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姐姐要赶我走?”伽云眼神之中透过一丝惊恐,本能的后退一步,可怜的孩子,或许她又想起了可恶的突利。
“不,伽云,如今两国交战,我被扣为人质,不能离开,也只有请你把这封信交给大汗了。突厥不是大唐的对手,再打下去只会死伤更多,我写这封信,是想劝大汗收兵投降,还像以前对大隋一样,对大唐称臣,两国方能相安无事。”我拉过她的手,直视她的双眸,以最真诚的语气劝解道。
我知道,她现在最害怕的便是离开我,回草原。
突利的凶蛮与她阿哥的死带给她的刺激太大了,她毕竟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但她现在是我唯一的办法,李世民的话虽然含蓄,但意思已经表达得极为明确了,只有颉利投降,他才会放过颉利与突厥的百姓。
我不能怪李世民的无情与无道,毕竟这场战争是颉利挑起的,于情于理,李世民只能称是自卫反击。
伽云眼神之中的惊恐渐渐散去,抬头问道:
“难道非要投降吗?从此就受汉人的管制了?”
她还太小,不明白现在的局势,在她心里,颉利可汗自是英勇无比,但她不会想到,颉利现在的兵力已不足以保护草原。
我点点头,不知眸中何时蕴上了一层薄雾,言道:
“当然,伽云如果害怕,也可以不去,我再想其他的办法。”
伽云双眸之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带着一股草原儿女的倔强,言道:
“只要是为了草原好,伽云什么都敢,就算是死,也会完成使命!”
她的眸中燃着一股火,仿佛已经下定决心,就算让她再遇到突利,她也会义无反顾的往前闯。
我把伽云抱在怀里,心中有太多的不舍,深恐这一别真会成为永别,低声劝道:
“要保护好自己,遇到什么情况不要慌张,更不可以做傻事,一定要亲手把信交到大汗手中,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伽云坚定的点了点头。
在我的安排下,当晚伽云便带着我的信乘马离开,而我在信中,撒了谎。
因为我知道,咄苾绝对不会甘心降唐,从李世民的语气中更能肯定,其实他早已把咄苾的性子摸得极准,笃定他不会降,所以才故意说出那样的话来,明为给我面子,实则根本是句空谈。
而李世民自信满满的那一句不费刀兵拿下颉利,更令我有些心惊胆寒,他不像是在自夸,以他身经百战,夺得中原江山的本领来看,他也无须自我吹捧。
他的心中一定有了谋划,如果我不能及早劝降咄苾,三日之内,恐怕咄苾与草原的众勇士都将死在大唐的刀下。
说实话,李世民于我而言,虽然是晚辈,但他的谋略是我远远不能及的,也是咄苾远远及不上的,与他作对,恐怕难有活路。
所以,我骗了咄苾,尽管将来他知道真相后,会更加的伤心,但我别无选择。
所幸的是,伽云一路顺利,因为次日的傍晚,我便得知消息,颉利可汗降了。
虽然如此,我心中总是难以宁静下来,有一股隐隐的不安凝聚在心头,却又寻不到源头。
降书递来后的第三天,我的不安更加强烈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李世民接受了颉利的投降,并在唐营设宴,热情款待颉利及突厥诸将,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但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李世民设的是鸿门宴,颉利有去无返。
跟随咄苾回来的伽云告诉我,李世民趁颉利喝醉之际,再度将其软禁,同来的将士也都分别被禁。
“萧姐姐,你不是说,只要大汗投降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么?为什么大唐的皇帝会这样对待大汗?”伽云义愤填膺,质疑的看着我,自从跟着我离开家,她看到了太多的欺骗。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喃喃回道,摇头不止,心中杂乱无章。
李世民会这么做,真的出乎我的意料,因为与士兵们的接触,我一直觉得李世民是重信守义之君,怎么会突然的出尔反尔?
如果先前我所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是假像,那么李世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凶残奸诈?心机深沉?口蜜腹剑?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咄苾与草原的众百姓恐怕要惨遭灭顶之灾了!
心内倒抽一口凉气,不行,我要去找李世民问个明白!心中的恼火涌上来,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不管是龙谭虎穴,我都必须闯一闯了!
在踏进李世民的营帐时,看到他一幅似笑非笑的脸,我心中瞬间如明镜一般!
这一次,又是我,害了咄苾!李世民根本就是在使诈!先前他与我的谈话,只是一个骗局!天大的骗局!
而我,却错在太过信任他了,更是因为我太着急,所以才一时慌了心神,做出了令我后悔莫及之事。
他故意装作一幅志在必得的模样,并说出只有颉利投降才会放手的话,其实都是在诱骗我,令我一时冲动,唯恐咄苾会继续拼命,所以才急着去劝降咄苾!
原本以为骗咄苾投降,尽管草原称臣纳贡,但总强比亡国,而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我是被李世民利用了!
他所谓的不动刀兵,拿下颉利,原来一开始就在打我的主意!
看来他早已知道了咄苾与我之间的那段感情,所以才会设下这个圈套,等我来钻。
“圣女姑娘,稀客稀客啊!”李世民哈哈一笑,眼神中透过一丝狡诈的得意。他虽然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但在外人面前,还是称我圣女。
营帐内的李靖与其他部将见我来了,却并不朝李世民施礼,反而直直的盯着他,不由得心生诧异,表情由我的脸转移到李世民身上,又从李世民身上转到我的脸上,个个一幅不解的样子,但见他们的皇帝并不生气,所以也无人敢多嘴多事。
见我盯着他,面色不善,且不言语,李世民伸手一挥,正在议事的众将立刻告辞退下,营帐内只剩下我与李世民。
“你是不是来责问朕为何抓了颉利?”李世民自斟一杯茶,抿了一口,端坐上位,问道。
他这样的轻松,令我倍加的愤怒,我原以为自己的年龄早已过了冲动的时候,但是面对这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天子,我仍旧没来由的控制不住情绪。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我好悔,居然没能认清你,上了你了当,被你利用!”
李世民目光炯炯,一身紫金龙袍越发衬托出他的精神百倍。
本以为受了我的责问,他会生气发怒,会降罪于我,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这些了,即便他即刻下旨处死我,我也绝不会皱眉,我已经害了咄苾与草原众将士,或许远远不止这些。
但是他没有,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平静,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相比之下,我在他面前,不像长辈,倒更像个孩子,这一点令我更加的愤怒。
“兵不厌诈!难道大隋的皇后娘娘连这点都不明白么?怪只怪娘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李世民改口称我皇后娘娘,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可眼神之中,却有一闪而过的怜意,快到几乎难以察觉。
好一个兵不厌诈!他说的没错,我是耍了点小手段,骗咄苾投降,错就错在,我不该太相信李世民。或许他在万民心中,是位明君圣主,但在某些方面,确实奸诈过人。
“皇后娘娘?”我苦笑摇头,“那已是前世之事,现在的我,只是平民而已。陛下谋略过人,我远不能及,只不知陛下想要如何对待颉利可汗等人?”
李世民不仅英勇善战,对于人的心理把握,也极为精准,他就料定了我会上他的当。
我深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曾在皇宫生活多年,杨广所行之事,也大多知晓,眼前的人一样是皇帝,一样是夺了他兄长李建成而登基的皇帝,可我却忘记防备他,难道说在草原多年,我竟把那些阴谋诡计与围绕在皇位之间的阴险狡诈给忘了么?
“那么——以后朕便称你夫人吧。或许你认为朕太过歹毒了,但朕不可能放了颉利,放了他就等于放虎归山,会给大唐带来无尽的后患。”李世民迟疑了一下,言道。
我心中一凛,反口问道:
“突厥已被搅得四分五裂,以大唐现在的兵力,难道还要畏惧突厥不成?颉利可汗虽有勇有谋,却无太大的野心,只要误会解开,两国自然能如当年的大隋与突厥一样,相安无事。”
心中有些慌乱,我知道眼前这个皇帝的心机远在我想像之外,可是我却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杀了咄苾!
无论是出于感恩还是歉疚,或许还有许多掺杂不清的情愫,我都不能再害死咄苾,因我而死的人太多太多,染在我手上的鲜血早已无法洗净。
“你怎么知道颉利没有野心?他没有野心为何一连几年攻我大唐?更何况,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突利,若不能斩草除根,岂不是危及大唐江山?”李世民脸色一沉,反问我道。
“我——”其实我也没有证据说明咄苾没有野心,我所凭的只是感觉罢了,自然没有办法令李世民信服。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他所做的一切当然都是对的,无可反驳。
而可笑的是,突利这个莽夫虽然早就有意投靠大唐,并出卖自己的叔父,可是如今,李世民一样容不得他。
看来,李世民开疆扩土的决心已定,任何理由都阻止不得了。只可怜了万千百姓,亡国奴的滋味岂止一个辛酸能描述得了的?但愿李世民能够善待他们。
见我神色渐渐晦暗,李世民顿了顿,收敛了语气,缓声言道:
“你放心,朕不是你所想像的暴君,无论是颉利、突利,还是草原百姓,将来都是我大唐的子民,朕不仅不会为难他们,还会善待他们。”
“真的?”我心中微微一喜,抬眸问他,可是这样的惊喜也只有片刻,我想到他的狡诈与出尔反尔,心内便又是一沉,说不定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李世民似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言道:
“夫人请放心,我既然答应过你饶颉利不死,就绝不会食言,如今大势已定,朕会择日带他回京,封官加爵,保他安度余生。”
李世民说完,斜着双眼用眼角瞅我一眼,见我面上不现悲喜,故意重重的咳嗽一声,又道:
“当然,夫人也要随同朕回京,并且不准再见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