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已是清晨。
环视四周依然是我熟识的屋子,本想起身却怎么也动不了,试了几次汗都出来了,还是动不了,非但动不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张了半天嘴,发不出一个音调。无力的放弃挣扎,这种状况,一定是被点了穴道。
门被推开,脚步声近,我侧耳听着,脚步走近屏风停住,犹豫的屏风外面徘徊了一阵,才轻轻走进来。
是云路。他倦容满面,脸庞更显清瘦,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与我默默对视,良久移开视丝,竟自把我扶起来靠在床边。凄然一笑,“我叫湘儿帮你梳洗,一会用早饭了。”转身寂寂的走出去。
我的泪就噙在眼里,忍了又忍。云路……你这又是何苦……
我就像个瘫痪的人一样,湘儿她们费力巴拉的帮我梳洗穿衣。
湘儿的眼圈一直红红的,那是哭过的痕迹,只是我不知道是为我,还是为了她们王爷。
清儿端来了早饭,是清粥和几样小菜。湘儿小心的端过,正要喂我。被一双大手接了过去。
“我来吧!都下去。”
“是!”
他舀了一匙粥,小心的放到唇边吹了吹,送到我嘴边,“来,吃点东西。”
我紧闭着嘴,眼睛瞥向一旁。现在,还不是心软的时候。
他轻叹一口气,放下碗。把我抱回到床上,盖好被子。不顾我怒视的眼神,在我唇上印下一吻,出了屋子。
他刚走,湘儿进来,流着泪站在我床前,哭道:“小姐,你为什么不吃东西?你和王爷,你们,你们怎么了?”
我不能动也不能说,只能不住的流泪。我真的很痛啊!真的痛到不行了!可是,可是,我是一定要做这个无情的人的!
一整天,我粒米未进。到了晚上,头开始眩晕。肚子不住的叫嚣,我已感觉不到饿,胸腔里一阵阵的翻滚,想吐。
他坐在床沿,眉头纠结,唇白如纸,眼里的伤让我的心打成一个个的死结。终究拗不过我,扶起我,在身上点了两下,解开了我的穴道。
我四肢早已无力,胃里的难过变成猛咳。他无语的帮我轻拍着背,送来润喉茶,我饮下,舒缓过来。抬眼看他,他也正不无痛苦的看着我。然后他转开眼,把茶杯放在桌上,起身背对着我负手而立。
“尘儿……真的要我与依沙公主成婚?”他声音飘忽不定,像一阵风刮过,不留痕迹。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甚至连那句话也不确定他有没有说,心里忽然很空,空得什么也感觉不到。
“是啊……”我笑,“依沙公主美艳可人,与王爷正好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那好,”他言语轻如游丝,“尘儿要我娶她,我便娶她吧……”
“好……”我笑得更加灿烂,眼睛里却潮湿一片。这正是我希望的不是吗?我应该高兴才对,应该高兴……
他转身,执起我的手,小心的把那枚银戒套在我的无名指上,“这个是按你的手指尺寸打造的,别人不合适!还是你留着吧!”
我苍白着脸庞,笑着点点头。
他把我拥进怀里,我的泪汹涌的打湿了他的衣衫。这怀抱依旧温暖,只是以后就不再属于我了。
将军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我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哥哥殷落阳,亲自来接我回府。
我和燕云路立在荷塘栏杆边上,荷塘里绿叶翻飞,一个个花骨朵散落在圆叶间,正待开放。柳树的枝条长长的垂到水里,风一吹就荡起一圈圈涟漪。白日朗朗,波光潋滟,鱼儿成群结队的游动。
“做一条鱼,就不会烦恼吧!”他望着水底游动的鱼出神,阳光照着他的脸清析俊逸,却空洞茫然。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随口应承。
“那就不做鱼吧!”他望着我,淡淡笑,仿佛要消失了一般。“相濡以沫,或相忘于江湖都会教人难过。”
我低下头去,眼睛里涩涩的。忽然间不想离开了,真的不想,离别是如此的折磨人,教人痛心疾首。我们相爱,天经地意,为什么要分开?究竟为什么?
离开你,我就被掏空了吧!只剩一具空壳。我的人生从此没有了意义,再丰盛的美景,在我眼中也只是一片洪荒……
“云路,我该走了……”纵是千般不舍,也终要一别。
“好……”他风姿飒爽的站在那儿,风胡乱的吹着他的白衣,像游丝一样舞动。水盈盈,花树摇曳不定,夏季,被风吹乱了心情。
我不敢回头,也回不了头,绝然的钻进马车,湘儿在侧,已抽泣的提不上气。
哥哥轻拍拍我的肩,坚挺的脸满是疼惜。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此后我是将军之女,将门儿女,应有气干云天的豪情,有提得起放得下的豁达,我,决计不能给殷家丢脸。
“哥哥,走吧!”
“小姐!”湘儿推推我的肩,抹着眼泪,哭得凄凉之极。“我们真的……真的……要走吗?”
“对啊!”我望向帘外,手把弄着无名指上的银戒,喃喃道:“我们真的要走……”
大门口,龚予之默然立在前方,拦住了车子,“王妃请留步!”
不知为何,他还是习惯于叫我王妃。
我掀开帘子探出头,疑惑的看着他。
“龚护卫?”
他恭恭敬敬的呈上一封信,“这是王爷吩咐我交给王妃的。”
我颤颤的接过,握在手心。笑着对龚予之道:“好好照顾他!”
“属下知道!”他迎上我的目光,脸色微红轻声道:“王妃……王妃也要好好保重!”
我点了点头,放下帘子。
马车动起来,一路颠簸,扬起滚滚烟尘。天地都静默了,都沉浸在悲伤中。无泪的悲伤,清析明了,像一把刀子割开了皮肉,流出温热的血液,而你承受着,看着,却无力阻止。
落尘山庄,从此后不会再有殷落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