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并不高,只能算是一个土坡,但山上景色十分绮丽,树木葱郁,遍地野花,我兴致勃勃,想上山瞧瞧,咄苾看看天,微有难色,却又不忍坏了我的兴致,于是道:
“好吧,咱们就上去走走,片刻就下来,这天气恐怕晚上要下雨,你大病初愈,禁不起雨淋,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回王庭。”
于是把马儿放在山坡下,狗儿看着,我与咄苾徒步上山。
沿途景致十分清幽,在这人烟稀少,荒芜的大草原,这样的地方委实不多,地上的野花,树上的野果,仿佛一个天然的花园,连空气里都透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只是杂草甚多,咄苾在前开道,我尾随其后。
走了一会儿,我累得大喘粗气,但兴致却未减半分,咄苾含了一丝轻嘲,揶揄道:
“怎么?走不动了?你不是一心想做草原儿女么?到底是你们汉人的身子单薄,跟我们突厥的女子没法比。”
听他言语之中,对汉人的轻蔑,我心内不悦,硬撑着再走几步,反击道:
“汉人怎么了?你们身子再怎样健壮,也不过是徒有蛮力,否则打了这么多年,也未见你们的铁骑踏进中原啊!”
话已脱口而出,心里有些后悔,咄苾并无恶意,我的话有些重了。
咄苾脸色沉了一沉,却仍旧和声缓气言道:
“怎么扯到征战上去了,那不是你这个女子该管的事!我不过是想叫你快些,马上就到山坡之顶了,咱们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照你这个速度,天黑之前最多上得山顶。”
我抬头望了望山顶,看起来没多高的山,爬起来却没完没了了,腿肚子已经酸软,浑身香汗淋漓,再美的景致,我也没兴趣了,索性堵气停下脚步,扭头忿忿道:
“走不动了。”
言毕,我靠着一颗树坐下,准备歇一会儿便下山回去,这山,还是留待以后再爬吧。
咄苾没好气的摇头笑道:“一会儿逞强,一会儿又堵气,跟个孩子似的,你们汉人有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汉女难养!”
“咦,你的汉语不错嘛,连这都知道,早就听闻颉王最是仰慕中原文化,在中原生活多年,在突厥王庭也有专门的汉语老师,却没想到这么仰慕中原的人居然会瞧不起汉人,实是自相矛盾啊!”我含着一丝讽意反唇相讥,心中颇为得意。
咄苾哈哈笑道:“你啊,伶牙俐齿,明明都是做过祖母的人了,现在失去记忆,居然还如十几岁的丫头一般。”
什么?祖母?我惊诧的瞪着咄苾,急问道:
“你说什么?!”
咄苾大约自知失言,面色大变,急忙噤声,言道:
“没,没说什么,我,我是想说你青春不老,永远年轻,即使以后做了祖母,也是一样的美丽。”
我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看着因撒了谎而有些不安的咄苾,看来他也是知道我的身世的,可是由于某种原因,他们统统守口如瓶,不告诉我。
正欲向他问些我昏迷以前的事,忽觉腿上一凉,继而是猛然一痛,还伴随着一股麻意,我顿时惨叫一声,跳了起来,再回头,一条花花绿绿的蛇瞬间钻进草丛中不见了,我连吓带痛,眼前一片晕眩。
“你被蛇咬了!”
咄苾惊得面色一变,赶快过来扶住摇摇欲倒的我,我在昏迷之前,感觉自己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再醒来时,天色已暗了下来,静谧的树林里,更是暗得分不清东西。我看了一眼身旁的咄苾,他的脸色有点白,见我醒来,勉强笑了笑,言道:
“无碍了,我已把蛇毒吸了出来,只是普通的蛇,不是剧毒,你回去休养一阵就好了。”
我感激的看一眼咄苾,又低头看一看右腿,裤子与裙子已全部卷了起来,裸露出膝盖以下的一段雪白的小腿,上面有两个红红的小洞,看得我心内猛然一悚,想必是蛇咬之处。
见咄苾的双眼也盯着我的小腿,我紧张的慌忙用裙子盖起来,脸上有一丝燥热,尴尬的转过头。
“咱们快回去吧,天已经黑了。”
咄苾刚刚说完这句话,就见一道异常明亮的光芒照亮了身边,但也只是瞬间,随即便是轰隆隆的雷声。
心中暗道,糟了,要下雨了!
紧接着,又是一个闪电,仿佛一道利剑,直直把幽暗的天空劈成两半,亮光闪过之后,只觉得天色更加昏暗了,黑沉沉的乌云压得极低,雷声更是震耳欲聋。
我们还没走几步,豆大的雨点已疾落而下,砸在头顶,砸在身上,很快淋湿了我们的衣衫。
“这样大的雨下山十分危险!先找个地方暂避一时罢!”见我走路摇摆不稳,咄苾不由分说的把我拦腰抱起,往一侧稍矮的山谷走去,下面有一个岩洞,里面有些干草,大约是打猎之人在此住过。
咄苾把我放下,并脱下他的外衣,铺在干草上给我坐,而他自己则****着膀子,还好是夏天,并不冷。
我的小腿依然很疼,只得掏出绢帕包扎起来,抬头看到他健硕的胸膛,想起方才在他怀中的温暖,只觉脸上一阵滚烫。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我想到山下看守马匹的狗儿,更加忧心,我们这么晚了还不下去,不知他有多担心呢,若他回去找人来搜山还好,我最怕他一人跑上来寻我,狗儿年岁不小了,又只有一条手臂,行动更是不便。
咄苾却不着急,看了看雨势,言道:
“看来今晚我们回不去了。”
“这——这如何是好?狗儿还在山坡下呢,王后知道了更会着急。”我忧心如焚,暗恨自己不该要上山看什么风景。
“急也无用,只能等到雨停,而且下山的路不好走,雨停了也会很滑,又是晚上,太危险了。”咄苾看我一眼,言道。
见我身上的衣服潮湿,冷得抱膝而坐,咄苾在岩洞内寻了寻,还真找到了些前人剩下的干柴,于是打着火,叫我把衣服烘干,否则必然生病。
岩洞之内,孤男寡女,我哪里好意思?只窘迫道:“无碍的,我坐在火边烘一阵便好。”
咄苾哈哈一笑,言道:“莫非你还怕本王欺负你一个弱女子不成?我转过身去便是。”
言毕,咄苾把他的外衫挂起来,作为一幅临时的隔帘,他背转身,坐在了帘外。
身上粘粘湿湿的,确实难受,更何况咄苾堂堂突厥王爷,虽然草原儿女并不拘于男女大防,但他也绝不会趁人之危的,我又何必如此扭捏?
于是脱下被雨水淋湿的衣衫,放在火旁烘烤,干了之后再穿上,果然舒服许多。我很感激咄苾,毕竟我的身子比较娇弱,如果任由湿了的衣衫裹在身上一夜,恐怕明天又要大病一场了。
咄苾把他的衣衫隔帘取下,复铺在干草上,言道:
“正好我的衣服也干了,你就将就着睡一会儿吧。你饿不饿,我去寻些东西吃?”
岩洞狭窄,咄苾****着上身,靠我极近,他胸前的毛发赫然在目,我不禁有些脸红心跳,看了看外面尚未止住的雨水,言道:
“不,不饿。”
可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令我倍感尴尬。
咄苾一笑,也不揭穿,只道:“可是我饿了,雨已经有点小了,等会雨停了,我去打几只野味来烤着吃,以前小的时候,也时常跟王兄跑到山上打野味,那滋味不是在王庭能享受到的。”
咄苾咂巴两下嘴,一副忆起往事,意犹未尽的样子。
然后,我见他捡起岩洞内一把坏了的弯弓,大约是以前住过这的人弃在这的,他摆弄一番,倒也修理的可以用了,又见他在岩洞口的树上扯下几根树枝,掏出腰中的弯刀削成尖利的箭尖。
不过一会儿时间,他手中已有一把弓,几根箭了,我不禁啧啧称奇,想他堂堂王爷,做起弓箭来,竟也如此娴熟,想必是以前经常亲自做这些事情,不是一般的富家子弟可比的。
夏日的天气变化真快,暴雨停后,立刻有一轮圆月高挂中空,大约是空气才被清洗过的缘故,令人倍感月华如水,朦胧美丽。山中林木影影绰绰,树叶随风摇动,虽然模糊,倒也能看得见。咄苾起身道:
“你守着火堆,莫要睡着了,我就在附近,不会走远。”
他走到岩洞口,仍旧不放心的回头看看,掏出身上的弯刀,丢给我,再三嘱咐道:“万不可离开岩洞,我片刻便回,这把刀给你防身,若有什么事,赶快大喊。”
我心头一暖,点点头,不再说话。
烈火熊熊,烘得我浑身起了汗意,可是因为白天被蛇咬一事,我心有余悸,咄苾一走,我便拿起弯刀,警惕的察看四周,确定无虞后,方坐好,把玩着弯刀,等待咄苾。
火光中,弯刀闪着夺人眼目的光华,看起来锋利无比,刀柄上嵌着一只足金打造的鹰形刀坠,栩栩如生,那是贵为王爷尊贵的象征。
片刻之后,咄苾果然带了两只野兔与几个野果子回来,而手中的箭却未用一根,他笑哈哈道:“百兽归巢,我这是在兔子窝里徒手抓了两只来,倒没费什么劲。”
“颉王好本事!”我赞道,看着两只活生生的兔子,心中难免生出一丝恻隐,咄苾看出,以为我害怕血腥,于是便取了弯刀,拿到岩洞外宰杀,大约是太饿了,我拿起一个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野果子吃得津津有味。
野果子酸酸甜甜,正合我胃,刚刚拿起第二个,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极为恐怖的叫声,在这样静谧的夜里,令人毛骨悚然。
“不好!有狼!”
咄苾叫了一声,拎着两只剥好的血淋淋的兔子走了进来,面色凝重,侧耳细听,过了一会儿方道:“恐怕为数还不少,是我的失误,大概是兔子的血腥味引了它们来。”
我心内一惊,早就听说草原的饿狼最为恐怖,大多成群结队,凡遇到狼袭的,无论是人还是牲口,皆会在片刻之内化作一堆白骨。
“这,这如何是好?”我心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