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真的醉了,醉到不醒人世。看着屋子里熟悉的摆设,帘幔、轻纱,竟连那摇摆帘帐的风也是亲切的,呆滞不清的脑子,猛然快速转动了两圈,然后,我才浅显的意识到,这里不是将军府,也不是皇宫,而是我一度住过落尘山庄。
又回到了这里……我拢了拢头发,下床,习惯的走到窗户边上,眼睛散漫的飘向外面。天气很似乎格外好,远处是黑绿的荷塘,清亮的阳光一缕缕,像金线,斜斜的穿插在花树碧波之上。我很喜欢清晨的阳光,在露的潮湿中,它蒸发出植物的清爽,和泥土淳淳的朴实味道。
记得也是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我从另一个时空来到这里,那时桃花漫天漫天的飞,美得极致而绝望,就像我当时的心情,绝望的心情。直到现在,即使我的记忆中,找不到关于云路的一切记忆,但那种绝望却像埋在腐败落叶之下坚果,只要细风一吹,就赤裸裸的显露在光天化日这下。
“小姐,你醒了么?”我听见湘儿轻快的叫声,想必她心情不错。
“我还没醒,你别进来了。”很不满这丫头对我太过礼貌,叫姐姐不是挺好!如今我只拿她当姐妹,可她却总是一副有意跟我划分尊卑贵贱的模样。
闻得外面一声闷笑,接着就是推门进来的脚步声。“一大早,小姐这是跟谁怄气呢?”
我不作声,也不回头看她,依旧盯着窗外发呆。
“我的好小姐,你莫不是得了什么劳什子酒后忧闷症了吧?”湘儿夸张的扑到我面前,抓住我,上下左右的打量。“小姐,你确定没事么?”
我挑眉瞪了她一眼,她忙心虚的吐了吐舌头,灰溜溜的去摆弄梳洗的一应物品去了。摆弄完了,见我还是呆呆的,没有要动的意思,只好试探着叫了一句:“姐姐……水好了!你洗把脸吧!”
“嗯。”我应了一声,走过去,见她乖乖的退在一旁没上来伺候,才满意的挽了袖子开始漱洗。
“姐姐,你头晕不?”湘儿轻声问我,一双手却在我的头发上专心的忙活。
穿衣,漱洗我可以自己来,可是头发还得由湘儿来梳理,用她的话,我梳理过的头发,是没法出门见人的,要在这个时空活着,做事当然不能太出格,只好由着她了。
“不晕。”我端详着铜镜,那里面映出我清淡漠然的脸。
“昨天王爷把你送回来,吓我一跳呢!怎么会又喝醉了呢?”湘儿低着的眼皮冲铜镜里望了一眼,难掩担忧之色。
“也不是没醉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不经意的与湘儿搭话,心里想着,燕云路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呢?
“小姐倒越来越有魄力了,只是……”湘儿猥琐一笑,换来我横眉冷对,“只是什么?”
“这酒后的姿态,妹妹我就不敢恭维了!”她有意拉长了噪子,把尾音延展得老长。我心下一紧,难道我昨晚,有什么失态的么?
脸上的颜色想必是有些泛青的,心也砰砰的乱跳,小声问湘儿:“我昨晚……怎么会来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看到你的时候,是王爷抱着你从马车里钻出来,你呢,就双手紧搂着王爷的脖子,嘴里还说什么‘我要去落尘山庄’之类的话!”
“真的么?”我羞愧的低下头,酒可真是害人的东西,我怎能允许自己那么失态!
“不信你去问王爷好了!”湘儿一本正经,口气还有些挑衅。
去问他?我拧了拧眉,低下头去,更为羞愤,低声懊恼道:“你梳好了没有?梳好了,我回将军府了。”
感觉得头上的梳子轻轻的一滞,又缓慢而迟疑的梳理,我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对湘儿乱发脾气,低头无聊的绞着衣袖,轻声道:“你生气了?”
“……”
“唉,”我叹了口气低声呢喃道:“我其实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湘儿,你知道吗,我心里很柔盾,我没有办法把他当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对他是有感觉的,但我还有邑,我不能……湘儿,不行,我得马上走,你……”当我的手抚上头发上,握住那只僵硬的手时,桃木的梳子,啪的一声在光洁的地板上,摔出刺响。我惊诧的扭过头,立即,像被人狠敲了一棒子,眼前一阵眩惑。
银光逆转,他微眯着深不见底的墨玉样的眸子,迷离的光闪动着激动,凄伤。一股强力袭来,我跌落进他的怀里,似要把我钳进身体一般,他的力道重得,我几乎无法正常呼吸。“尘儿……我的尘儿……你还想躲避到什么时候……我快要被你折磨的疯掉了!几年的修炼,心如止水的境界,被你的一个浅笑,就摧毁得精光。我觉得自己被卷进了一个漩涡里,一边承受着没灭之灾,一边痛彻心肺的看着你,只是看着!尘儿,我真的要疯了,我受不了了!我们真的不能相爱吗……真的不能吗?”
“对,我们不能相爱……”我啜泣拼命摇头,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迎上他哀伤的眸子时,肝肠几欲断裂,蚀心的痛让呼吸也变的微弱,“你说过不会再缠着我的……”
“我说过的话你都记得么?如果记得,应该知道我也说过‘今生,我要定你了’!”他棱角分明的脸,有些微微的苍白,眉目间骇动着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尘儿,你是爱我的,留在我身边,不要再逃了!你原本就是我的王妃,我不想把你让给任何人!你是我的!”
“可我已经嫁给了别人!你做过的事你不记得了么?是你把我送进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四哥!”我故意避开事情的真相,有意恶狠狠地刺痛他,好让他却步。我当然知道,他当时只是想让我活着,而迫于无奈。记得,落阳哥哥给我讲起这段过往的时候,我曾泪落如雨。
“你一定要这么伤人吗?”他万分痛楚的仰头,紧闭起双目,浓密幽黑的睫毛,颤抖如风中的蝶翼,银色的发不安在他肩头荡动,冰玉般透亮的脸,冻结住亿万年的忧伤,足以令世上最坚强的心,瞬间碎裂。“我不想推卸责任,即使过去的事,我一件也想不起。没错,我愧对你,皇兄与珞妃都觉得我十万分的愧对你,他们向我陈述的那些事实,那些所有对你的伤害,都让我恨不得将自己杀死,可是我想,死亡,是太容易的事,我不能太便宜自己,你如果心里还在怨恨我,可以用任何方法惩罚我,折磨我,我都不会怪你。但最令我痛心的是,你只是把我当作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连你的‘恨’的感情也不配拥的有人!我不知道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让我这么爱你,爱到,任世间百媚千红,可我眼中偏偏独有一个你!你哪怕是无意间说出的一句话,也会让我如遭钝刀的凌迟,你有时很残忍,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