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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打扫楼道的女人

文/刘英雄

几年过去,女人虽然日见显老,精神却比刚来时好多了,有时干活干到高兴处,还哼出几句秦腔。

办公楼雇了一个陕西韩城山区的中年妇女打扫卫生,每天两遍。早上上班前第一遍打扫完,所以每天我们上班整个楼道窗明地净;第二遍是在下午上班后,整个下午就只见她擦地擦窗,从不停歇。

原来也曾雇过几个打扫卫生的,有单位周围的下岗女工,有从没有上过班的城市青年,也有单位的职工家属,但都没有干多长时间就不见了,原因不外乎要么嫌活儿累,要么嫌工钱少,要么嫌丢人没面子。为这事儿,后勤部门还真是犯了愁。

单位的一个韩城籍职工介绍了一个本家婶子,三十多岁,就是现在的这个妇女。说好的条件是每月二百元,先试用一个月。

说好后这个女人就来大楼上班。开始,每天六点钟办公楼一开门,她就提着拖把拿着抹布进楼忙活。在人们上班后,全部楼里地面已擦得明光发亮,一尘不染,尤其是大楼门口的黑色磨光大理石台阶,亮可照人,净如墨玉。把楼里都打扫完后,她就开始擦门窗,一层一层,一个星期下来,全楼的公用地方门窗玻璃就亮堂如无物。

一月试用下来,全楼上班的人一致说好,因此决定留用。女人对单位管大楼卫生的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给找一个住的地方,好坏不嫌,女人就这样留了下来干到今天。

大楼卫生始终那么好。时间长了,楼里的人也渐渐地熟悉了这个女人,就时不时地在她有空时叫她帮着打扫办公室或实验室,当然干完后都会给一定的报酬。在干活时,她总是什么话不说就马上干,质量绝对没的挑,但当干完活给她报酬时,她却无论如何不肯接受,即使最后不得不勉强地接受了,但那种难受的表情倒像是白白拿了人家东西一样。后来,在节假日,也常常有人家请她帮忙打扫家里房子,给报酬时女人就更是感觉心里不安,常常坚辞不受,万不得已,只肯拿和在农村干活差不多的很少的一点钱。

女人干活不肯接受报酬,她的理由是已经拿了公家的钱,多干这点算个啥。经常,在硬给她钱时,她都会用韩城口音说出:”兮呀,就那一点事给啥钱呢么,你也都可怜的挣点钱难场的跟啥一样。“当她不得不拿一点后:”我这是作孽呢,给人帮一点忙就拿人家的钱,羞死人了。在村里给谁帮忙咋能要人家钱呢,成了啥人了,要叫乡党拿手戳脊梁骨羞先人,就像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女人还坚定地保持着非常传统的淳朴观念,尽管她如今处在无处不用钱的城市,时时感受着缺钱的困窘和羞涩。买最便宜的菜,吃最粗糙的饭,穿最不值钱的衣服。钱对她来说比任何生活在同一个院里的人更重要,但始终没能使她在干了很多人不愿干的苦活累活之后,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应该得到的劳动报酬。

后来得知,女人来城里干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孩子上学,为了在城里有个暂时的立锥之地。在她们偏僻的山区,教育质量很差,村里一般孩子都是勉强上到中学毕业,多年竟无一人考上高中。女人自己小学毕业后,一心想考县中学,连考三年未能如愿,无奈只好弃学嫁人。如今,到了自己的孩子该上学了,想想再也不能叫自己的人生在孩子身上重演,一定要使孩子有个好的上学环境,将来好上大学,有出息,因此正当中年的她毅然别夫离家,带孩子来城里栖身求学。

她们住在单位把自行车棚隔出的一间简陋小房里,石棉瓦顶,干垒的砖墙露着窟窿。小屋夏天热如烘箱,冬天滴水成冰,取自行车的人常常可看到,女孩在四季冷热中伏案作业,女人忙里忙外。

听说女孩学习成绩很好,在班上常常得第一,因此常见女人喜滋滋的,更加一丝不苟地干活。几年过去,女人虽然日见显老,精神却比刚来时好多了,有时干活干到高兴处,还哼出几句秦腔。可以想见,在她的心里,也许已经看到了孩子走进城里教育质量良好的中学、大学。看到自己付出的劳动换来了孩子光辉的前途,这是为几代务农的家庭做的最有价值的事情。

女人这个高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