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垂死的中年男子,伸出手去触摸他已粗糙干瘪的脸颊,而她的手心细腻光滑,她的曾经的少女心思,初见他时的羞涩激动,为他生下爱子时的喜悦,独守空房的寂寞,都化作了密密的掌纹,藏起风光美艳,凄苦悲凉的宫中往事。
她爱过他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或许她只爱着皇后这个名号罢了。
这么多年来,争斗便没有停止过。
所有的争斗皆是因为他,因为他宠信庶子,让晋王和其他皇子抱有可以代嫡自立的幻想。
这时晋王端着太医配好的驱热的汤药上前,无微不至的照料他。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忽然有一种无法再忍耐下去的烦躁感。如果他清醒过来,一定会废黜岚筝,到时候她将什么都没有,静宸离开的时候,她还有岚筝,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他身上。
虽然岚筝不是她所生,但她自信对岚筝比亲生的静宸还要溺爱。
她和他的母子之情是无可替代的。
而现在,皇帝的清醒就会摧毁一切,决不能让它发生。
“你们回去吧,这里有本宫照料皇上,就好了,你们先回去休息罢。晚些时候再过来。”她平静的吩咐道。
岚筝一听,略一思虑,随即道:“是,儿臣暂且告退。”然后对晋王道:“九哥,也请回吧。”
晋王没有半点离去的打算:“皇后娘娘,您和太子殿下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您们先去休息,这里有本王照料。”
岚筝冷笑一声:“九哥不走,我这个做太子的更是不能走了,否则朝臣指不定如何议论呢,你真是厉害,将我至于不仁不义之地。”
晋王听岚筝如此说,亦将难听的话说开:“太子殿下,自是有仁有义,四哥去世时,你最是伤心呢。”独孤岚筝,大不了挣个鱼死网破,将话说开,看皇后是帮你还是不帮。
岚筝被晋王一番话,说的心中没底,此时绝不是一个坦露所有事实的好时候。
“我走就是。”岚筝拱手对皇后拜礼:“儿臣告退,母后和九哥亦保重身体。”说罢,瞭了眼床榻上的昏迷的皇帝,小步退了出去。
太子走了,晋王还在寻各种理由在这里守着,寸步不离皇上。皇后寻不到机会,只能冷眼在一旁守着。不久之后,许是太累,又加之天寒地冻,晋王伏在床榻上,打起了瞌睡。
皇后便放轻步子出去,吩咐太监去传自己的哥哥进宫。然后折身回到了龙榻前,看着酣睡的晋王的脸,她从心头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厌恶感。从这个角度看,他真的很像自己的妹妹。
厌恶至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让宫女取了件斗篷披在了晋王身上,晋王受惊,睁大双眼看她。
她慈眉善目的向他微笑:“殿下,还是休息片刻吧,身体要紧。”
他自上次中毒,虽有恢复,但体力大不如前,易于困倦,硬撑了几天,这会也到了极限。转念想来,她也不敢怎么样,毕竟她不是岚筝。便起身移步,到了外面的暖阁中伏在桌上小憩,但不敢睡实,一心想着稍有动静,便起身应对。
见晋王走了,皇后取来一枚皇上服用的丹药,在掌中碾碎,轻轻掰开他的嘴巴。其实她可以理解他沉迷于神仙方术,服用所谓的仙丹。他一直是软弱的,没有她在背后支撑,做王妃时,百般讨好贞懿太后,那个可怕的女人。他又如何能登上皇位呢。
但他之后的所作所为,却不见一丝夫妻恩情。他总是以为嘲弄她的后权和尊严就能换得他的强大。
如果她没有娘家的支撑和静宸,怕是早在景华宫中抑郁而终了罢。
丹药被她碾成了红红细细的粉末,放在手心中,像一口干涸的血迹。她不是没有迟疑,但在这一刻,没有别的选择,家族利益与自己的性命还有一个从未爱过的负心男人间,似乎不是那么难做选择。
她的手掌对着他的嘴巴微微倾斜,将药粉尽数倒进了他的嘴巴后,端起床边的茶盏,再将一缕清茶灌进他口中,以保证他顺利把药粉吞咽下去。
他很开就有了反应,身子距离的抖动,在昏迷中就因为体内丹药带来的灼热感而抓绕身体,扯开明黄的中衣,指甲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可他发不出声音,连最轻微的求救,都做不到。
皇后知道他还是有意识的,虽然他没有睁开眼睛。
“皇上……”她靠过去,贴在他耳畔,轻声道:“您还记得,您曾宠幸过一个景华宫的小宫女么?就在我的凤床上,她其实就是岚筝的生母。”
皇帝的身体在听到她的话后剧烈的抖动,她看得出他想睁开眼睛,并且大喊着质问她。
她不是不怕,但是想到他在静宸离世时的漠然,她的心顷刻如磐石般坚硬。
这个男人不是好君主,不是好丈夫,甚是不是一个好父亲。
这样的人,她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皇上。”她带着笑意,最后在他耳边道:“贤妃的死,您一直想知道的吧……是我让她的宫女一点点减少药量的,虽然她注定没救了。可是,我减少了药量,让她去的更快了些,在陛下身边的时间,被缩短了不少。”
突然,皇帝的眼睛猛然睁开,虎目充血,腥红的双眼紧紧的逼视她。
她吓的身子不禁向后一抖,出了一身冷汗,随即她见他不再挣扎,便知道他去了。一瞬间,她脑海内一片空白,待回神过来,她撕心裂肺的大喊:“来人呐——去传太子——去传太子——”
闻声赶到的太监和宫女,愣怔在门口,待明白发生了什么,立刻跪成一片,哭声响彻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