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宫。
她终于再一次躺在了这张床上。
深红色的幔帐,乌金木打造的大床,床沿与床柱上雕刻着盛开的莲花,饱满的莲蓬,飞舞的龙凤,驾云的麒麟,倒挂的蝙蝠,啼叫的喜鹊。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连同这宫中的摆设。
原先,父皇在位的时候,她是常常赖在这床上的,任父皇怎么劝也不听,那些被棉被包了来的女子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只好悻悻地原样被抬回去。
如今,她又一次躺在这床上,和那些女子一样的装扮。
父皇,你可看见女儿了吗?
在您的这张龙床上,您的女儿像你那些所有的妃嫔一般,在等待那至尊的男子的临幸。
女儿今晚,就为你们报仇,你可看见了吗?
有两行清泪,蜿蜒地顺着眼角滑落到她的鬓角,冰凉得如同她的心一般。
时间渐渐流逝。
她听见铜壶里的水,一滴一滴地,清晰地从这大殿二等一角传来。
每一次脚步在外面响起,她的心都揪了起来,手中握紧了那支金簪子。
只要用力地刺入他的喉咙,他便会死了吧?
然而没一次,脚步声又渐渐地越行越远。
不是他。心中竟生出些许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竟打了子时的更。
他没有来。
若水呆呆地望住顶上深红的幔帐,脑子中是一片空白。
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的是文芳。
“沈宝林,子时已到,奴婢送您回宫。”声音是清冽的,带着些许不屑。
一个上了龙床却没有被临幸的女子。
她嘴角忽地扬起好看的笑容,如春日飞舞的蝴蝶。
似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她上了龙床却没有被临幸的事情。
一夕之间,她似乎成了宫中的笑柄。
“主子。”绿萝难过地看着她。
“是怎么回事?”她面无表情,只是呆呆地望住前方。
绿萝看了她一眼,才缓缓说道:“是柳贵妃,把皇上请了去,在梅园里赏了一晚上的梅。”顿了顿,又道,“听说,皇上今日连早朝也没有去。”
是这样。
柳瑶,你当真是要和我过不去吗?
“姐姐来给妹妹道喜了!”院子外头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细细地夹杂着些许笑声。
若水闭上眼。
该来的总归要来。
便展颜绽放笑容,款款地起身:“不知姐姐前来,有失远迎,姐姐莫怪。”
董佩芳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在榻上坐下了。
“自家姐妹,这么客气做什么?”又说,“听闻妹妹昨日侍寝了,怎样,高床软枕,妹妹可睡得安好?”
一边的夏芙却借口道:“姐姐,您可说差了。服侍皇上,咱处处小心,唯恐出了岔子。沈姐姐怎么可能安睡得好呢?咱们还是趁早走了,不要打扰沈姐姐休息,指不定皇上晚上还要召她呢!”说完便吃吃吃地笑起来,一边拉了董佩芳要走。
若水脸色是一阵白,讪讪地只能陪笑。
“哎呀,夏芙妹妹好不通的消息。”董佩芳大惊小怪地,“昨日皇上在柳贵妃的雪梅香院里赏了一晚上的梅,吃了一晚上的酒,压根啊就没到甘泉宫。”一边又转头拉住若水的手,“所以姐姐才说给妹妹道喜,妹妹真是好福气,在龙床上也能安睡一宿,可不想姐姐,哎哟……”说着便红了脸,拿了扇子遮住嘻嘻地笑起来。
“姐姐才是好福气。”
心中有一股抑郁之气冲上,若水紧紧地抓住榻沿,却只能面带微笑。
若不这样,便真的被人耻笑了去了。
“主子……”见董充华等一众人摇曳着婀娜的身姿离去,绿萝才担忧地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真的是欺人太甚了,这么多人,何必都要为难主子呢?
主子一直都这样忍气吞声,为何要受这样的气呢?
心中不禁气起那皇帝来。召了侍寝又临幸,真的是把人当猴子来耍吗?
若水抬起头,给她一个虚弱的笑,嘴唇苍白如外头纷扬的大雪。
“都会好的。”
轻轻的一句,似是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