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殊然只是笑了笑,随即他靠到了桌子上,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起手中的茶杯来。
烛火微微跳动,晕开温暖而惬意的深黄。模糊间,那张从来玩世不恭的脸,随着眼帘的垂下,竟莫名地沉寂了下来。恍惚黯淡漠然迷惘得犹如深海底部被掩没的沙砾,不见鲜活,死寂了一片。
洪姨望着季殊然,幽幽道:“殊然难得回来,应是想知道有关城主的事吧?”
许久,季殊然才闷闷嗯了一声。
洪姨刚想开口,却听季殊然缓缓说道:“我听到外面的传言了。”原先,他以为那位为青城可不择手段的父亲只是想骗自己回来而已。
“外面最近有好些传言,殊然听信哪些了?”洪姨问道。
“城主病重……”他听到了很多,但只注意了这个。
洪姨微微点头,“既然为这而专门回来了一趟,那便去见见城主吧!”在外闯荡了那么久,也是该回家见见自己的父亲了。
季殊然沉默不语。良久,他才有些无措地问道:“洪姨,如果我这个时候见了城主,他要我继位,你说我该怎么办?”他觉得他会甩头就走,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那般潇洒的做到。
“你担心希辰?”洪姨出声试探,小少主的脾气,她或多或少能够了解。
提起季希辰,季殊然的脸上飘飘忽忽地浮现了一抹浅笑。他放下手中茶杯,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玩着那跳动的火焰。
“希辰很努力的!”季殊然安安静静地说道。
洪姨瞅着季殊然,叹道:“你是个好兄长。”
季殊然默然片刻,忽地靠着桌子偏过头,脸上再度浮起了那骄傲得意的笑来,“当然!我从来如此的。”
“但你不是个好儿子!”洪姨有些不客气地轻斥。
昏黄烛光下,季殊然笑得益发粲然开来。他静静望着跟前蒙面的妇人,慢慢地说着,却异常坚定,“青城的城主,需要的只是优秀继承人。”而不是那所谓的好儿子。
被这话一堵,洪姨倒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季殊然轻轻笑了笑,依旧纯然如昔。
小时,他也希冀过自己成为城主那一天会是如何的威风。只是那严厉而苛刻的教诲终究还是掩盖和抹煞了原该存在的亲情。
直到希辰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那个逐渐长大的弟弟,从小便不喜欢落人身后,即便是他这个哥哥。
他知道,希辰才是适合成为下一任城主的人选。既然他不喜欢,那为何要挡自己弟弟的路呢!
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躲避父亲,从三不五时的出走,到几日不归,所有能用的离家的招数,他都毫不犹豫地用遍。
直到有一天,他终是将离家当成了家常便饭,将躲避当成了习惯。
而希辰也渐渐地开始取代他成为了受训的对象。
终于,在某一天里,他那后天养成的不务正业与放荡不羁,终究还是成为了理所当然,终究还是成就了父亲对他的怒其不争与颓然放弃。
被父亲赶出青城的那一天,他在码头足足坐了一夜。
直到翌日天明,他恍惚间感觉到了来自彼岸的初始之风,望见了逐渐清晰的浩瀚无垠的海域,更有千帆开始无拘无束的行过……
回神时,他才发觉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自己的弟弟。
那时,煦日初升。照得季希辰那张稚嫩笑脸益发璀璨开来。
那一刻,刹那之间,他竟莫名地松了口气,好似有什么在心底落下了一般。
“谢谢你,哥哥”。季希辰笑得无比开怀,比那煦日更显灿烂。
谢他什么呢?
他记得,那时的他是对着弟弟笑了笑的,难得一次,释怀的笑开。
蒙面妇人陪着季殊然发呆。
外面有风忽忽肆虐,有雪漫天而降。
房内,似乎有些冷寂开来了。
许久,烛火烧至过半时,季殊然才惊呼着回神。
“怎么了?”洪姨赶忙问道。
季殊然直起身,指指蜡烛,不是很诚心地歉然一笑,“我好像浪费洪姨的蜡烛了。”
妇人轻轻一笑,看来跟前这大孩子又恢复到原先那无拘无束调皮难当的样了。方才,见着他那安静非常的样子,她竟有些别扭地适应不过来了。
或许,这个叫季殊然的人确实适合青城那囚禁人自由的生活。
那蒙面的妇人拿过铁丝,轻轻拨了拨蜡烛,顷刻间,那烛光忽地就亮了几分。她瞅着灯芯笑着,“洪姨都彻夜陪殊然了,难道还会介意这区区一只蜡烛。”
季殊然竟然有些想耍赖,“洪姨,明明是我陪你的,哪里是你陪我?”
“你啊!”妇人无奈却也欣慰地叹过。
季殊然咧嘴笑了笑,又拿过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殊然。”洪姨突然唤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恩?”季殊然只顾着吃东西,含糊地应着。
洪姨有些不自然地调开视线,尽力若无其事地问道:“你知道闵宇轩这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