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想起鲁米娜的话,让我今晚留在大汗的营帐,而我当时,是根本没有这个念头的。
耳边粗重的喘息越来越急促,间或听到一两声我的名字,那么的含糊不清,却声声落入我的耳中,而我的心跳,也随着那急促的喘息颤动起来。
我不知道是灵魂背叛了身体,还是身体背叛了灵魂,总之这一刻,我心中的矛盾、愧悔、胆怯、幸福统统缠绕在一起,脑中浮现出与咄苾相处那半年的幸福光景。
但是心底的某处,总是有一根弦,绷得紧紧的,从来不肯放松,那里有我的过去,有我的爱与恨,情与仇,一张张曾经熟悉的面孔在我眼前晃动,鄙夷的,愤怒的,讥讽的,交叠在一起。
不,不,经历了那么多次的悲欢离合,每一次都深深的烙在了我的心上,我已经没有办法做到忘记一切,更没有办法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在这个男人的身下婉转承恩。
但是我却没有办法拒绝他那充满欲望的眼神,那样的焦灼与渴望,仿佛是盼了千年,却不仅限于肉体之欢,更有一种对未来的期冀与向往,我又有什么资格把他的****扑灭?
一切都是我自己酿下的恶果,不该由他来承担这份相思之苦。
或许,从头到尾,都是我错了,我想要的,从来也没有得到过,但每一次,都是我用自己残忍把一切想要的东西拒之门外。
咄苾的动作急切却温柔,小心的避开我的脚伤,而我身上的衣物,也被他层层脱去,我再没有挣扎,我甚至想着给自己一夜放纵的理由,真正的为自己活一回,可是脑中总是有那一层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恨我自己为何非要恢复记忆,倘若我没有记起过去的一切,或许现在的我,已是另一副模样,至少不必再受这种苦痛的煎熬。
但是,世间没有如果,身体的创伤或者可以好起来,但是心中留下的阴影是永远无法抹去的。
曾经,我与杨广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夜夜于元心阁恩爱缠绵;
曾经,因为陈婤的算计,我与阿及共度云雨,那种巨大的身体愉悦与心中剧烈的痛楚纠结在一起,形成最为强烈的冲击;
曾经,窦建德狞笑的脸孔近在咫尺,他的粗暴给我带来了有生以来最惨烈的一次灾难;
曾经,在我高烧不止,半梦半醒间,先大汗用他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温暖把我拥入怀中……
每一次,都刻骨铭心,每一次,都烙在心底,无论是幸福,还是耻辱,都无法忘记。
咄苾的动作越来越剧烈,但他依旧如捧至宝般小心翼翼的抚过我的每一寸肌肤,如果在我恢复记忆前,我会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如今——我伸手轻轻抚过他宽阔的胸膛,只觉自己活在这个世上,便是最大的悲哀。
我想忘记一切,极力迎合咄苾,毕竟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最美丽的过往,他在我的心中,一直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似乎不受大脑控制,依旧思绪万千,闭上眼睛,却发现杨广的脸在我面前放大。
这几乎是这些年来,我第一次这样想起杨广,我本以为,我是恨他的,即便不恨,我与他之间的爱,也早已消磨殆尽,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无法把他从心中驱走,仿佛生了根一般。
“啊,不!”我想用力把杨广的影子从心中赶走,以及他那一副带着嘲讽的眼神,令我有一种做贼般的感觉,难道说,不知不觉中,我已把咄苾与杨广做起了比较?
真是可笑之极。
为何以前我从未对杨广有过这样的愧疚?难道只有咄苾,这个在我失忆时给了我一段最幸福时光的男人,才能引起我灵魂上的背叛?
但是不可否认,这么多年了,无论杨广对我做了些什么,我都永远无法忘记初见时他那风度翩翩的一揖,以及新婚时他带给我的幸福。
咄苾没有理会我的喊声,只是把动作放轻柔了一些,仿佛我是一块捧在手中的瓷器,他珍视不已的眼神燃着兴奋的光芒,令我无法直视。
是的,咄苾这样爱着我,这是一种超越一切的爱恋,有点盲目,有点决绝,再想起杨广,与他在一起的日子,除了伤害还是伤害,他留在我心底的创伤远远大于夫妻恩爱。
心中忽然生起一个念头,那便是报复,是的,我为何不能把身体与灵魂一同交给咄苾?我冷冷笑着,仿佛杨广的真的就在眼前,而我则用我嘲讽的冷笑告诉他:我的身体连同我的心已经属于别的男人了。
看着他的影像在痛苦中扭曲,就如当初看到我与阿及在床上一般,我心中升起一丝快意,但同时,却又弥漫着巨大的痛苦。
这一切,都不是我所愿意的。
终我一生,我最想要的日子,莫过于如新婚时一般,与心爱的男子相守一生,不要做什么太子,不要做什么皇帝皇后,只做人世间最普通的一对夫妻,恩爱互敬,一生相偕。
可是,最渺小的愿望却是最难实现的,我的一生确如卦书所言,母仪天下,可是我所经历的苦楚与内心的煎熬,也不是寻常人所能体会的。
母仪天下,命犯桃花,这一切早已在冥冥中注定了,经历了辉煌,也注定了劫难。
我历数每一个爱过我,或者我爱过的男人,他们全都一个个离我而去,而每个人的死,无不因我而起。
而我,只能一次一次的麻木着自己的心,麻木着自己的感情,不想随波逐流,却注定命如浮萍。以为用冷漠便可放下一切,但冷漠的外表下,仍旧藏着一颗永远无法愈合的心,所谓的放下凡尘俗扰,不过是自己麻痹自己的一剂药罢了。
心内染上一层凄哀,而我的口中,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原本,心灵与身体是可以合二为一,也可以分开的。
咄苾的面孔,在我眼前渐渐模糊,我的心思,也开始渐渐由清晰转向混乱,我一遍一遍的问自己,除了那段失忆的时光,为何我总是无法打开心结,我的心中,到底装了什么,到底装了谁?
我以为我是爱咄苾的,但悲哀的是,与他虽已身体交合,但却忽然发现,我所爱的,不过是一个影子罢了,便如一个梦,少女时代的梦,一旦扯去一切伪装,真实的赤裸裸的呈现在面前时,才发现,自己对他,不过是一份纯真的感动,与少女般的依恋罢了。
真正能够令我爱,令我恨,令我痛,令我伤的,却只有一个人,直到今天,我才算真正的想明白,那就是与我生活了大半生的丈夫——杨广。
心内不是不悲哀的,历经千帆,到头来,我心中所想的,却是我所遇到的第一个。
我的身体或许已经被数个人占有,但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位置,那个被我刻意隐藏起来的位置,却端端正正摆着那个我初遇便有些心动的男人。
咄苾已经在身旁沉沉睡去,而我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只觉自己愧对的不是杨广,而是自己的心。
越是这样想,便越觉羞耻,我甚至很难想像,我为什么要坚持着活下来,如果在杨广死时我便想得这么透彻,我会不会随他而去?
我的唇边挂着笑,是苦笑,是惨笑,这一生,我多想能随着自己的心为自己活一次,可是已经不能了,因为我的心早已随着杨广去了。
心中想着,即使是三更天,也没有半分睡意,而外面忽起的嘈杂声、打斗声我也置若罔闻。
直到咄苾被吵醒,我方慌忙假睡闭上眼睛,感觉到他轻轻的给我盖好毯子,然后便是匆忙离去的声音。
眼见得他离开了帐蓬,我这才猛然警醒,只顾着胡思乱想,竟忘记要办的正事了,我还没来得及劝他收兵哪!
匆忙起身,忍着脚痛往帐外走去,喊杀声越来越近,我甚至看到了许多帐蓬被烧,火光冲天,穿着大唐兵服的士兵们正与突厥的勇士们战在一起,还有人在呼喊没有发现敌情的战友:
“快起来啊!唐军来偷袭了!”
睡至半酣的突厥勇士哪是做了充分准备的唐军的对手?顿时一片混乱,好在勇士们个个武艺高强,暂时还未落下风。
可是转眼四顾,哪里还有咄苾的身影?
再要往外去寻,却有几名亲兵护卫把我拦住,言道:
“大汗有令,命我等保护萧娘娘的安全,请娘娘速回帐蓬!”
我的脚有伤,本也跑不了,再加有几名亲兵的阻拦,只能干着急,问道:
“大汗呢?”
几名亲兵摇摇头,回道:
“大概迎战去了。”
心内不由得大急,咄苾大病初愈,哪里能上战场?他这样去硬拼,不是自寻死路么?
“你,去找鲁米娜将军,要她保护好大汗的安全。”慌乱之中,我对其中一名亲兵言道。
那名亲兵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去了,其他几人仍旧守护着大汗的营帐。
我在帐内坐卧不宁,心急如焚,只恨自己刚才竟只顾着胡思乱想,未能寻找机会把想要说的话说出来,倘若咄苾仍旧误解着,或者认为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光复大隋,那岂不是适得其反?
若是迟了,恐怕将酿成一场大祸!
只恨这唐军实在狡猾,也不知是谁的诡计,连续挑衅了几个晚上,就在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时候,来了个突然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