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几个黑衣汉从清衣江刚游近岸边,就被何无畏布下的排钩钩住了,像一排黄鳝。
那一队城管刚刚走到动物园门,发现有人拍他们的肩,回头,手上的棍棒就被抢了,一群猴子飞驰而去。他们去追,撞上几堵墙,毛茸茸的,其实是包子、馒头、面条等几头熊。包子还抱住其中一个队长,大嘴哈着白气,搓他的腰,那队长立马晕死过去,其他的吓得哇哇逃跑。
从街摸进来的由二虎、三虎率领,盾牌、登山靴、消防队的防火服,为了切割封路的铁链条,甚至还带了几杆焊枪。没碰到三国弩、捕鼠器,也没碰到烟花爆竹,却发现街上突然飘来飘去一些白影,用手电一照,披头散发、脸上淌着血、舌头拖那么长……女鬼啊!又不敢大声叫,奋力往回跑,被二虎低声喝止,定睛看,是挂在树上的塑料模特,披着白色的床单,脸上涂了番茄酱一类的东西,嘴里吊的其实是充气套。
三虎怒吼着用焊枪喷向塑料模特,爆炸了,因为套里充的全是甲烷。
要不是二虎也就是那精瘦汉子命令紧急撤退,他们会被炸成甩饼,模特下面我们安了很多导火索,点火就爆。当然,剂量我们适当掌握,还不至于跟他们拼命。
一百多人是从豆瓣厂厂区的围墙翻进来的,平时这里都有狼牙队值夜,可这晚窦麻子请生日宴,只留了两个队员站岗,轻松被电棍放倒。一百多人翻墙进来,走到最近的东街顾师傅家门,才被发现。当时顾师傅儿媳抱着孩子,吓得惊叫起来,当下孩子就被三虎抢去。
顾师傅听见惊叫出门,一见是拆迁队,据守家门不出。听到锣鼓响,我才跟何无畏带着队员赶去,场面已被拆迁队控制。正见三虎高举孩子,勒令顾师傅五分钟内带着全家出门,服从强拆,否则就抱走孩子卖到河南老家去,谁敢对抗拆迁,就把孩子扔地下摔死。
没人性做到极致,连半岁的小孩都不放过,丁香街狼牙队也有一百多号人,可投鼠忌器,僵在那里。何无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要报断手之仇,咔咔地摸出刺刀要上去拼命。我使劲把他拖住,顾家媳妇甚至跪下来苦苦哀求何无畏,宁拆房子,也要保住孩子。
顾家媳妇回头喊让顾师傅出来,顾师傅守在房里就不出来,公媳一里一外吵起来……拆迁队已开始强拆理发店,他们带的正是那种有钢爪的长钎,几分钟门脸就被拆了一半。纵是菜刀妹平时神勇惯了,此时也不敢冲上去,只能大骂三虎卑鄙。
三虎莫名其妙看着菜刀妹:卑鄙?这是什么,哈哈,卑鄙是拆迁队的通行证,高尚是钉子户的墓志铭。狗日的没文化还学会这句了,估计是拆迁队的内部队训。
顾师傅终于走出门来,老泪纵横地说:孩子比房子重要啊,我输了,你把孩子还给我们吧。三虎抱着孩子却跳后一步,吼:拆完房子后才能还孩子。
这个粗人也不懂怎么抱孩子,就用胳膊夹着,那孩子才半岁怎禁得住三虎铁箍一样的胳膊,开始还哭,后来竟没了声音。顾师傅儿媳上去就要抢,却被城管队员一顿暴打,鼻血长淌。顾师傅怕人房两丢,站在房门前,也不出来。
三虎高举那孩子,做投掷状:再不出来,我扔了。一下一下地把孩子当沙包般扔耍,无人敢上前阻止,怕一失手反把孩子弄没命。三虎嚣张地扔上,接住,又扔上……
一条黑影嗖地掠过,抱着孩子就跑,三虎抬头就追,发现那影子已跳到树上。猴子,可爱的流氓猴头。它抱着孩子还亲了一,回头对三虎吐了一水,竖起中指。三虎大怒用铁钎去打,漫天飞雨扑了下来,只见满树都挂着猴子吐水、撒猴尿……
忽听石八斤大吼一声:三虎,老子跟你单挑!
远远地石八斤跑来,这次我不拦他了。三虎回头一看是石八斤,立马兴奋得肌肉都要绷爆了,他紧握铁钎,突然怪叫一声来吧,举着铁钎也向石八斤冲去。
我心中一凛,三虎身高也是1.85米以上,膀大腰圆,生性凶残,几个回合就迫使有功夫底子的何无畏断手,证明实战经验极其丰富。石八斤虽身材高大,毕竟只是一个饲养员,为人又憨厚,心中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三虎带着一股劲风冲去,千钧一发,我心头一缩,知道完了……石八斤手里竟没有任何武器,那一刻三虎铁钎当头砸下,石八斤赤手空拳,我惨烈浮现石八斤脑浆迸裂的情景……只听得一声山摇地动般的吼声,震得仿佛地皮都动了一动,石八斤什么都没做,只是保持着他那浑身是毛的巨大身体向前冲,冲,像一座移动的大山,三虎完全没估计到石八斤的冲量反人类般的巨大,就被山,一座山压在下面。好像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一场单挑用最简单的方式分出胜负,石八斤怒吼中只是巨大地向前一冲,就冲垮了对手。
他把已软了的三虎抓起来,转了两个圈,甩了出去。我喊:日弄的,把这个没人性的城管弄成甩饼。
狼牙队呐喊着冲向拆迁队……拆迁队失去首领,立马颓了,纷纷向豆瓣厂围墙逃去。幸好二虎在围墙处接应,但还是有几个跑路不及,被何无畏带着的人围殴得惨叫声声,不知死活。
这已不是我能控制的了,肉搏必然发生。我现在盼望的,是雷政策与焦同志,火速重续恩爱。
可雷政策和焦同志竟半个多月未通话。拆迁队趁我们情报不灵,屡屡从围墙翻过来得手,我最害怕的巷战,终于来了。
拆迁队前两次围剿都从街正面强攻,被捕鼠器、炮仗阵、平射烟花远程地击退,顾家一战虽败,可尝到甜头,停止正面强攻,开始渗透式巷战。我们虽加强了巡逻,从过去的一队轮值变成了两队共守,一队待命,但总有疏漏。丁香街防线漫长:最外侧是河道,河道内侧是密密的灌林,再内侧,一部分是动物园和汽车总站,另一部分就是假肢厂、豆瓣厂以及一些店的围墙。拆迁队不会打两个国营单位的心思,而假肢厂和豆瓣厂,沦为必争之地。
蹚河道和穿灌林虽然艰难,总好过正面强攻,墙上有很多铁钉和玻璃碴,拆迁队可以用棍棒打掉,后来为省事直接把棕垫和棉被往墙头一扔,搭梯子就过来了。这半个月每天都有交手,三五天还会爆发一次大战,捕鼠器、三国弩只能起一些牵制作用,为防火灾平射烟花也不能经常用,被迫近搏。我们小心翼翼,可还是有三家房被拆毁,当时我们大部分人在这边顶住二百多号拆迁队员,那边就冲破何无畏防线。他们很聪明,冲进后只是控制地形不让何无畏反攻,再强拆。还有人还没跑出来,四个人被压成重伤。
丁香街共173户人家,大部分还健在,但首度被攻陷是一个不祥的符号。那三家整天哭哭啼啼,给人们带来很大的心理阴影。我们那律师曾代表那三家报案说拆迁队伤人,回来却表示上次顾家之战有四个城管被围殴成重伤,现在刑警队要介入,这案子危险啊得再交点钱……这时候律师有个屁用,吃了原告吃被告,吃了被告吃诬告,最后把客户吃成个大傻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