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见状,更是惊讶,因为刚才我与俟利弗设一直说的突厥语,他听不懂,现在见突厥人抓我的手,以为要对我不利,忙伸出胳膊挡在我面前,怒道:
“一个武夫,欺负一个文弱书生算什么本事?”
小鱼儿这般仗义,我心存感动,俟利弗设见状,看也不看小鱼儿一眼,大手一挥,硬生生将小鱼儿推出马车,小鱼儿痛呼一声,从马车上滚到地上。
“你已经接受了我的礼物,是反悔不得的!”俟利弗设瞟一眼我紧握着的弯刀与暖玉,双目瞪得通红。
我连忙扔给他,再不敢打暖玉的主意:
“还给你,我只是看看,并没有接受。”
俟利弗设捡起弯刀,解下暖玉,如鹰般的双目紧盯着我,仿佛一股寒气笼罩在我的身上: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退回之理,此玉我留下,这柄刀已经属于你了,我们突厥的男子,从出生起就有一柄弯刀,只送给心爱的女子,如果你退回我的刀,便是羞辱了我的尊严,我就只能用你的鲜血来祭刀!”
他目光森冷,把弯刀架在我的脖颈之上,紧紧贴着我的肌肤,冰凉彻骨,寒气逼人,只要他动一下手,我便会身首异处。
“凭什么?就凭你是突厥的王子么?小女子虽也贪生,但绝不惧死!”我冷然道。原本昨晚我就该死在他刀下的,不过多活半日而已。
外面传出一阵喧闹声,郭老爷喊道:
“到了榆木镇了,各位请下车吧。”
俟利弗设面目一沉,将刀收起,冷冷塞在我的手中,沉声道:
“既然你已知晓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比你的丈夫强上百倍,总有一****会让你心甘情愿的,但是眼下,也由不得你了!”
言毕,朝外一招手,对手下人道:
“带她走!”
我心内愤怒,突厥人果然野蛮无理,这是大隋的地域,光天化日之下,他还能强逼我走不成?真是荒谬之极!
待要拒绝,却发现他从部下腰间取过另一把弯刀,在郭老爷身上比划一下,阴沉着脸说道:
“如果萧姑娘想要他们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就老实跟我走。”
郭老爷等人不明原因,猛然看到这帮蛮人用刀指着自己,吓得冷汗涔涔,齐齐看向我。
我心内一紧,一直以为突厥人虽野蛮,却磊落,哪知竟也会用这等威逼胁迫的手段,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看来我今天是真的走不成了,我不能连累商队的人,但语气上仍是不减冷硬,讥讽道:
“你们突厥人都如你这般卑鄙么?”
俟利弗设一顿,刚开始接近我时伪装出来的温和荡然无存,恼羞成怒道:
“走!”
两个突厥随从立刻一边一个来扭我胳膊,我闪开,冷冷道:
“我自己会走!”
行得几步,来到郭老爷面前,眸中忽起几丝雾气,靠近些言道:
“郭老爷不必管我,速速离开此地,不要停留!”
郭老爷满脸诧异,低声问道:
“萧兄弟如何得罪了这帮蛮人?他们不是善与之辈,要不要我去通报官府?”
官府?我是偷逃出宫的皇后,若是惊动了官府,令我的身份大白,我岂不是会死得更惨?
“不必了,他们不会拿我怎样的,我不能再跟你们一道去东莱郡了,郭老爷保重!”
言毕,我满脸不舍得看看众人,又看到负了伤的小鱼儿,鼻尖不由得一酸,急忙转过脸去,跟着那帮突厥人朝镇子里走。
小鱼儿突然大喊:
“这是大隋境内,容不得你们撒野!若要抓人,回你们突厥去抓,大隋又岂是你们随意放肆的地方!”
我忙冲小鱼儿使眼色,叫他退下,哪知他急红了眼,一边吼一边扑过来拉我,可是还未近到跟前,就被旁边的突厥人一脚踢飞,摔在一丈之外,小鱼儿惨呼一声,疼昏过去。
“郭老爷,你们快走啊!”我眸中含泪,不忍看小鱼儿的惨状,大声呼喊道。
郭老爷也知纵然他们全部人都来抢我,也不过是以卵击石,不如留得青山在,忙叫人抬了小鱼儿,趁着斜阳未落,匆匆赶车上路。
进了小镇,我被俟利弗设关在客栈里,突厥大马虽是腹泻,瞧了兽医,但一时半刻也好不了,本地的马又不如突厥大马膘壮有力,跑起来恐怕会更慢,只得在此留宿一夜,明日再走。
夜色渐暗,我在客房内焦急的左顾右盼,但两个突厥侍卫仿佛脚下钉了钉子一般,一却不动的立在客房门口,始终不肯离去,眼见得已是掌灯时分,听门口两个侍卫闲谈,大约是说俟利弗设与其他随从都去吃饭了,要等他们吃完,才来换二人的班。
但若是俟利弗设吃完饭,来寻我怎么办?若他来了,我更是插翅难飞。
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弯如月牙的突厥宝刀,心中恨恨想,若是逃不出去,我也绝不会去突厥,大不了就用这把刀了结性命,也比活着受辱的好。
这样想着,便不由得把刀架在了脖子之上,正犹豫间,忽觉房后的窗户上黑影一闪,跑去看时,却不见半个人影。
我所在的客房位于第四楼,打开窗户,外面无树无墙,只有满地青石,若是贸然跳下,必摔得头破血流,性命不保。
而我身上又无绳索。
想来想去,猛然看到床铺上的床单,心中一喜,事不宜迟,迅速躲于床帐之内将床单被褥剪成根根布条,结在一起。
一头拴在窗下的石桌腿上,然后拽着另一头,轻手轻脚钻出窗户,小心翼翼,往下滑去。
刚刚滑下半个身子,守在客房外的两个突厥侍卫忽然推开了房门,而俟利弗设正面含笑意,手托一个托盘,上面有酒有菜,像是给我送晚饭而来。
心内一凛,慌忙手脚并用,快速下滑,但还是被他发现,只见他的笑容微微在脸上凝了一凝,便几步跨到窗前,面色铁青的低头俯视正往下滑的我。
“你找死!”俟利弗设怒吼一声,突然抓起系在另一头的绳子,几下便把我提了上来,眼看着就要提到窗口,我怨恨的瞪他一眼,干脆就松了手,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这一下,连俟利弗设也慌了,惊叫一声,便抓着绳子往下跳,欲要拉住飞速下坠的我。但已经来不及。
心内百感交集,身子沉沉下坠,落地时,忽觉地上软绵绵的,心中纳闷儿,何以连石头都是软的?
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正落在一个人的怀中,他轻轻一转,便抱了我往外跑。
虽然他轻功不错,便毕竟抱着我,客栈又只有一条道,俟利弗设很快便追了来。
又是上次的黑衣人,我已认出他的身形,感激的看他一眼。他却如未见一般,将我放在地上,转身迎上俟利弗设的一击。
“哪里来的贼子?!竟敢在我的眼皮下抢人!”俟利弗设猛然拔出弯刀,直直刺向黑衣人的要害。
黑衣人身姿轻捷,几下闪开,也从腰中取出长剑,与俟利弗设缠斗起来,边出招边讽道:
“哪来的蛮夷贼子?竟敢在我大隋境内强抢民女,今天是让本侠赶上了,自然不会由得你嚣张,我先阉了你这蛮人,替天行道。”
俟利弗设哼哼冷笑,又一刀砍向黑衣人的心窝:
“她是我的心爱之人,是我的妻子,哪里就轮到你多管闲事了?倒是你,蒙着面,果然是见不得人的小贼!”
黑衣人避开俟利弗设的刀,长剑轻轻一挑,便已贴近俟利弗设的身边,微一用力,俟利弗设来不及躲避,硬生生用手臂接了一剑,顿时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流如注。
“这一剑是教你分清什么叫妻子,真是好不要脸,抢个姑娘便说是自己的妻子,你们突厥没有女人了么?”黑衣人戏谑道。
黑衣人的武功远在俟利弗设之上,见状不妙,俟利弗设用力吹了一声口哨,十几个突厥侍卫很快冲了过来。
黑衣人倒也不惧,只是看我一眼,像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他武功高强,打不过还能跑,绝对伤不着,只是带着我,恐怕要跑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眼见得突厥的侍卫一起涌了过来,黑衣人不再恋战,虚晃一招,假作去刺俟利弗设的下体,俟利弗设大惊,忙用弯刀抵挡,黑衣人却志不在此,眨眼功夫,长剑已稳稳抵在俟利弗设的喉头。
众侍卫不敢妄动。
黑衣人嘿嘿一笑,假作叹气,讽刺道。
“你们突厥的武功也不过如此嘛,除了那几下子蛮力,砍完了就没了,真不知道就凭你这点粗劣的功夫,怎么也敢在我大隋境内横行霸道!”
“哼!”俟利弗设双目血红,重重冷哼一声,恨不能把黑衣人吃了,只是受制于人,又不得动弹,“你们汉人有句话,士可杀,不可辱,既然我输了,你杀便是,不许你污辱我们突厥武士!”
黑衣人顿时哈哈大笑:
“你的汉话说得不错啊,可是一则,你算得上‘士’吗?不过一突厥小贼而已;二则,手下败贼,谈什么不可辱?到了我这,就是你可杀,也可辱!”
黑衣人面上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可是手上却并不松懈,眼睛也偷偷瞄着四周的突厥武士,防止他们心生歹念,暗算于我们。
俟利弗设眼神轻瞟,他的随从立刻有两人冲过来抓我,因为距离较近,我已来不及躲闪,但在两人的手离我只有寸许时,突然发出两声惨叫,黑衣人的两支飞镖直中两个突厥武士面门,两人当即倒下。
“你的随从很不听话嘛,看来他们是不想叫你活了!”黑衣人单手用力,剑尖划向俟利弗设的咽喉。
“不要杀他!”我大声制止。
黑衣人执剑的手立刻停住,只在俟利弗设的脖间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线,却并未致命。
他的那些随从已将我们团团围住。
看着黑衣人诧异的眼神,我言道:
“他们人多,你杀了他我们难以脱身,饶他性命,让他放我们走。”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这十几个突厥武士可也不是吃素的,若是杀了他们的王子,必会拼死杀我们报仇,黑衣人武功深浅我并不知,就算他能将全部突厥人摆平,也会引来祸患。
试想,若是一个突厥的王子莫名死在了大隋,那突厥可汗岂能善罢甘休?
“既然是姑娘求情,本大侠就暂且饶了你的狗命,若是再有下次,本大侠的剑可就不会再留情了!”黑衣人边说边挟持俟利弗设离开客栈,突厥随从只能远远跟着,待到了一个林子里,他放了俟利弗设,拉了我跑进茫茫林海之中。
因是冬日,树叶早已凋零,只留枯枝朽木,黑衣人身姿轻捷,就着朦胧的月色,带着我在林中腾跃,很快便从树林的另一边跑了出来。
只觉耳边生风,不知跑了有多远,终于看到有个小镇子,还好客栈尚未打烊,小二见我们进来,打了个哈欠道:
“二位客官住店啊?”
“开两间上房。”黑衣人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客官,真是不巧,小店只剩下一间房了。”小二见了银子,满脸赔笑道,“二位就委屈一下吧。”
因我是男装打扮,想来小二也未多想。
黑衣人看我一眼,言道:
“你住这吧,我再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客栈。”
小二忙道:“两个男人,有什么不好将就的?镇子小,只有这一家客栈,马上就要关门,客官若是出去,呆会再回来就没人开门了。”
我微微踌躇一下,犹豫道:
“不如就听小二哥的,大侠就凑合一晚吧。”
黑衣人略略转眸,大概觉得这天寒地冻的,无处寻住处,加之我现在是只身一人,若再遇到强人,恐怕更是危险,于是点点头,随小二一起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