要把他揉破挤碎在自己身上,将所有脆弱过度到他的身上一般。
骨头,都要被她一寸一寸地捏碎,轻风才了解她的痛,有多么撕心多么裂肺。
“没关系的姐姐,多疼多痛都没关系,都给轻风吧。轻风已经长大了,可以守护姐姐了。”
宝儿剧烈的颤抖,这才是她真正从垂死边缘回来的时刻。
她要再努力一次,再努力一次,活着。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