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一点点清醒,睁开疲惫的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如茵的芳草地上,举目四望,绿瓦红墙高高筑起,精良典雅的亭台水榭,与花木流水,构架出一片令人哗然的绮丽风景,轻纱帐幔飞扬,那空气中流动的香啊,是这一世也不曾嗅过的美妙。
第一眼,居然对这里有点喜欢。
这就是我该来的地方吗?然而我真的来了!心里说不出的悲喜,似乎千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我漫无目地的在这诺大的园子里走着,应是春日的清晨,因为第一缕阳光已洒在桃花瓣的露珠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随着晓风徐徐,熠熠迷眼。
被一股浓浓的荷香吸引,转过一道走廊,眼前豁然开朗,很大的一片荷塘正碧波荡漾,还不是花开的季节,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清雅,春心尚在萌动。荷塘四面已花开似锦,杨柳明媚,浓浓的春意尽在其中。水的中央有一个亭子,悠悠雅雅的出水挺立,四面轻纱微起,美得灵动。
我信步走去,坐在亭子里的锦榻上呆望着那如仙境的景物。这就是那王爷为了他心爱的女人所建造的庄园吗?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看去如此的相得益彰。谁又知道,爱情是任何东西也关不住套不牢的,汉武帝为阿娇筑黄金屋,秦始皇为阿房建阿房宫,这些声势浩大的爱情故事,哪一个又有美满的结果?在爱情上,皇帝也一样,上天之子也并不会得到过多的眷顾。
“姑娘,你是什么人?”背后传来悦耳的女音。
回头,还未及回答。
“啊——”一个青衣的女子如见鬼般的大叫着跑开了,手里的花盆碎了一地。
我不觉皱起眉头,我的到来该不会给这座庄园带来恐慌吧?
走过去收拾起那地上的花,那是一株兰花,花期未到,还只是绿葱葱的几片肥厚的叶子。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轻轻的站起身来,其实我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在那!快看!”刚才的青衣丫头,战战兢兢的藏在一大群的家丁仆人模样的人身后。
我就那样在他们警觉的注视下静静的立着,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我是来还情债的,那个道人说。但我并不是为了什么该死的情债,情债?情,难道是可以上得称?论得斤两的么?我只是不想看到再有人因为我的关系而受牵连,我坚信前世的事与我无关,我就是我,一个独立的个体。
那一群人就那样以见鬼似的表情注视着我,我往前一步,他们退后一步,我停住他们也停住。我实在厌恶透了,没有心思与他们玩游戏,竟自拿着兰花,择地方栽种去了。花,并无招惹谁。
我隐约感到,他们还是在远远的跟着我,时面轻嘘声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男性威严的声音冷冰冰响起,我怔忡了一下。
“啊……王……王爷!参见王爷!”
王爷?我闻声转过头去。正遇上那双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眸也正向我射来,白衣无尘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俊逸不羁的容颜略显苍白。他仙般遗世独立,王者之风让四周景物黯然下去,仿佛他是立在天地的顶端,让人不必刻意,也会仰望。慢慢,他卸下冰冷,表情开始变得欣喜而温柔,以一种不可置信的姿态,踉跄着向我走来。
下一刻,我落进他的怀里,被拥得紧紧的,几乎无法呼吸。
“尘儿!尘儿!真的是你?”他声音颤抖着狂喜。
身躯一直在微微抖动,而双手只能用更大的压力来证明,他怀里的不是一个幻象,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实体。
这样的亲昵之举对我早已是上个世纪的事了,而今天,却又在他的怀里令我重现了那锥心刺骨的伤痛,想起熙,泪水,毫无防备的喷涌出来。
一瞬间,我仿佛明白了,这就是我的“债主”王爷,而我就是那个“欠情”而死的王妃。隔世的重逢,是否更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像安徒生童话的结局一样,“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然,我整个人都是冰冷的,有一种叫恨的东西升腾起来。我的熙,我的爱人!他就那样无声无息的走了……绝然的没有一丝转还的余地。都是因为这个王爷……都是因为这该死的情债……
也许我不该对他有恨吧,他也只是个无辜者。但有时候恨和爱一样毫无道理,即使是错了,也要一路执迷下去。
我用尽全力推开他,淡淡开口,不带冰冷,连感情色彩都没有。“请自重。”
“尘儿?”他惊愕的望着我,受伤的神色悄悄蔓延。上前一步,又固执的捉住我的肩膀轻拥入怀,脸在我发上磨蹭,温柔而又惶惶。喃喃轻语道:“尘儿,我是云路,你怎么可以不认得我,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
温暖熟悉的感觉几乎摧毁我的意志,心沉沉地疼着,那场未能遂意的情事,也再次鲜活地跳出来,生生撕扯着我百般零落的心。
恨意,更浓。
我绝然地抽离出自己的身子,与他保持相当的距离,依然面无表情。
“你真的是认错人了,我,从不认识你。”
冷语一出,他安静下来,半眯着眼睛凝视着我,已不复刚刚的狼狈,只是眉尖眼底还掩不住丝丝缕缕的落漠。半晌,他完全恢复了清明,依然是高贵冷傲的王者姿态,眼神淡漠疏离,紧抿薄唇。
“你,的确不是她。”
倏然转身离去,背后留下心无所依的我,和一群目登口呆搞不清楚状况的下人。
整个上午我都在园中闲逛,说是闲逛,其实我是在找能出这落尘山庄的路,这地方不但美得令人哑然,且大得不成样子。没有人阻止我,却也没有人靠前,都只是远远的窥视,我所到之处必是清清静静,无一人停留。而那个王爷也没有再出现。
我寂寂寞寞的游移在繁花荣盛之地,涨满眼帘的不是美景,却是难解的惆怅。
何去何从,无人告知。
恍惚天地间,我是独行的人,无根无源,亦没有归宿,只能茫然无措地等待命运将虚耗殆尽的生命,尽数收回,我便算完结了这不堪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