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颓糜之极,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浑浑噩噩的醒来。怔忡了一会,手不自觉的捋上鬓边明显短去一截的发丝,指尖微微发凉,想起今日答应过云路要去看望他,咬牙撑着沉重的身子起床,也许丫头早在外面等着伺候了,我这里刚发出动静,她就进来了。
“小姐,你醒了?”丫头进来侍候我梳洗。
“夫人呢?”我想起,昨晚回的太晚,还没向娘请安。
“哦,夫人一大早就来看过小姐了,当时看你睡得正香,夫人命我们不要打扰,就去感灵寺上香去了。”丫头利落的替我更衣,梳头时,发现那截断发,她眼中闪出一丝诧异,但却没有问什么。“小姐,好了!今日可还要去四王爷府上?”
“对。”我点头,从镜中望着她的眼睛,“娘若回来,你替我告诉她一声,我晚些就会回来。”
“是。”
简单用过早饭,碾着细碎的阳光,来到浩远王府。
下马车,竟发现大门口早已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我驻足看了一眼,记挂着云路,就匆匆向落云楼走去。
门口候着一个面熟的丫头,里面隐有说笑声。我略微朝那丫头看了一眼,她亦发现了我,先是一愕,随即跪下,“奴婢见过公主!”
这是?
是了,段飞华的贴身侍婢,认出她后,我轻笑着扶起来,“快起吧,你家小姐可在里面?”
“是,正陪王爷说话呢!”她一双灵巧的眼睛,向里探了一眼,看着我说。
我踟蹰了一下,抬脚跨过门槛。
门口到内屋的距离,我故放重了脚步,穿过重重的白色纱帘,昂扬而入。
段飞花端坐床头,面含浅笑,淡青色的裙妆像初春新抽出的柳芽,嫩得要滴出水。青色真很适合她,那白如细瓷的肌肤竟像能生出香味一般,在淡淡的青衣上荡人魂魄,醉人心神。乌丝如玉,流泻在削瘦的肩头,别有一翻风情。
而那个病中的人,就像个纸糊的人,通体的苍白,即便苍白至此,那双眸子依旧炯然精烈如鹰。
“尘儿……”他先叫住我,唇角有一抹叫人心醉的温柔。
“公主也来了,我和四王爷刚刚还念叨你呢!”
“段姑娘好!”我笑,面色如常,并没有任何不舒适,与段飞华执手而坐,转头笑向云路,“今日可好些了?”
他只是望着我含笑不语,不知是故意,或是本就没听见我的问话。我奇了一阵,看向段飞华笑道:“段姑娘近来可好?”
“好,”她笑,精致的眉目,略带羞涩的瞥向云路,“四王爷,偶尔会去看我。”
我心中稍稍沉寂,低眉笑,像是说给自己听。“是么?”
“只是不知王爷如何就伤成这样了?我追问了半日,他只说是练功是的误伤,我却不信。王爷是公主的哥哥,公主想必是知道的吧?”
我淡然的看着清灵如水的段家女儿,竟有些好笑。这人一遇到情字,竟都会变质了么!原本还以为,她会与众不同,原来,爱情不但会让人变得伟大,更会让人变得尖锐和自私。
啜了一口茶,皱眉。明明是茶,却喝出些黄莲的味道。
“王爷对段姑娘说的都是实话,确实是练功时伤着了,是我不知深浅,非要缠着王爷比试武艺……不小心,把他伤了。”我笑眼睨向云路,俏皮的勾起嘴角,他苍白的面容有了一丝光亮,勾唇闭目。无论是从哪个角度考虑,我都不想让他再有一丁点的差错。若说段飞华是来向我示威,挫败我的,我想云路是不会希望她达到目的的。
“啊?是……是公主伤的?”段飞华从椅子里跳起来,大惊失色,面上也泛上了愠色,秀眉结集到一起,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似想发怒,却又强行隐忍。“公主……怎么……那么不小心……”
“不管她的事,是我自己走了神,她也是无心的。”云路介入进来,音调飘忽轻盈,病中的气息浓浓的散的满屋子都是,却又力度适中,刚好够镇压住段飞华的燥气。
段飞华终于不再说什么,其实这真的是个毫无意义的话题,为了掩盖真相,编出来的谎言,为了一个谎言伤和气,不值。
而真相,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说小了,这关系到大晟与罗泯的和谐,说大了,也关系到天下苍生。
段飞华也并非一般的女子,失态过后,恢复的奇快,不一会便又与我说笑起来,仿佛刚刚的不快并没有存在过。必竟是丞相之女,处变不惊,气定神闲,即使不能做到炉火纯青,也该沾染一些吧。
“公主坐着吧,我告退了,明日再来!”段飞华起身辞别,踱步到云路面前,微微一笑,“王爷,你也乏了,好生歇着吧,飞华叨扰了这半日也该回去了,明日再来探望王爷!”
云路波澜不惊的淡笑,“段姑娘走好,替本王向段丞相问好,待本王身体康复,定亲自登门拜候!”
段飞华微微点头,含笑离去。我只送出门外,便转回身来,看云路正怔怔的看着我,忽而一笑,“王爷还发什么愣?你不是乏了么?快休息吧,我也走了。”
云路低眉勾唇,伸出手,我递上去,顺势坐在床沿,他歪在床上,轻吁气息,“我几时乏了?就是乏了,也不许你走,留在这里陪我!”
我古怪的看着他,叹气道:“越发不讲理了!即使这样,何不叫段姑娘陪着,我也省些心!”
他眸光一闪,抓紧我的手一带入怀,附在我耳边,低沉说道:“我就偏不让你省心!”
龚予之从外面走进来,道:“王爷!”
“怎么样了?”云路头也未抬,摩娑着我的手,面色深沉。
“已经安排妥当了,都是可靠的人!王爷放心好了!”龚予之抱拳低首,极其郑重而恭。
“好,你下去吧!”云路摆了摆手,龚予之转身的同时对我点了点头,我淡淡一笑算是回应。云路舒了一口长气,有些疲倦的往下滑了滑身子,闭目。
“我帮你把外衫脱了再睡吧,这样不好,睡着不安稳。”我轻轻避开他的伤口,为他脱去外衫,他倒也颇配合,不一会,便传出均匀的呼吸,看他睡着了, 我试图抽出手,回去将军府一趟,刚一动,便听见他似梦似真的一句:“别动,别动……”
看着他在梦中皱起的眉头,也只好由着他去了。这样安宁的日子,能过一日,是一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