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中心的地下铁里,常常会看到一个席地而坐的老头,他衣衫褴褛,面如土色,胡子花白,神态自若。他的面前放着一张布,画着一只大手,上面写着,算命。
她们背着沉重的麻袋路过,他一直盯着她们看。待她们走过他身边,她们听到一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声音:“前世孽缘,今生偿还。融为一体,生死相依……”
璘停下脚步,她说:“老爷爷,是您在说话吗?”
老人面色凝重地对他说:“小姑娘,离她远一点。”他指着璘身后的她说。
她冰冷的看着老人。寒气逼人。
璘傻笑着说:“老爷爷,您在说什么,她可是我的妹妹啊。”
老人直摇头,嘴里念念叨叨:“造孽啊……造孽啊……”
璘不明所以的回头看看她,发现她脸色惨白,眼神阴冷得吓人。
璘讪讪的笑着说:“爷爷,我们告辞了……”她拉起她的手,一步一步消失在人群。
她回头看了老人一眼,发现他正直勾勾的看着她们。她的心中想起了那个声音:“前世孽缘,今生偿还。融为一体,生死相依……”
再次经过地下铁,是黄昏。那老人还在,似乎在等待她们。
他叫璘:“小丫头,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璘惊讶的眨着眼睛。他继续说:“你们,都跟我回去,爷爷养着你们!”
璘的喜悦像一朵绽放的花朵,在她看来,没有妈妈,有爷爷也是好的。她期待的征求她的意见。她打量着老人,眉头一皱,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被黄昏染红的城市,微弱的阳光将三个影子拉得很长,一个苍老的老人后面跟着两个稚嫩的孩子,如此的美丽而且凄凉。
她们跟着老人走了很久,进入一条偏僻的巷子。低矮凌乱的平房和布满青苔的墙壁,墙根下是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和脏水。肮脏的路面上散发着一阵阵的潮气,蚊虫在她们身边到处乱飞。走在路上,会突然有一只老鼠从她们脚下窜过。
这是不折不扣的民生巷。
巷口修鞋的大伯正在收摊,热情在和老人打招呼。卖馒头的女人正在推着三轮车回家。散发着昏黄灯光的小卖部,几个光着膀子的小男孩在前面徘徊。在巷口处,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紧紧地贴着墙根站着,睁着清澈的眼睛看着她们。
她听到从一间昏暗的平房里传出一个操着方言的女人的叫喊声:“流云……回来吃饭!”
男孩大声地应了一声,一步一回头的跑回家。
拐过弯弯曲曲的巷子,遇到一个打扮时尚的女人,领口露出半个胸,白花花的令人看了脸都发烫。裙子刚刚盖住了屁股,露出诱人的大腿。她一头柔软的卷发,眼睛大而明亮,妆化的万紫千红,浑身散发着劣质香水的香气。她放荡的笑着,嗲声嗲气说:“大爷您回来了,帮我算算有没有桃花运啊。”
老人笑笑,没有说话。
女人继续说:“哎呦,哪找来两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啧啧,张大可不得了啊。”
巷口传来一个年轻女人不耐烦的声音:“米娜!你快点行不行!!!每次就你最慢,一会芬姐又要骂人啦!!!”
女人喜欢的摸摸璘的脸蛋,扭动着腰肢走了。
璘羡慕的看着女人消失于夜色的身影,对她说:“纯,那个阿姨可真香!”
巷子的末端,水龙头在滴滴的的流水,一座斑驳的墙壁阻隔了外面的繁华与这里的落魄。
她们进了一间低矮的棚子,里面是一张破烂的床铺和一个已经发灰的蚊帐。旁边摆了一张破旧的桌子,上面摆着一些瓶瓶罐罐和一个缺口的盘子,被盖着一块布。屋里闷热难忍,像一个蒸笼。
老人很老了,行动有些迟缓。他阑珊的走到桌子前面,手因为神经衰弱而轻微的颤抖着,他翻开盘子上的帆布,拿出两个发黄的馒头,说:“闺女,吃吧。”
老人来回踱步,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
然后他说:“闺女,跟我来。”
她们又跟着他身后走回到了巷口,进入了一户人家。
“闺女,在不在?”他边进屋边说。
一个苍老的男人迎出来,手里拿着一块馒头,满脸忠厚的笑容,是在刚才遇见修鞋的那个人。
老人慈祥的笑着:“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让闺女给这俩孩子洗洗澡,我那没盆,手脚又不方便。”
男人爽快的答应,让老人坐,大声的叫她老婆出来。
从另一个屋里出来一个胖女人,身后跟着一个男孩,是刚才站在巷口看着他们的男孩,他还是一动不动的靠墙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俩。
“哎呦,这俩姑娘张的可真俊,大叔,是你孙女不?”女人操着方言,稀罕的一把拉过她们左瞧右看。
老人笑而不答,男孩看着他俩,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云儿,以后她俩就是你妹妹,你可不能欺负她们啊!”女人说。
男孩点点头。
女人张罗着去烧开水,老人和男人闲坐着聊天,璘面对着陌生的一切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向她们走过来,冷冰冰的问了一句:“喂,你叫什么?”
“蓝溪璘……”她小声地说。
“你呢?”
她沉默不语。
“她是我妹妹。叫蓝溪纯。”
“噢,我叫安流云,你们以后要叫我哥哥。”
很多年后,当她再次见到今非昔比的安流云,她怀疑自己是否曾经认识一个眼神清澈的男孩,靠在墙根边安静的看着她们,神情有些骄傲霸道的对她们说,以后要叫他哥哥?
命运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就比如老人早已看透她们的孽缘,无能为力。物事人非,是这个社会恒久不便的定理。
璘乖乖的点点头,有些高兴,她今天不但有了一个爷爷,还有了一个哥哥。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他看璘的眼神中,她看出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