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是静悄悄的。
沈章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那满脸怒容的连锦年。
“臣……臣教女无方,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罪该万死……”该死的,原以为自己拣了个光宗耀祖的女儿,没想到却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沈夫人亦是哭哭啼啼:“皇上,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这丫头是两年多前才从杭州投奔了我们来的。谁知道她那不得好死的娘没教养好……”
“你说什么?”闻言若水大怒,“你敢侮辱我母……母亲,你不要命了不成!”
如蝶恼怒地上前护住自己的母亲:“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和娘说话。别说你了,若是你娘如今还在世,也不过是个侧室,也要恭敬地喊娘一声大姐!”末了又狠毒地,“你自己做出这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倒还理直气壮,真是没脸没皮!”
“侧室?”若水冷笑道,“我娘可不是什么侧室,她是光明正大明媒正娶的!若她是侧室,这天底下便没正室了!”
“你……”沈夫人被这话气得不轻,站起来便是一个巴掌扇下,啪的一声清脆。
“大胆!”一直默不作声生闷气的连锦年这时才吼道,“朕的女人,便只是个侍女,也轮不到你来教训!给朕滚出去!”
沈夫人顿时吓得是懵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侯德宝见状,急忙朝边上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便有一小太监出列,连扯带拉地将那呆若木鸡的沈氏拖走了。
如蝶是一脸委屈:“皇上……”如今她身为淑妃,九嫔之首,她母亲却因为一个才人被皇上如此训示,脸上颇有些挂不住。
连锦年也不管她,只吩咐侯德宝:“把沈才人带下去,没朕命令,谁人都不能见!”
“皇上要把林远怎样?”若水心中为林远焦急。
依着连锦年的脾气,大男人的面子,林远怕是凶多吉少。
连锦年身子一僵。
你,果然是在为他担心吗?
开口,语气却是冷冰冰的:“哼,无需劳烦沈才人操心。”便拂袖而去。
高墙下,正午的阳光正晒得人透不过气了。
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沿着高墙,悄悄地摸到了沈府后院。轻轻地扣了三下门,一重两轻,门便“吱呀”一声打开,那走出来的,正是如蝶身边的侍女小穗儿。
她瞧了瞧四周无人,急忙拉了那人进屋。
原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子。
小穗儿拉他进了一间空屋,絮絮地交代了一番,又拿出一锭银子,道:“这事若是办好了,更多的赏赐都有。若是办砸了,瞧我饶得了你!”
那男子涎着脸赔笑道:“哎哟,小穗儿小祖宗,你的事我还能不好好办嘛!”说着凑上来就要亲一口。
小穗儿嗔道:“去去去,没脸皮的家伙,快些把主子的正经事办了才是!”
男子闻言,也不再闹了,却还是伸手捏了一把小穗儿的小脸,乐颠颠地拿着那银子又从后门溜了出去。
屋里,是连锦年和若水两人,沉默不语,气氛沉重得犹如漫天的乌云。
若水偏过头去,不愿看连锦年。
连锦年,若你心中已经没有我了,何必还要强求我留下?只是为了华清而已吗?
你心中,又还有华清吗?
如今,要我杀你我下不了手,已是矛盾痛苦;要我留下,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和别的女子恩恩爱爱,生儿育女,我又情何以堪?
连锦年却是紧盯着一脸忧容的若水,目不转睛。
清儿,我何尝不知道你的痛苦?
看见你在那暗不见天的后宫中,被那些勾心斗角所伤,哪一次我又不是痛彻心扉?
我知道你不能面对我,为了你爹娘的仇,为了你们傅家,为了大昭朝,我知道你心中的尴尬矛盾……
可是,我就是不愿意放开你。
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你,只一秒钟,思念就如蚂蚁一般啃噬着我。
你知道,当年我是如何艰难,才能放你一个人在扬州?
你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年,我是如何思念你,在那个你曾经生活过的皇宫,似乎到处都有你的影子,挥之不去。
即便我命工匠将皇宫的景致改了又改,你的影子,却依然不肯离去。
常常,我便想,这个池子,清儿或许曾在这里嬉水玩乐;这亭子,清儿或许曾在这赏月弄花;这长廊,这山,这水……
一切,都带着你的影子。
而你,却又回来了。
带着对我的恨意回来。
在梅园见到你的那一刻,你知道吗,我便有直觉,你便是清儿。
那时候的我,怕了。
我不敢面对你,我怕了。
思考了一夜,却依然是无法抑制自己心中漫长的思念。
便册封了修华。
原先,你心中是恼怒过的吧?
一个柳瑶,封了贵妃,而你,却只是个小小的修华。
可是你知道吗?
我心中的恐惧。
你不承认你是华清,你有你的身份,苏州知府之女沈若水。
渐渐的我竟也迷糊了,你究竟,是不是清儿?
在得知连蓉蓉被毒杀于冷宫之后,才惊起——你做好了准备,这一去,是不会回头了。
才借了安徽平乱之名出得宫了,一路直奔向苏州。
正在屋里的沉默气氛越来越浓重的时候,侯德宝的尖嗓子在外头响起:“启禀皇上,沈淑妃有事求见……”
“又有事又有事!”连锦年气恼地,“这些烦不烦,一天到晚都有事求见!不见!”
门外的侯德宝心中也是怨愤,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沈淑妃说,是有人求见沈……沈才人。”
若水懒懒地回头。
求见我?
沈如蝶,你又要搞什么花样?
“是什么人?”连锦年心中顿时闷闷地。
“是一名书生。”侯德宝不情愿地——这话说出来给皇上听到,不大发雷霆才怪呢——“据他自个儿说,他是沈才人在杭州的青梅竹马……”
“什么青梅竹马,让他滚!”果然不出侯德宝所料!
话音刚落,门却被忽地推开,强光照进,若水被刺得睁不开眼睛。
好不容易适应了,才瞧见原来是如蝶,一脸笑靥如花,亭亭地站在门口:“皇上……这书生自称是妹妹的青梅竹马,臣妾想,见一见也无妨,皇上是不会责怪的罢!”
连锦年的脸色有些发白,正要发火之时,那男子忽地一个箭步窜进屋子,对着连锦年便拜了下去。
“草民卢定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连锦年有些不耐地哼了一声,甩袖转过身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