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到处都是人,刚刚选了个位子坐下,手机就响了。电话那头传来小蕊的声音,她说:“刚才薛宣来找高米。”
我不作声。
她说:“连医院地址都知道,恐怕是你的讲的吧?”她停了几秒,笑道:“谢谢你把这个强大的敌人送过来。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离婚,对吗?”
我心里一惊,继续沉默。
她笑了笑,“曼娜,你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你知道高米是这样的人,还不跟他离婚?怎么样,如果打官司要不要我帮你?”我镇定下来,语气闲闲,“离婚不离婚是我的事,与你无关。现在我有了他的孩子,你想我会那么轻易离婚?”
“你不是有了八十万?”她语出惊人,“卖了房,哄骗高米把钱全给了你,别告诉我,你真的想帮他买车,真的想再买房子跟他一生一世。”搞了半天最贼的是小蕊,她全部知道。她一字一顿,“反正,你拿你想要的,我拿我想要的,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如果你再玩小花样,当心我揭穿你!”最后四个字她咬的极重,
我沉默。
“呵呵。”她干笑,威胁我,“我再猜猜,高米说你要回老家,回老家是转钱吧,祝你幸运。你拿钱马上给我离婚,当是补尝以前骗我做姐妹。你说我们既然做过姐妹,你便宜了薛宣还不如便宜了我,对不对?”
我慢悠悠道:“你全是在猜,猜我有没有勇气打掉孩子,猜我是不是想离婚。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恭喜你——全猜错了!”我滑下盖挂了电话。空旷的大厅人头攒动,此起彼伏的谈话声,声声震耳。而小蕊的字字句句还有脑海纠缠。她等同于告诉我,她之前的柔弱沉默,目的不过是在等我自己离婚。她如同铺了一张网,等鱼儿自己上钩,然后安静地收网,坐收渔人之利。
小蕊……还是当初的她。
我原以为怀了孩子会变的母性一点,想不到她也学会了玩花样,耍心计。默默无闻地退到一旁,等我干掉一个,她再大爱地来收拾残局。
背地里,其实对我跟薛宣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够可恶!什么薛宣推了她一下滑倒,其实是她自己跌倒,再趁我回老家,她就可以扮柔弱来收回高米的心,毕竟之前有一腿!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如果是事实!那么薛宣跟高米的激烈画面,不知道能不能录下来!
甚为担忧!
直到火车进站的前半个小时,老弟才姗姗而来。他就背了那个黑色的背包,我不知道那里面能放什么玩意,大概放个五六件衣服就满了。四周都是人,喧闹声十分刺耳,大家都在高谈阔论,每个人脸上对归家难以掩饰的兴奋,个个归心似箭。我看着面前的皮箱,只是沉默。
老弟说:“我就带了套衣服,什么也没有带。”
他背包扁扁的,一看就知道没东西。
座位前头偌大的液晶屏幕,上面有时间车次。
时间一秒一秒在过,火车的工作人员突然在叫,“集合了,集合了。”人人都汹涌着冲到工作人员的关卡集合,而老弟淡定地坐着,“淡定,一定要淡定。不排队难道就不给进?只是进得迟,我们晚点进也不怕。”
好吧,淡定。
手机响了,换了一首张靓颖的《天下无双》,我接听,那面传来高米熟悉的声音,他问我:“你在哪?”
“火车站。”
“我怎么看不到?我也在火车站。”
我起身四下张望,他声音急急从那边传来,“你到底在哪啊?我怎么找不到你?”远远的,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他,他一身黑色西装,里面配件红白格子衬衣,在人群里很显眼。耳上贴着手机,心急如焚地到处找。他突然朝我这边看来,四目相对,心脏被狠狠一撞。他朝我扬了扬手,小步跑了过来。
老弟在叹息摇头,“冤孽啊冤孽!”
高米冲到我面前,将我狠狠一抱,那样的紧,那样的用力,紧的我几乎窒息。他责怪我:“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来了?”
老弟还是自言自语,“神马(什么)都是浮云,都是浮云啊!”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朝我轻耸肩,低下头玩手机,不再理会。候车室的空调很冷,高米灼人的呼吸喷在耳根上,温暖如春。四周的人纷纷转头,注视着我俩。
大庭广众,着实难为情。
我深吸了口气,叫“高米。”我说,“大家都在看呢。”
高米扫了眼排队的人,终于松开我,手掌却还是将我手掌捏在手心,紧紧的,仿佛是他的不可失去的珍宝。我手指无力,脚下虚浮的厉害,我问:“你怎么来了?”他眉头一皱,反问我:“老婆要回老家,老公不能来送吗?”
呵呵,我语结。
如果是情人,他肯定是个万中无一的情人。
可他不是个好老公。
他说:“娜娜,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你怎么把我支开就走?你是不是在生气?在怪我?”
“没有。”我抬眼看他,微笑道,“高米,别胡思乱想,好么?”
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在叫:“都集合好,火车进站了。”头顶的灯火煌亮煌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冰冷的夜色,我抽手,他却捏的更紧。老弟背着他那个黑包起身,摇头叹气:“浮云啊浮云,淡定啊淡定!”
我给了他记白眼,他走到队前坐了下来,悠哉地看着排队的人。工作人员开了关卡门。一个一个快速地在进站,长长的队伍瞬间缩短。
“高米,我得去了。”
“娜娜,到了给我电话报平安。”高米恋恋不舍地看着我,眼里灼伤人的火花。另一只手突然被人用力一攥,老弟不知道几时又走过来,拖着我的皮箱,另一只手直接拖着我的手,把我往队尾拖,“进站啦进站啦。”
我一路踉跄跟他在身后,验票进站。
而高米的声音还在耳边纠缠,“娜娜,到了记得电话。”
火车上窄窄的卧铺位子,三层高,统一的白色被子。刚躺下不久,火车轰鸣着开动。子强从黑色背包里掏出一台手提电脑放在卧铺上。我吃惊地问:“你敢情就带了一套衣服和一台手提?”
“嗯。”他点头,“这手提是给你带的,方便你监视。”他将手提递给我,我接过,笨重的笔记本,双手托的有些发酸。我将它放在床头,心事满满。火车站候车室他将我抱的那样紧,嗔怒着埋怨我为什么不让他送我。那样炫烂的灯火将他整个人沐浴,仿佛是那时求婚,他沐浴在金灿灿的光线下,手中的大把玫瑰轰轰烈烈火似的燃烧,而他眼中,亦是那样能灼伤人的光亮与热度。
“又花痴了。”子强鄙夷地哼了一声。我回过神,瞪了他一眼,打开手提,输入网址。家中卧室的情景出现了,只是空荡荡的并无一人。很明显高米还在路上。我将电脑摆在一旁,睡大觉。
小小声音的广播在提醒,十点会熄灯。我微微阖上眼,转辗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目光一直在盯着屏幕,甚至心里还有少许期望,期望不会出现限制级画面。可惜,很可惜,十点半左右,屏幕上方出现了一个女人——薛宣。她用力往我们的大床上一躺,随后出现了一个男人,重重往她身上一压。那样的黑色西装,那样的格子衬衫,一件一件在落地。
我脑里倏那一片空白,手微微抖了抖。
那样的迫不急待,在老婆刚走不久。两个人就赤身裸体的纠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我仰起头,微微一笑,眼角却湿了。
很多时候,不过是给自己找个理由,找个借口,可以不必对他那么狠。
可现在,再多的理由跟借口都是徒然。
这个男人,所有的信任都在我心中崩塌,尤如废墟。
我重重合上电脑,火车上已经熄了灯,沉沉的黑夜压了过来,我用尽全力地往床上一躺。无边的黑夜中,老弟闷闷声开口,“会自动录影的,所以不用担心。”
是的,不用担心。
一切都会结束。
像是烟火,瞬间的璀璨换来黑夜的无尽空虚。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到了站,出了火车站再转大客车回小镇。我坐在大巴尾端的连排坐位上,昏昏欲睡。老弟又打开手提,把它直接放在我腿上。他笑了笑,说:“老姐,不再看看?”
这家伙,不刺激我就会死!
我输入网址,屏幕上的两个人还在睡觉,薛宣躺在他怀里,一脸幸福。而高米连睡着了都是嘴角微扬,一脸享受。两人你搂我,我搂你,那样的紧,那样的密不可分。地上的凌乱的衣衫证明他们昨晚有多相爱!
既然这么幸福,为什么还要说爱我,还要说今生最爱我!
既然这么甜蜜,为什么还要折磨我,还要对我温柔体贴!
我恨的咬牙,“啪”的一声关上电脑。子强说,“你轻点,弄坏了我要你赔!”他打趣道:“你现在是大款,真的坏了,看我怎么敲诈你。”
我火冒三丈,冰冷手提上的搁的手在微微发抖。
老弟突然一把捉住我的手掌,温暖掌心将我覆盖,嘴上却还是那样的轻挑:“淡定,淡定!你把这两个人的雪白猪肉体看成是白花花的银子,这样就不会有任何问题!这样,你看到的两只脱光的猪,都是可以卖大钱的猪。所以没必要气愤,相反,你还要感谢这两头动物……多可爱的动物啊!”他拖着长长的尾音,脸上露出滑稽的笑容。
不带脏话骂人?
我郁闷地瞥了他一眼。
他“嘿嘿”笑道:“老姐,都要离婚了,他越出轨,对你越有利!这都是证据啊!赤裸裸的罪证!”
夸张的语气,搞笑的神态。
子强只不过,不想我悲伤!
我开口,声音却是嘶哑,“子强,我没事。”他拍了拍自己肩膀,用力地将我的头按了过去。他说:“肩膀借给你靠。”我将脑袋轻轻抵在他肩膀,问他,“如果爸妈问起,你怎么说?”
“直接说呗。再说啦,老爸不是早就知道了?”
“可我只是说他出轨了,没说有两个女人。”
“这么丢脸的事,就别告诉他们了。”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实在太丢脸了,我都没跟任何哥们透露,你知道的……有一个小三,已经是丢人了,高米还为了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他收住声,没有再说下去。然而还是将我的心狠狠一刺!我看向窗外,窗外无尽的山脉起伏,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树木郁郁葱葱并排在窄窄公路两侧。
熟悉的景色及房屋眺入眼帘。
老弟指着外头,“看,那好像是三姨的老公的姑姑的表弟的房子。”
我白了他一眼,他囔囔,“你敢说不是?”他顿时兴奋起来,把我推开,拖着皮箱一路踉跄走到客车前头,他回过头朝我招手,“老姐,到家了啊,还不快下车?”我腿上似灌了铝,千斤重,走不动。
他又在叫,“要不要我过来扛你?”
客车上的人纷纷转过头,对我行注目礼。我无耐起身,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边。他眼里灼灼燃的光,“不知道老爸怎么样了……”
客车突然停了。
我身体一震,被子强连拉带攥的拖下车。大客车又快速地发动,箭似的从眼前掠过。对面的三层房子外,老爸正在闷闷地抽烟。
子强大叫了声,“爸。”拖着皮箱朝马路对面冲了过去。老爸抬起眼,扫了眼子强,目光定在我脸上。子强想上去给他个熊抱,被他绕过,径直走到我面前,他语调低低,“回来了啊!”
我“嗯”了声,那眼泪却轰然一热,眼泪几乎涌了出来。不过短短一年没见,他两鬓的头发全是惨白,头上头发浅浅,是平头,可以看到大片的白发。
又老了。
我的父母,老了!
老爸说:“事先也不打个电话?”我沉默,强抑眼中的泪。他叹了口气,“回家吧。”这样平淡的语调却更加让我难过。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样一刻,觉得他是这么的苍老。我跟他在身后,一步一步,只是慢慢地跟着。
这样短短的距离,一条公路的宽度。
却让我悲伤不止。
家门口老妈赶了出来,她笑容满面地说:“你回来了啊。”朝里望去,熟悉的大红木制桌椅端端正正摆在大厅,那台老式的电视上播放着他们喜欢看的《新包青天》,熟悉的金超群扮演的黑脸包公,庄重威严地在拍案,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老弟往椅子上一躺,说:“太累了。你们老叫不回家不回家,你说回家一趟又是火车,又是转车,多累啊?像高米的老爸老妈,去哪里都是坐飞机,真是……大款。”
又提高米?我眉头一皱。
老爸抢先说:“别再提那混球。”我看着老爸,问:“合同呢?拟好合同了吗?”他拿了根烟点燃,狠狠抽了几口,慢慢对我道:“曼娜,其实这事,如果我们要拿人家这八十万,反倒是我们不对了!你想下,虽然高米出轨,虽然他千错万错,可是拿人家钱……”
老实巴交!一直是这样!
就算人家给了他一记耳光,也只会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