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颠簸,宗源停止不哭,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盯着德锦的背影,一眨一眨,银镜无论怎么哄,他就是不肯入睡。
有人说,父亲前世的债,今生会有孩儿来还,她没有任何时刻像现在这样深信这句话。
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便是两个原本心灵相通的人,变成陌路。
“你们是从什么地方过来?”银镜问,看到小宗源咯咯咯望着德锦的眼睛笑了。
“从西夏。”德锦想也没想就说,“从西夏逃出来的。”
“为何要逃?”四郎插进来,有些心疼地看着那个眸光清澈的少女。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她为什么要逃出来呢?没理由是不是?
四郎看到她眼中的迷惑,便不再强迫她说什么,只是问:“你是契丹人?”
“我是汉人……。”她的声音低下去,知道契丹人一向歧视汉人,汉人在纯辽化的地方根本没有地位。
四郎恍惚地抚着额头,说:“我也是汉人……。”
“你也是汉人吗?”德锦望着他,他一身锦衣,左衽窄袖,腰上围了一圈黑色的貂皮,看起来像是辽国的贵族。她忽然想起刚才车夫阿木扎叫银镜为公主,那么……这个人竟是辽国的驸马爷了?
他苦笑:“你觉得我像契丹人吗?”
他确实比较高,但是身材修长伟岸,面容俊美,温润疏朗,不像契丹人那样粗犷魁梧。
“不太像!”德锦摇头,眼睛里忽然很亮,“那你……。”他本来想问他为什么会娶了辽国公主的,可是一想到宋辽之间势同水火,便忍住了。
四郎像是一眼便能看透她的心思,很宽容地说:“其实宋辽之间,可以和平共处的。”
“嗯。”她很用力地点头,如果宋辽之间和平共处,那么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什么事情不会发生了呢?她又陷入一种迷惑。看着眼前的英俊男子,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李元昊带领一队人马追踪德锦,可是一天过去了毫无所获,而这时却听说契丹大军在边境上大举进攻,已经渡过黄河,朝边境的城市前进。不得已之下,只得快速回头,带领西夏大军,前去支援。
他不相信一个女人会跑远!而且她还中了离魂术,按理来说,她离开他会很痛苦的,可是为什么?一点儿她的踪迹都没有呢?
心急如焚,但也无可奈何。
耶律寒加上韩德让,两员契丹猛将,一直打得西夏军节节败退,如今他手上没有了德锦,更是胜算微小了!
事情的演变完全超出了他的计划!
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打败耶律寒!
辽夏之间开战,风起云涌。
原本自持李元昊手中有重要人质的西夏士兵士气高涨,可是经过那一夜,军营中士兵死伤大半,几位将领的首级不翼而飞之后,士气低落,回旋下降,此刻越战越退,退回守城中,闭门不出。
辽军日夜在城下叫嚣,他们点起篝火,喝酒,玩妓,每天不断的欢笑声和男女调戏声让那座边塞中的孤独城池里的西夏士兵们心痒难耐,他们出来打战已经好几个月没碰过女人,好几个月没喝过酒了。城下的契丹人,无疑是在诱惑他们!
第三天,李元昊赶到,开始紧急策划作战方针。
站在高高的城头上,几里外驻守的契丹士兵戒备森严,该玩该喝酒的还是在继续,轮流守卫。
野利遇岐提议乘着此时辽军松懈,沉湎酒色的时候冲出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不。”李元昊反对,伸手移动地图上的小红旗,“耶律寒在中间的主帐里,他们人不多,可是短短几天,把我们打得节节败退,既然已经打到这里,耶律寒不是傻子,他的援兵肯定已经在后方了,他这么做的原因,无非就是想扰乱我们的军心,引我们上当,自己打开城门!”
“那该如何是好?”野利遇岐也急了,“若是等到契丹的援兵到了,那这座城怕是守不住了!”
李元昊抿着唇不说话,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固守,调集人马加强各方守卫,一定不能让耶律寒有任何可乘之机!
西夏的援军已经跟着他来了,目前驻扎在城内,西平王被契丹逼得下不了台,这次是狠下心肠要和辽国决一死战了,调集了大队人马源源不断地赶过来。
辽军在军营里歌舞升平,狎妓沉迷时,西平王高兴得合不拢嘴,直呼:“耶律寒那小子!毕竟年轻气盛!岂可不把我儿元昊放在眼里!轻敌自大!这次定要让他尝尝失败的滋味!”
于是派人传令到前线,命李元昊亲自带领精兵冲出城池,打一个措手不及!
李元昊接到命令才焦急不已:“父王才是真正轻敌之人!”
卫慕康道:“说不定,耶律寒真是轻敌呢?”
“不!”李元昊冷笑,他足够了解他的敌人,他若是会轻敌之人,便不会像今天这样令各国闻风丧胆!
“那该如何是好?”卫慕康说,“西平王的命令,王子要怎么做?”
这也是让他为难的一点,若真的带兵出城,必定是中了耶律寒的计,若不带兵出城,就有违父王的命令,到时候,父王也会另派将领带兵出战的。
“先按兵不动,派人回兴庆府,禀告父王,孩儿不会教他失望!”他定定地看着桌上的地图。
他不会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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