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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逐香尘

隔了一个月没有到药园所,同学诸生见到我都十分亲切,纷纷围上来问候,只有屠贤站在远处冷眼旁观,范健看得眯眯的笑,等到上课的时候附在我耳朵跟前悄悄话,“你不在这一个月,老师一共随堂小考五次,屠贤每次都是第一,现在你回来了,她担心自己地位不保。”

我忍不住笑道:“范健,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骗你干啥,是真的呢。”

“她真要这么想我可麻烦了。”

“怎么麻烦?”

“我缺了一个月的课,正打算问她要笔记来抄阅,她会不会不借给我?”

范健小眼珠瞪得溜圆的,“你不是已经找了杨姑娘帮你抄笔记?”

我愣住了,“没有啊,我只向学监窦大人告假,没找人帮我抄笔记。”

范健挠了挠头,“这可怪了。”

“怎么了?”

“从你告假那天起,就有个小女郎每天来上课,认真做笔记,老师问她是谁,她就说是王大光请来专门帮他抄笔记的。”

我心下大奇,“她有没有说叫什么名字?”

范健说道:“有的,叫杨绍,跟凤阁侍郎杨大人的小女同名,不过肯定不是杨大人的掌珠就是了。”

我干笑了两声,心道这你可想错了,这世间要真有叫做杨绍的姑娘肯替我上课抄笔记,非凤阁侍郎大人那位掌珠莫属,“为什么?”

“首先你怎么可能认得杨大人的掌珠,其次杨大人的掌珠怎么可能到药园所抛头露面,最后,杨大人的掌珠怎么会独自一人住在明镜坊的十字巷,那片地头偏僻的很呢。”

我虚虚应道:“是吧,”四下张望,“她人今天没来?”

范健说道:“没那么快,杨姑娘每次都是上课一刻钟功夫才会来,悄没声儿坐在最后一排,旁边跟个小男娃,熊头熊脑的,眼睛像是会吃人,据说是杨姑娘的弟弟,把杨姑娘看得死紧,不给任何人靠近,一干同学都恨得牙痒痒。”

我微微一笑,一边记笔记,一边犹记得分神应付他,“为什么?”

范健越发的来劲,他本身就是个话篓子,又尤其喜欢上课唠叨,“杨姑娘生的可好看了,性情也好,班上好几个男生都很喜欢她,想要亲近她。”

“可惜都给她弟弟阻止了?”

范健痒痒然道:“可不是么?”

这时坐在前边的屠贤忍无可忍回过头,低声骂道:“范健,你少说两句行不行,都听不到夫子讲课了。”

范健连忙堆出十颗牙的笑,“屠贤,你今天好漂亮,比杨姑娘还漂亮。”

屠贤忍无可忍,一毛笔戳在范健脸上。

前头夫子见状暴喝:“范健,你又打搅同学听课!罚你去门口面壁思过。”

范健脸上一道黑叉叉,哭丧着脸站起来,垂头丧气走到门口,可怜巴巴望着屠贤,好似误咬主人遭到痛揍的忠犬。

屠贤哼了一声,甚是粗鲁的拿了范健的簿子,又横我一眼,“王大光,都是你害的。”

我笑着说道:“关我什么事,是范健自己有话要说,另外,你拿他的簿子做什么?”

屠贤怒道:“难不成你要替那笨猪抄笔记?”

我忍不住笑出来,貌似我缺席这一个月,屠贤和范健之间生出了些有趣故事啊。

屠贤见到我意味不明的笑,脸上莫名绯红,又迁怒于罚站的范健,张口无声骂他:“笨猪。”

范健挠了挠头,嘿嘿的笑,登时眼睛就找不到了。

少了范健在旁边扰乱视听,课业进展倒也顺利,第一堂课中场休息那阵,夫子终于大发慈悲,免了范健罚站,可怜的少年直着两条腿,跨过门栏,一屁股坐在条凳上,第一千次痛下决心,“以后上课再也不说话了。”

屠贤冷着脸子把簿子扔还给他,自己出去打水喝。

范健半边脑袋趴在桌上,从袖子里边摸出一卷小册给我,“杨姑娘让我给你的。”

我怔了怔,摊开小册看,发现是药园所的上课笔记,连忙问道:“她人呢?”

“走了。”

“她什么时候来的?”

“就我出去罚站那会儿,杨姑娘在荷花池那边站着,她弟弟悄没声儿的摸过来,把东西塞给我,让我转交你,然后飞奔着窜回去,拉了杨姑娘就走,好像生怕你发现他们似的。”

我沉吟着没做声,把小册翻到最后,见内文处夹着一张小纸条,打开来看,就见上边写着:知君用心如日月,繁花事散逐香尘。

落款一个绍字。

范健凑过头来张望,“她写什么了?”

我迅速收起纸条,不给他看到,“没什么,大意是说她以后不再来了。”

范健有些失望,哦哦了两声,才打算唠叨一番,眼角余光扫到屠贤端了两缸水回来,赶紧欢喜的扑上去,“小贤真是好,知道我口渴,特别打水给我喝。”

屠贤白了他一眼,“谁说是打给你的?”

范健干笑不已,讪讪的站在旁边,屠贤见他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虽然是满腔窝火,也只得忍耐住,低声骂一句,“笨猪!”把左手那缸水塞到他手里,“里边加了蜂蜜,你缓着点喝,润喉去燥。”

范健眯眯的笑,自动自发跟在屠贤背后,摇着尾巴说道:“小贤,今天是你爹的生辰呢,晚上我去你家做饭好不?”

屠贤横了他一眼,低着头走开了。

傍晚下课,屠贤先走,范健热情邀约我上屠贤家里吃饭,说今天是屠贤的父亲八十岁生辰,屠贤一家为他庆生,屠贤娘嘱咐过她带几个同学回家热闹,但是屠贤面嫩,不好意思开口邀请人,所以由他全权代理,要我务必捧场,我推脱不过只好答应,路上盘算着给屠贤买什么样礼物才好,范健提出建议,“小贤家里有副铠甲,她爹爹爱若性命,前阵子甲胄金线断裂,碎成一片片的,她爹忧愁得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要不你就买副新铠甲投其所好算了。”

我沉吟了阵,“我记得屠贤家里好像是世代行医的吧,怎么她父亲会喜欢铠甲这种武官器械?”

“不晓得,小贤不肯和别人说她爹的事,”又折回原来话题,“你到底买铠甲不买啊,如果买的话我们得去骠骑营附近,那里的器械便宜呢。”

我笑着说道:“买也行啊,不过买多大尺码什么质地的铠甲好呢?”

我有一种预感,屠贤的父亲那副爱若性命的铠甲,多半有其不同寻常的来历。

范健也傻了眼,“我不晓得,还有这个讲究的?铠甲不都是一样的?”

我笑了笑,“当然不,这里头的学问可大了,”顿了顿,状甚不经意的问道:“屠贤的父亲叫什么?”

范健贼恁兮兮的笑,甚是得意地说道:“我知道,可是我不告诉你。”

我失口笑道:“为什么?”

“这是屠贤的秘密,她不爱我胡乱说给别人听。”

十五六岁的少年要和二十三岁高龄的老人斗心眼,那是必败无疑的,“范健,你不告诉我也行,我明儿一早去问学监大人,知道答案了立刻昭告给全班同学,并且直言不讳是你说给我听的。”

范健脸上登时变色,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王大光,你怎么这么坏?”

我眨眨眼,把耳朵凑到他跟前,“你主动说给我听,我就发誓绝不告诉任何人。”

范健无可奈何,“好吧,我告诉你,但是你可要保守秘密,另外一会儿见到屠贤的爹也不能主动叫他的名字,也不能让屠贤知道你已经知道她爹的姓名。”

我别有心意的笑,“我保证。”

范健这才放心,不甘不愿的说道:“屠贤的爹,名字叫做屠澹,”他天生话痨发作,索性一股脑儿和盘托出,“屠贤的妈妈姓张,今年堪堪三十岁,两个人差了好大的辈分,屠贤爹是屠贤娘的师公,屠贤娘嫁给屠贤爹的时候才十五岁,屠贤爹已经六十五。”

我有些惊讶,“他们两人。。。。”

范健接口,“是怎么好上的?我也不知道,屠贤不爱说她家里的事,就这点消息还是我天天到她家煮饭听她家那个老下人保藏无意中透露的。”

“她家还有下人?”

范健鼓着一双小眼,样子看来也甚是疑惑,“好像也不能说是下人,保藏五十几,寄住在她家里,平时就帮屠贤爹伺弄药园子,其他的事一概不做,这个人古怪的很呢,对屠贤爹毕恭毕敬的,对屠贤娘和屠贤就呼来喝去,有时候当着屠贤爹面前也不收敛,屠贤爹居然也不吭声,”说着说着又一阵窃喜,“不过他倒是喜欢我,称赞我长了一双好狗腿,巴结人利索又勤快。”

我啼笑皆非,“你觉着这是称赞?”

范健干笑,呐呐说道:“总好过给他劈头盖脸的痛骂,”又郑重嘱咐我,“一会儿见到保藏,不管他怎么的吆喝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可千万要忍耐。”

我笑着说道:“知道了,我会的。”

范健略感心安,又不死心的问,“你真的不打算买一副铠甲去讨取屠贤爹的欢心?”

我出了会神,笑着说道:“我从前在兵器铺子当过差,很懂得修复铠甲,一会儿要不你就撺掇屠贤爹把那副碎成片片的铠甲拿出来看看,保不准我还能帮上点小忙。”

范健眼前大亮,一步跳起五丈高,“你有这本事怎不早说,”心急火燎的拽着我大步流星往屠贤家去,“你要是能把屠贤爹那副铠甲修复好,简直就是她家的大恩人,以后屠贤再不敢给你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