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细雨,一点一滴降临。
华清一身素色纱裙,光着脚站在长廊上。
长廊下是杭逸风,满头大汗地扇着扇子煎药。额上细密的汗珠不时滴下在炉子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华清将身子靠在朱红的柱子上,只那样沉默地看着他。
他亦像没有看见般,专心在炉子上。
风轻轻地吹过,鸟儿忽地惊起,蝶儿翩翩。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煎药?”终是忍不住开口低低地问。
杭逸风嘴角上扬,强压住抬头看她的渴望。
“回公主的话,这药在这里熬制,散发出来的雾气能够起到洁净空气的作用,公主问了,也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用。”
华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又是半日的沉默。
“你为何要跟我进宫来?”又忍不住问。
为何……
杭逸风依然不看她:“若公主非要一个理由,就请公主赐草民官位和黄金吧。”
“可是你说过你不要。”
“一个人连官位和黄金都不要,他会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吗?”是在怀疑他的用心吗?杭逸风苦笑,“所以,请公主放心罢。”
华清羞恼地底下头,洁白的脚丫不安分地在光滑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划着圈圈:“我并没有怀疑你……”
半晌又抬起头,眼眸中是奇异的光芒,似猎手狩猎前的兴奋。
“杭逸风,本宫想出去走。”
皇宫上下,都已得了连锦年的旨意。
自从早上如蝶来夜清宫一闹之后,连锦年意识到若真要演这一出戏,整个皇宫上下都瞒不了。
成群穿梭的侍女,来回巡逻的侍卫,皆得了令,见到华清,无一不恭敬地喊一声:“公主千岁。”
杭逸风跟在身后,心酸不已。
也许失忆对于她来说,是件好事。
想起昨夜里,连锦年偷偷找到他,问是否有法子能让清儿永远记不起那些事,他不禁愕然。
他想骗她一辈子吗?
只是连锦年又能瞒她多久?她的“父皇”,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回宫吧?
梨香宫。
连锦年召了昭琳回来,便把长福宫赐还给昭琳居住,将唐贵妃牵至梨香宫。
此刻唐贵妃面色暗沉,周围的侍女皆是大气不敢出。
德馨公主!
沈若水便是德馨公主!
联想起往日沈若水的作为,不禁心中一寒。
这是她走的最错的一步棋!
如今她又回来做什么?
失忆?真的是失忆了吗?为什么她的心里这么不安,总觉得哪里有说不出的古怪……
皇上到底要做什么?留这德馨公主在宫中长住?
哥哥已派人将昨夜殿议之事一字不差地转告与她,心中已有几分了然。
倒亏得皇上能打出这样的算盘,改朝换代这样的大事,是瞒得住的吗?如今可以串通了宫中上下,说什么皇上皇后出宫避暑了,可这皇上皇后总不能不回宫吧?
即便他们能不回宫,可万一这刁蛮的公主要去行宫找他们,又如何拦得住?
越想越觉得皇上这步棋走得有些不明智,却又犹豫着。
这德馨公主,到底需不需要她动手呢?
沈如蝶,她该沉不住气的吧?
想到沈如蝶,心中又是有些纳闷。
虽然当初众秀女入宫之时,沈如蝶在她面前维护连碧绣一事,让她觉得这女子毫无心计,可在她被贬做粗使丫头之时,表现出来的似乎又不是毫无城府,待到后来翻了身又做了主子,又有些糊糊涂涂起来。
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傻,还是装的?
梨香宫外。
华清坐了在小轿上,一路沉默。
直至梨香宫,才忽地道:“停轿。”
绿萝不由的心里一紧。
这是唐贵妃的寝宫,主子怎么忽地便要在这里停下了?
“本宫若没记错的话,这容妃跟父皇去了行宫,梨香宫里该没有人住了。”华清皱眉,瞥了一眼水仙。
水仙急忙上期:“回公主的话,如今有位新封的唐贵妃与容妃娘娘一起住在这梨香宫。”
唐贵妃?
听起来似乎位份比容妃高呢。
又是娘家是什么朝廷重臣的女子吧?
“原来如此,待本宫去见见这位新贵妃。”位份高又有什么用,谁不晓得父皇最宠的便是容妃,只是好几次动了册封贵妃的念头,都让朝中那些老臣反对了。
“公主还是不要去了罢……”
绿萝急忙想拦,可如今的公主华清又怎会被她阻止。
才进门,便有得了消息的唐贵妃带了众人出来相迎。
“哟,这便是德馨公主吗?”唐贵妃笑靥如花,亲热地上前来,也不敢拉华清,只是赔笑道,“一直便听说公主绝色倾城,如今一见,却真是个仙子般的人物。”
华清抿嘴受了这位恭维。
“原以为父皇年纪大了,新封的妃子都是那沈淑妃一般的人。”亦摆出好脸色来,亲热地勾住唐贵妃的手臂,“却还有这样的。”
听得华清夸奖,唐贵妃心中倒破不是滋味,脸上却只能谦逊道:“公主过奖了,快请里头坐罢,莫累着了。”
进屋内坐定,便有侍女端上些精致的糕点与茶水来。
华清随便用了一些,余光处早瞄见那唐贵妃不住地打量她,心中暗自好笑,缓缓开口道:“听说这沈淑妃进宫没多久,便怀了孩子。”
唐贵妃脸上有些讪讪的:“是,沈妹妹是有福之人。”
却是暗地里恨的揪紧了手中的锦帕。
华清不以为然道:“依本宫看来,贵妃娘娘才是有福之人,不然如何坐得了贵妃之位?便是那连蓉蓉,也不过是个容妃罢了。”
想起自己的死胎,不禁笑得有些尴尬。
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华清转身对水仙道:“杭太医呢?”
话音刚落,那边的唐贵妃早惊得摔了一个五彩小盅,面色刷的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