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洲城郊有一片枝繁叶茂的白桦林,我坐在白桦林边翠亭里的美人靠上,宁静的等待。直至天近黄昏,月落西斜,依然不见那个我要等的身影。
看着熏红的夕阳,我敛眉叹了口气,叹声里没有不悦,除了忧虑还多了份担心,他不来说明了什么,是真的抑郁而疯,还是心如死灰再也不复燃?秋风微凉,吹得人心里涌起阵阵寒意,凭添几处哀思几缕闲愁。
坐了一整天,人乏体饿,我重重吸了一口气,从美人靠上站起,步出翠亭走向那片白桦林,林口匆匆一瞥,却见一伟岸的身影长身玉立,款款青衫坦荡磊落,正紧紧盯着我。
我停下脚步,同样注视着他,他消瘦了许多,满目的沧桑与哀愁,树影斑驳在他脸上落下虚虚实实的斑点,衬得那双眼睛全然无光无彩。
我心底有些微痛,朝着他的方向走去,“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君无痕动了动眉眼,看着我的目光中多了些欣慰的火苗,低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发现我的存在!”
我一怔,即刻明白过来,他早已在此,只是没有露面而已,为什么不出现,他在矛盾是吗,矛盾着该不该来,矛盾着该不该见我?
“如果我没有看到你,而是从林边走了过去,你可会叫住我?”我上前一步,抬头审视地看着他。
他眉心轻拧,沉吟了片刻,“我方才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如果你从这里走过,我要不要出言告诉你其实我在这里,或者说我要怎样让你知道我的存在,只是到现在也没想出个答案!”
我唇角轻挑,低下头无声而笑,“其实答案早已有了,因为直到现在你仍在犹豫,这结果就是我从你身边经过,而且越走越远。”
在我眼前,他青色的衣襟猛然一动,那些微微卷起的皱褶霍地被撑开,显示出了主人身体的紧绷,他苍凉的声音仿若来自遥远的荒蛮,空寂,幽远,“你曾经在我身边,可是我的犹豫,使我失去了拉住你的机会,这结果,就是你越走越远,也许有一天,终会让我看不见!”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缘份,有缘有份才能长相厮守,万千人海,我们相遇相识是有缘,可却无法相知,这是无份,有缘无份,最终不过一声感慨,而后化作千里云烟随风而逝。
我扭头看向别处,以期躲过那道忧伤悔思的视线,这个角度看去,却刚好可以望到翠亭里我坐过的一边美人靠,原来他就这样的在不远处看着我,什么也不做。
“你来了有多久?”这个问题我本不想问,只是心里刹那间的一动脱口而出。
稍作迟疑,他道:“在你到翠亭之前!”
我笑得有些僵硬和酸涩,“过去坐吧,站了一整天只怕腿脚都麻掉了!”
他难得扯了扯唇角,眼底的苍凉哀伤渐渐散去,随我抬步走向翠亭,同是那一处美人靠,不同的只是如今坐了两个人。
他迎着风向,薄凉的叹了一口,笑得颇有些自嘲,“在你还是峻王妃的时候,我好似从未陪你闲情赏过风景,唯一的一次游览鹭洲,却还说了句让你不开心的话。”
我轻轻一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过去的事有些都不记得了。”
“可是我记得,我记得我说:你怎可比烟若!”他苦笑一声,低下头,片刻又抬起,眺望着天边的夕阳,“你们,真的是无法相比!”
“尹烟若她……”我想说些什么,不知是想说她也是因爱才如此,还是想说她有了他的孩子,那孩子是他的骨血不可不认,可是停顿了须臾,却没了下面的语句。
他好像没听见我提起尹烟若一般,兀自说着他想说的话题,“沁儿,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我愣了住,侧头看他,不明所以地笑看他,“此话怎讲?我可从来不认为你是如此之人?若说你对烟然的痴,而将满腔的情感都给了尹烟若,这是执着,不是傻!”
他的眼中风起涟漪,水晕阵阵,荡起的,竟是我曾经深深期许的爱恋,“换个角度去看,痴也就是傻,正是那不值得的痴,才让我错过了最值得珍惜的人,爱过烟然,为她执着,我永远也不悔,我悔在当你在我怀里的时候,却没有将你抱紧!”
我匆忙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去看远处的风景,他的话让我透不过气,我不知该怎样应接,说多了怕伤害,说错了怕疼痛,就只得躲避,缄口不言。
他停顿了一下,哼笑出声,嗓音有些喑哑,“你为我出谋划策,为我而上战场,甚至为我跳下悬崖,而我却浑然不觉你心底的情谊,更不敢去多想自己心里那份莫名的躁动,直到你站在了默舞的身边,我才从那让人辗转难眠的酸涩中后知后觉的懂了自己的心意,你说,这能叫做不傻么?”
这算是,他的告白么?可却,迟了那么久那么久,久到我差一点就忘记自己曾爱过痛过哭泣过!我以为他永远也不会明白我曾经的那份心意,但他懂得了,那我对他有过的爱就是值得的,我说过爱上他不恨不悔,如今他的这番话,便也让我再也没有遗憾,毕竟他告诉了我,他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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