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沉重的身体,翻下床榻,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蹭到门边已虚汗连连,一手拉开虚掩着的门,暗影投射,一张憔悴不堪的面容跌入眼帘,披散的头发,挂满泪痕的脸,死灰一样失去神彩的眸子,还有那不住颤动的身躯。我咽下一口泪水,忍住心里巨大的痛楚,故做平静的与他擦肩而过。
“你去哪?”他嘶哑着声音,退后一步,立在我面前,两手无措的曲颤,布满血丝的紫眸是满满悲凉和恐惧。
我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淡然道:“我自然是要走,王子若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对下人们讲,皇兄一定会尽力满足的。”暗暗吸气,漠视着他的痛苦,面色如常的把他拒到千里之外的陌生人行列。
对一个人的情感收回的时候,就要尽数,既不爱,也不恨,漠视如路人。
“尘儿!”他抱住我,簌簌抖动的身子,与狂跳的心一样惶恐不安。头埋进我的颈窝,连带着一股温凉的潮湿。他竟在哭么?呵!“尘儿,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怕失去你,我受不了你跟除了我以外的男人亲近,我嫉妒的疯掉了,才会控制不住,我不该说那些话,更不该……我……尘儿……我该怎么办!”他凄戾的呜咽着,如一只受伤的苍狼,无助的在幽幽的黑暗里嚎叫。“如果我死了能让你的心里好受一点的话,只要你一句话,我会毫不犹豫的去死!尘儿……”
我木愣愣的承载着他的重量,拼命的稳住自己的身心。迫使自己残忍真的是一件不易的事,可我一定要残忍的,这纠葛,必定要在今天断得干干净净。“我有什么权力要王子去死呢?王子的生死自操纵在宿命的手里,并不在我,何况,我对王子并没有恨。”也不会有爱!什么都没有,一切感情都结束了!后面的话,我不说他也该明白了吧!他是那么的聪明。
“尘儿……你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在跟我怄气对不对?好了,我们先回去,等你养好了,我带你走,我保证会好好爱你,好好的爱!”他仿佛在自说自话,不看我的眼睛,双目涣散毫无着落的乱转,打横抱起我,进屋,唇上是惊悸不安的笑。
心还是疼了,人的感情,看来不是说断就断能的,我还需要时间,只要我能坚持住,坚持让自己残忍,我一定能与他彻底划清界线。
“你放开我吧!我要回去了!”我清淡的说,眸中是同样的清淡。
他根本不去看我的眼睛,也不听我话语,自顾自的收拾着地上的狼籍,帮我整理着衣服,头发,不停的自言自语。“尘儿的衣服都破掉了,对不起,我真是太粗鲁了,我以后会改的,我会很温柔,尘儿不让我碰的时候,我决对不碰……你一定会冷的吧,我一会叫人帮你再准备一些衣物,过两天我们就走,所以这两天你好好呆着养身体,路上会很颠簸,身体不养好会吃不消的……”
“放我走!”我提高了声音,死死抓住他乱动的手,迫使他与我对视。“王子听好,我要回去了!”
他安静下来,两秒钟后,抓起桌案上的金刀,使劲的塞在我的手里,“来,我知道你恨我,刺上几刀就会舒服的!来!”
“我不恨你。”我摊着手掌,不去接刀。
“可我恨死了我自己!我替你报仇如何?”他的话音刚落,一声肌内裂开的“哧拉”声,血从的胸前泉一样喷射出来,那把金刀直挺的插在他的胸口。头脑中“嗡”的地一声,眼睛有一瞬失明。忽的站起来,急急伸出手去,刚要触及他,我却又颤颤的收回来。泪珠一直在眼里转悠,眼眶被憋的,像揉进了沙子一样疼,可我狠狠的张着眼睛撑住,不能掉泪!不能心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只要他能活下去,我都必需无情。
他抬起手,吃力的伸来,要与我相握,微弱气息,断断续续,哀痛的眸子结集着渴望,像飘摇的风雨落在我的心头,心都湿了,淹了。
“尘儿……不要离开我……求你……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蹲下身来,咬紧牙关,手握住金刀的刀柄,脸转向别处,心下一狠,随着沙邑的一声闷哼,一股血猛喷到我的身上脸上,丢开金刀,扯下衣服撕成布条,一圈圈了缠上他的伤口。整个过程,自己都像是被麻醉了,完全陷在一种蒙蒙胧胧的绝望里。“回去吧,回到你的国家,如果曾经签的条约是有用的,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的爱意,就不要再不断的涂炭生灵,不要再曾加我的罪过,那样我会更感激你!”
他的血还在向外涌,一双眸子一刻不离的死盯着我,惨淡如枯叶的唇不住的抽搐,他一定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开不了口。
“我帮你叫大夫来!”我抹掉脸侧的血迹,和一滴温热的泪水。
“尘......儿……”衣摆被他死死攥住,我跨出的一小步,把他整个人都带得扑倒在地上。“不……要……走……”
我尽平生最大坚强站立着,用力的吸了一大口气,冷然转头,看着那红色的血液染透了他的黑衣,牵了牵唇角:“就像你说的,我是那么滥情,我不在乎王子对我做了什么,王子也不必介怀,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们之间只是各取所需的交易而已,我嫁给你的初衷,是为了换得国家的安定,而你娶我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个人的恩仇。现在,该安定的安定,该痛苦的……想必也会痛不欲生,一切也该结束了,到此为止吧!”
攥着衣摆的那只带血的手,慢慢的松开,如一堵松动的墙,在最后的重重一击下,颓然的轰塌。缓缓的,那双绝望、惨痛、黯然的眸子无力的合上。
我的泪也决堤,咬紧唇,不发出任何声音,颤抖着探了探他的鼻息,在触到一丝温热的时候,那颗吊到噪子眼的心,才归回到原位。
他,还活着。
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