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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恕己的灵药

杨玉连哄带骗带着杨绍赶到前庭徐登封医馆,他心思细,先找地方安置好杨绍,自己单独跑去找到徐登封,将波斯人信件的事大致和他说过一遍,这才领了他去诊治人。

他对徐登封的医术深有信心,别的不说,连元庆那样的鬼头怪物都能给他整治得人模人样的,换了比他好过千百倍的杨绍,怕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徐登封上上下下检查过杨绍,又用银针扎她指尖、虎口和眉心数道要穴,末了却眉峰紧蹙,一言不发,只对着杨绍呆呆出神,似乎是遭遇到了极其难决的大事件。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徐登封行医将近十年,学医二十二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古怪的病例。

杨绍倒还坦然,杨玉却给他惊吓到,惊慌的问道:“徐大夫,绍儿她怎么了?”

徐登封出了好大会神,缓缓问杨绍道:“杨姑娘,你身体上当真一点不适感受都没有?”

杨绍点头,“是,我好得很。”

徐登封扬起头,似乎是不敢置信,喃喃说道:“天哪,原来师傅没有骗我,波斯教真的有恕己的灵药。”

杨玉睁大了眼,“恕己的灵药,那是什么东西?”

徐登封站起身,双手倒背在背后,来回的踱步,不住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那分明是不可能的,完全违背医学的道理,怎么可能会存在呢。。。”

杨氏姐弟面面相觑,齐声问道:“什么不可能?”

徐登封顿了顿,“恕己的灵药,我认为是不存在的。”

“可是?”

“可是杨姑娘的样子看来,却又好似的确是服了这种毒药。”

那个毒药两字一出口,杨玉的面色刷的雪白,颤声说道:“你说那是毒药?”

杨绍也有些害怕,却还沉得住气,勉强笑道:“这毒药的名字好生古怪,居然取名叫做恕己的灵药。”

徐登封解释道:“这是有原因的。”

杨绍微笑道:“小女洗耳恭听。”

徐登封用力拍打头颅,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心不在焉说道:“这要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杨绍笑道:“大夫慢慢讲,我有时间。”

杨玉却急了,又是惊恐又是期待的望着徐登封,问出眼下最关心的问题,“先不说名字来源的问题,最紧要的是它有没有得救?”

徐登封无奈的摊手,“无药可救,”他顿了顿,“当然也不绝对。”

杨玉扑上来揪住徐登封的领口,“什么叫做无药可救又不绝对?”

徐登封轻巧的笑,翻腕扣住杨玉臂膀,轻轻一挣,推开杨玉,“我最讨厌别人揪我的领口。”

杨玉瞪圆了眼,“你会武功?”

徐登封耸耸肩膀,“一点点皮毛而已,用来对付激动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

杨玉没做声,立在原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杨绍上来拍拍他脸颊,对徐登封歉然说道:“小玉一向鲁莽惯了,冲撞徐大夫的地方,要请徐大夫多多原谅,”又委婉说道,“不过头先徐大夫说恕己的灵药是无药可救的,可是又说并不绝对,也着实是让人费解,小女斗胆请徐大夫解释看。”

徐登封挠了挠头,先喝了一大口茶水,又思想了半天,这才不无苦恼的说道:“这个东西我也解释不清楚,只大约在很小的时候听师傅提过一次,说很早很早以前,波斯教还没有成为波斯国的国教,有一度曾经遭到波斯国王的极度镇压,王庭宰杀了大量被称之为异教徒的波斯教徒,动用的酷刑更加是匪夷所思,比如:用滚沸的热油浇在异教徒头上,然后又用火把他烧死,又或者,割开异教徒的喉咙,塞进烙铁,将舌头挤出来割掉后再吊死,又或者,将猴子、公鸡、狗和猫,连同信徒一起,放入皮袋,再将袋口缝紧,丢进河里溺死,经过这样处理的异教徒,在被溺死前身上已布满了斑斓的印痕,更有甚者,直接在异教徒腹部开个大洞,塞进老鼠,再泼热水,为了逃命惊慌择路的老鼠便会乱刨乱咬,深入人的内脏,还有的,将利刃刺入异教徒的肚腹并拉开口子,从中揪出六到八米的肠子,缠在绞车上,拖拉而死,最简单的,也是将异教徒从高楼跌落到石板平平的街道,活活摔死。”

杨绍和杨玉都听得面如土色,两人自出生以来,还从没听说过这样匪夷所思的刑罚。

杨玉几乎要哭出来,“无耻的波斯人准备用这些刑罚来对付绍儿么?”

杨绍吓得站不稳,身子软软瘫倒。

徐登封赶紧扶住她,“没有没有,你听我说完。”

杨绍死死抓住杨玉,一张秀丽小脸半丝血色也无,语不成句的说道:“小玉,我怕。。。”

杨玉紧紧抱住她发抖的小身子,挺着并不宽厚的胸膛,宽慰道:“不怕,我会保护你的,”又问徐登封道,“恕己的灵药也是那个时候波斯王庭研制来对付波斯教徒的?”

徐登封摇头,“恰恰相反,恕己的灵药是波斯教徒自己研制的,用来对抗王庭的酷刑。”

杨玉闻言大喜,可是紧接着徐登封又说道:“不过它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什么这么说?”

徐登封说道:“波斯国的医术是举世无双的,适逢波斯王庭有一位术士,精通医法,也是位波斯教徒,为了帮助受刑的信徒免除痛苦,遂研制出一种药丸,只要吞吃这药丸,不管身体遭受多么残酷的摧残,都会无痛无苦,一直到死,这药丸研究成功之后,他自己也暴露出身份,王庭决定用火刑烧死他,此人服下药丸,大火在他身上熊熊燃烧,他却含笑说,最亲爱的皇父阿胡拉我主,不要将这罪归于他们,因为他们所作的,他们不知道。他烧成灰烬,却没有发出一声呐喊。”

杨绍秀眉下一双黑瞳若有所思,“听徐大夫说起来,倒很像是麻醉药剂。”

徐登封点头道:“最初他确实就是一种麻醉药剂,后来发生了演变。”

“怎么演变了?”

“术士死后,他的徒弟带着药丸的配方悄悄逃出波斯王宫,将药方交给彼时的波斯教主安古斯都,其人遂将这药丸以阿胡拉主的名义散发给所有信教的教徒,要他们受刑的时候服用,但还是有很多教徒因为怕死,不仅放弃信仰,更供出其他信徒,有鉴于此,安古斯都于是找那术士的徒弟对药方进行改良,最终演变成一种可以无痛无苦取人生死的毒药。”

杨绍问道:“怎么个取人生无痛无苦取人生死法?”

徐登封解释道:“简言之,服下这种毒药的人,就好似中了安古斯都的蛊,虽然肉体上再不会有疼痛,但生死也再不由自己主张,安古斯都要他几时死,他就会在几时死去,在这之前,不仅外人察觉不出异样,连中毒的人本身都不会有感觉。安古斯都亲自命名它为恕己的灵药,最初只用来对付落在王庭手中意志不坚的信徒,到了后期则几乎是全员服用。”

杨玉心惊胆寒,却抱住万分之一的希望,“既然外人觉察不出异样,你又怎么能肯定绍儿是中了毒?”

徐登封苦笑,“你听我说完,”他沉吟了阵,“我师傅博学多才,生前曾经顺着丝路在西域各国游走,途中经过吐罗火国,那里有大量的波斯教信徒,关于恕己的灵药,就是从他们口中听来的,该时波斯教已经贵为波斯的国教,恕己的灵药改由教中负责审判恶人的咎问处掌管,我师傅对这药方充满好奇之心,于是费尽周折,动用多方资源,最终找到一位从前做过咎问处执事的波斯教徒,向他请教恕己的灵药究竟是如何配置出来的,那波斯教徒却守口如瓶,只透露一点,说凡是吃了恕己的灵药的信徒,瞳仁深处会有红色的火焰纵情燃烧。”

杨玉跳起来,兴奋的说道:“绍儿眼里没有火光,她没有中毒!”

杨绍轻声苦涩微笑,“小玉,我猜想那波斯信徒的意思应该是说,中毒的人眼珠的颜色会改变。”

杨玉慌忙去看她双眼,欢喜的说道:“你仍然是黑眼睛,没有变成蓝眼鬼!”

杨绍甚是高兴,“真的么?”

杨玉拼命的点头,“真的我没骗你。”

徐登封不声不响加了一句,“人瞳仁的颜色是生来就不会改变的,但你看她的眼白,可有什么变化?”

杨玉笑容冻结,杨绍两眼的眼白处有一点一点的血点,因为细小又不明显,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杨绍看他面色已经明白几分,小女郎心中惊恐,却笑着说道:“小玉,可别告诉妈妈。。。”

杨玉脑中轰轰然的,嘴唇哆嗦着,“也,也未必。。。”

徐登封凝重的说道:“我刚刚那会儿用银针刺她指尖和虎口,你看她可有动静?”

杨玉牙关几乎咬碎,徐登封试针那会儿,他看得很真切,杨绍动也没动一动,彼时他还疑惑,因人指尖连着心脉,最是敏感,轻轻一刺就生疼,可是绍儿连眉毛都没抬。。。

他和杨绍感情深厚,远胜过和大哥杨志,此时见着杨绍中毒,真是心如刀绞,十三岁的少年郎六神无主,抓起杨绍的手指放进口中用力咬了一口,拖着哭腔问道:“绍儿你疼不疼?”

手指上两个深刻清晰的牙印,几乎破皮见血,可是杨绍却摇头,“不疼。”

杨玉眼泪刷刷的流出来,又飞快的擦干,对徐登封说道:“替我好生看着绍儿,我出去一趟。”

徐登封眼中波光闪动,伸手拦住他,“你要去哪儿?”

杨玉说道:“骠骑营,找我哥哥杨志。”

杨绍问道:“你找大哥做什么?”

杨玉一字字说道:“借人,锁元庆,送听迷诗所,换皇父慈恩的甘露。”

那封信上说的明白,假使绍儿不能获得皇父慈恩的甘露,必将在今夜子时变成食尸恶鬼美味的餐点,换言之,如果求得皇父的甘露,杨绍势必就有救。

杨绍急道:“不可!你不可伤害元庆!”

杨玉急道:“绍儿,都生死攸关了你还顾着他!”

徐登封沉吟了阵,“你知道所谓皇父的甘露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

徐登封斟酌片刻,“如果那位咎问处教徒没有说谎,恕己的灵药唯一的救赎确实是皇父的甘露,但皇父的甘露,乃是教主的宝血。”

“又如何?”

徐登封面有忧色,“我有一种直觉,光是拿了元庆送到听迷诗所,还不足以使卑路斯甘愿出血,”他斟酌片刻,做出结论,“引元庆到听迷诗所,应该只是第一步,到时候肯定还有更加苛刻的条件。”

杨绍越发的拉住杨玉,“小玉,你不能去找哥哥,你也不能为难元庆。”

杨玉不解又伤心的说道:“绍儿,我知道你念着他,可是今次非同小可,得不到卑路斯的血,你子时就会死你明白么,元庆亏欠我们家那样大恩典,他理当为你奉献,更何况你今次还纯粹是受他牵连,他更加责无旁贷。”

杨绍秀容憔悴苍白,神色却十分平静,低头看着脚尖,嘴角边上甚是还有若有若无笑容,“你不明白,我若是为他死了,他一生一世都会记着我,反之你若是拿了他去换我的性命,我这一生一世都会愧疚悔恨不说,更会永远给田心记恨,两厢权衡,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要他冒险。”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清脆果断的说道:“不用那么悲观,元庆会想出办法的。”

杨绍抬起头,就看见田心满头包裹着纱布,由栖霞扶着站在门口,明媚大眼坚定望着杨绍和杨玉,“杨姑娘,杨公子,徐大夫,你们先前说的话我都全部听到,元庆有事出城了,不过你们放心,他是读过那封信才走的,知道杨姑娘的处境,子时之前,他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