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英过来给我送饭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我问她在笑什么，她说：“老爷今天可高兴了，给我们下人都加了工钱，不过其实都是二公子做的主。史府啊，老爷岁数大了不管事，大少爷做了朝廷的官就一心在朝廷上，府里什么事其实都是二公子说了算的。二少爷小小年纪就通晓经商之道，史府的钱财也差不多都是二少爷赚来的呢。”
“听你这么说，似乎你家二少爷的本事真不小。”我说。
“那还用说。二少爷就是脾气不太好。”和英最近和我的话也多了起来，说什么也不再那么多顾忌。
“和英，你知道史府为什么要这么大办酒席，还广施恩德吗？”我边吃着和英端过来的丰盛的饭菜边问她。
“不就是为了给小少爷庆生吗？”
“也是做生意的手段。”我说，“史家的生意大都是当铺，银号钱庄之类的，要人家拿银子来存，当然要很好的信誉。史家和皇家有特殊的关系，加上这次出手这么阔绰，会更让人相信史家的经济实力，会放心将钱存寄在史家的钱庄，史家获利就更多，这叫无形资产。”
“原来是这样。”和英听着点头，“我偶尔听账房的先生说起，史家的银号钱庄大江南北都有分号，几乎掌管了全国的银两来往，商人们做买卖带着很重的银两不方便就在我们银号开个银票，到了别的地方就用银票兑出银子来付款。”
“银号钱庄支付少量的利钱聚集大量的银子，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在同一天来兑出银子，所以银号只需要留出一部分银两来应付每日的流出就行了，剩下的那部分可以用作贷款，就是把银子借给别人再从中收取利钱。”我给她补充。
“二少爷也做茶和大米的生意，前年江西发大水的时候朝廷还向史家借了大米去赈灾，不过我听到少爷和，”说到这丫头看了我一眼，“和太子说，明明是抢却说是借，有借有还才是借，还问太子朝廷是不是把史家当自己的国库了。太子好言相劝，说从来年的税款扣掉就行了。但是来年的税款还是一文都没有少。”
我点头，说：“难怪史洵对朱瞻基的态度不太好，原来是对欠债不还的人才这样。”
“小姐，你说什么？”和英问我，“其实太子和二少爷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二少爷对别人冷冷淡淡的一句话也不多说，但对太子，态度虽然不像老爷和大少爷那样恭恭敬敬，但是至少会和他说话，比对大少爷的话多得多了。”
“真的吗？”我尴尬地笑笑。
“呀，”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在我面前讲太子和史洵，和英不再说那个话题，又扯了些别的话题说了会，就出去了。
洪熙元年六月，皇宫传来消息，仁宗病逝，太子朱瞻基回京即位，称明宣宗，改明年为宣德元年。因为之前皇宫对外封锁了消息，所以直到宣布宣宗即位，先皇的死外面都不知道。
史家的人对先皇的死感到哀戚，并且因为我住在史家感到不安，想着要不要将我送还朱瞻基现在的皇上，其实这就是老夫人最初的打算。
他回来了，做了皇帝。我还记得他说要我做他的皇后的表情，那时的我被他爱着，那些甜蜜和痛苦的回忆像是发生在昨天。我不想回皇宫，紫晴的死让我充满负罪感，荷妃和丽妃的所为让我厌恶，朱瞻基的阴晴不定也让我没有安全感。史府看来是不打算留我了，他们没有理由再留我。
我收拾了一些贴身的衣物，在夜深的时候从史府的后门出来了。
该何去何从，三个多月身孕的身子，我能去哪？看着夏夜天空中的繁星，天大地大却无我容身之地就是我现在这种状况吧？
我在福来客栈的门口坐了一夜，早晨伙计开门的时候在角落叫醒了我。
“这位姑娘，姑娘？”他们是看女孩的发髻来判断一个女孩是否有夫家的，而我一直没有挽髻。
我睁开眼。
“哦，小二哥，我要住店。”我身上的银两是从史家偷来的。出走前一天我到账房去的时候何伯正在在制好的银票上盖史家银号的章，我趁着他不在意从中抽出了一张。一千两的。我可不打算让自己流落街头。
“好好，你进来吧。”小二看着我赶忙说。
小二慌乱的样子，如果是秦妈妈在这里，一定会讽刺我说：“不愧是紫嫣儿，就算有孕在身也能颠倒众生。”
“什么，你不是让我付银子吗，怎么又说找不开？”
我吃完饭把银票给小二，小二却说票额太大找不开。
掌柜的瘦老头也过来赔笑着说道：“是，这张银票能买下小人这间店了，姑娘先收好银票，等有了碎银再一起付饭钱吧。”
大堂里还有两个吃饭的男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也朝这边看。掌柜的提醒我财不外露，我赶紧把银票收好。
我在客栈睡到黄昏，看太阳下了山天色暗了下来，肚子有点饿了可是懒得下床去找吃的就继续睡。我不知这时史洵已经在满世界找我了。
我是被腿部的湿腻不适感弄醒的，还有人在耳边叫着。
“龙儿，龙儿……”
我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我摸索着坐起身，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清屋里的大致的情形。有个人趟在床边，地下还有两个堆叠在一起的人。我闻到很刺鼻的血腥味，摸摸腿部，湿腻腻黏呼呼的，我意识到那是血大声叫起来。
“啊！啊……”
“别叫了，龙儿，你没事，那不是你的血……”是史洵的声音，可是声音似乎透露着疲惫。
“史洵，是你吗？你怎么找到我？你这么快发现我拿了你的钱，我……”
“闭嘴！你这个笨女人！你拿银子不会少拿一点吗，你不知道人为财死这句话吗？不用我带你回去那一千两可以让你再投两次胎了！该死！”他一顿好骂，好像很生气。
“还不是你们逼我的！”我抱怨道，指着地上看上去像是尸体的两个人问他：“你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