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宫乱二
冷宫,如同它的名字,彻骨的寒。萧索的宫殿,早已破烂不堪,稍稍一动,就能掀起尘土一阵,到处横生着蜘蛛网。
侍剑和水兰担心地看着下巴快掉到地上的落尘。
水兰走到落尘跟前,紧紧握了握落尘的手,勉强笑着。
“小姐,等下打扫后就会好的……”
水兰用手肘推推侍剑。
“啊,是啊,打扫打扫就好了。”
落尘看看两人的紧张样子,释然笑开。
“我没事,你们的小姐不是那么脆弱的。”
说着走进连门都摇摇欲坠的屋子,双手叉腰,耸耸肩。
“嗯……看来也没那么坏啊,我和你们一起打扫吧!”
说着已经撩起袖子,找家伙去了。
水兰刚想上前阻止,却被身后的侍剑拉住。
“就让小姐做她想做的事吧。”
这是第一次,落尘学着从井里打水,知道了扫把怎么用,很奇怪,明明很辛苦,但心里却慢慢放开了很多,有种释然和新的快乐,慢慢长大……
落尘抹干净最后一张桌子,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直起差点僵掉的小纤腰,果然累啊!
侍剑扫着院子里的尘土,水兰气呼呼地冲过去指责侍剑怎么连扫地都不会,扬起的尘土反而越来越大了,气急下,夺过扫把示范起来……
落尘好笑地看着两人,突然觉得自己如此幸运,爱着她的人,一直都在身边。而自己,却总让他们受到伤害,她总是被保护着,却没有能力保护她爱的人……
“落尘!”
三人循声看去,离崖带着难以置信站在院子里。
“落尘,怎么会这样?”
离崖握住落尘的肩,怎么会才一个晚上,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状况。
“我记得昨晚有人偷袭我们,会不会……”
落尘看离崖紧张的样子,温婉一笑,她不想再有人为她难过了。
“离崖哥哥,不管是什么,现在落尘很好。”
“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大意……我现在就去和皇上解释,昨晚你和我在花田发生的事。”
说着,转身要走,却被落尘截住了。看来离崖还是从宫人们那知道了不少消息了,这皇帝明明明令禁止声张,却还是有人到处窃窃私语,看来这悠悠众口可不是好堵的。
小丫头突然一脸正色。
“离崖哥哥不准去。你并没错,错的是那些躲在暗处伤人的家伙。现在皇上一定在气头上,你去了,无非多一个被冤枉的人。”
离崖一脸难色,思考着。
侍剑上前。
“将军,小姐说的对,去了也无非给别人制造非议罢了。与其莫名其妙被陷害了,还不如帮小姐找到真正的幕后者,还小姐一个清白来得好。”
离崖默然,两人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离崖依然满眼担心。
“落尘,这冷宫可不是那么好待的,这里的生活和每天干苦力没什么区别,而且……”
而且在冷宫的人,是连宫里最低等的奴隶都可以任意践踏的。离崖实在说不出口,想到落尘即将要受的苦,心里一阵憋闷,自己什么也帮不上。
落尘了然的一笑。
“离崖哥哥,落尘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况且有侍剑和水兰在,还有你和哥哥,侍棋,我觉得自己已经拥有很多幸福了,我会没事的,我相信你们一定会还落尘一个清白的。”
离崖突然看见落尘眼里闪烁的坚定,渐渐舒展开紧锁的眉。
“落尘,你长大了……”
两人相视笑开,水兰沏来了茶。
“这是龙井,我从熙凤宫带来的。”
落尘端起杯子,微微喝了一口,淡淡笑开。
“嗯……好香。”
离崖看着陶醉茶香的落尘淡淡出神,十年前,第一次在边塞见到这个丫头时,还是个仅仅十岁的小女孩,整日只会胆怯地依偎在绝尘身边。可那时,这个孩子已经渐露沉鱼落雁之貌。十年过去了,落尘就像一坛越陈越香的女儿红,如今一颦一笑,皆是倾国倾城。
离崖忽然想起什么,突然笑问道:“落尘,还记得你十三岁那年,和我说过什么吗?”
十三岁?落尘挤挤眉毛,努力想了想。
“十三岁时,离崖哥哥好像正是被派到边塞军营,那时候……”
落尘突然眼睛一亮。
“想起来了!那时我问,离崖哥哥能不能娶我为妻!”
咔嚓一声,水兰硬生生把一根树枝拧成两半,小姐什么时候的事,她水兰怎么就不知道了,尽然让小姐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个将军到底对她的宝贝小姐做了什么?!一旁的侍剑立时汗颜,连忙往边上挪了挪,现在还是离水兰远一点好,不然无辜遭殃就惨了。
欢快谈笑的两人,完全没发现一旁妒火中烧的水兰,依旧回忆的话题。
离崖笑开。
“亏你还记得,哈哈哈!”
落尘忽然嘟起嘴,脸颊立刻飞上两朵红云。
“你还笑呢!那时你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呵呵!那时绝尘还偷听到了,隔天就和我大打出手了。”
“是你活该!”
离崖忽然摆出可惜的表情。
“要是那时我答应了该多好呀!可惜啊!”
咔嚓,又是一根树枝被折断了,水兰满眼火花,恨不得现在就把离崖烧焦了。侍剑抖了一下,再挪开一点……
落尘耸耸肩,想起什么,忽然悲凉下来。
“那时,也是听流言,说是离崖哥哥所爱的人嫁给别人了,落尘只是想……”
离崖抚上落尘微乱的刘海,这个孩子,无论何时,都是善良得让人疼惜。
“想知道吗?”
落尘疑惑抬头。
“什么?”
离崖淡然一笑。
“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当然想拉!你总是一个人闷着,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许多的。”
离崖默然,或许这些事,是放在心里太久了,或许说出来,是会释然许多。
茶杯里热气氤氲,浓浓的香气,引人回到过往的回忆中。
“我十八岁来到京城时,就遇见她了,雪阳。”
果然是雪阳姐姐呀,落尘早已猜测到,只是不敢确定。
“后来我进宫当差,边疆战事来袭,我代替身体抱恙的至交,接任将军一职。在我赴战场前,我和雪阳便私订了终身。可我在战场里被打伤,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消息传到了京里,雪阳差点就自尽了……”
离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被一个异族的少妇所救,捡了条命,回了军营。因为那个少妇一直身体不好,所以直到她去世前,我一直留在边塞照顾她和她的女儿。可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告诉雪阳我在边塞成了婚,还有了孩子。雪阳一气之下,就嫁给了我的那个至交。我写信让雪阳等我回去,可我赶回去时,却在路上遇到埋伏,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那天,雪阳早就嫁进门了……从那以后,雪阳就对我闭门不见,也不接我的书信,那时边塞需要扩军,我就到边塞去了……”
离崖说着,仰头看着灰灰的天,哀叹一声。
虽然离崖的口述平淡得没有一点波澜,但落尘却从每字每句里,感受到了离崖的痛苦和无尽的懊悔,泪慢慢在落尘眼眶里打转。
“所以雪阳姐姐说永远不原谅你……可是离崖哥哥也是有苦衷的,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离崖低下头,看着茶盅淡淡出神。
“解释……我何曾有机会再解释呢?她都不愿再看我一眼……”
落尘还想说什么,却都被哽咽住了。
离崖又是淡然一笑。
“其实雪阳至今恨我,也不全是当初我一再失信于她,让她嫁给了别人……其实,是我杀了雪阳的丈夫,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什么,落尘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离崖喝了口茶继续道:“一年前我和舒行,雪阳的丈夫,各为其主,还是在战场上以敌对的身份碰面,最终我的军队胜利,舒行作为俘虏,就在我面前,用我的剑自尽了……”
一滴泪,霎时划过落尘的脸。
离崖闭上眼,似是极度忍耐着心里的痛苦。
“那时他们的孩子才五岁半,雪阳才二十五岁,却成了……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
落尘不知道,原来七年来,离崖的心理背负了那么多痛苦的回忆,一个人独自承受着。
“离崖哥哥……”
落尘终于不能在控制,伤心幻化成眼泪,却怎么也洗刷不掉心里的伤痛……落尘难过,不只因为离崖的痛苦过往,更因为疼惜离崖这么多年独自承受的寂寞和痛苦,如此悲凉,那么残酷……
咔嚓一声,今天第三根树枝了。水兰瞪着离崖,怪不得雪阳公主要嫁给别人,这家伙根本就不懂女人的心嘛!不但害了雪阳公主,现在还让她的小姐那么伤心。侍剑看看一地被摧残的枝条,又要再扫一遍了。
离崖没想到自己的过去会让落尘那么伤心,忽然觉得自己又做错了事情,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只好轻轻拍着,安慰她。落尘干脆抱着离崖大哭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随着一声怒吼,盛怒的朔璃,大步冲进了院子。
本是来看看落尘的情况,现在却看到了落尘依偎在别人怀里大哭。朔璃一心以为落尘是因为觉得委屈,找离崖寻求安慰。原本两人的关系在朔璃眼中就误会颇深,这下子,怕是落尘跳进哪条河,都是洗不清了。
落尘看见风风火火的朔璃,立时放开离崖,在朔璃脚边跪拜。
“臣妾参见皇上。”
落尘开始紧张,不知道朔璃会不会迁怒离崖,更为自己的鲁莽举动后悔。
离崖躬身施礼。
“臣参见皇……”
“参见?你们还把孤放在眼里吗?”
果然,落尘微微叹了口气
“皇上,是臣妾的错,与将军无关,请皇上责罚落尘一人就好了……”
如此袒护,朔璃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心被紧紧揪住。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在意,如此心痛……
“呵!你千方百计离开我,就是为了他吗?”
朔璃看着落尘,抬手直指离崖。
落尘抬头,带着满脸的莫名其妙。到底什么跟什么?
朔璃转头,冷冷看向离崖。
“你找个假扮的妻子,也是为了这个丫头?”
落尘突然发现朔璃话语中的颤抖,一瞬的错愕,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呀!什么假扮妻子?什么叫为了她?落尘张着嘴呆呆看向一个人自导自演的朔璃,刚要解释,却被一旁的离崖抢先
“皇上,你误会了……”
“误会?哈!那你们解释一下刚刚到底在做什么?!”
离崖顿时不知从何说起。
落尘吃惊地看向别开脸不看朔璃的离崖,怎么不解释了,难道离崖哥哥也觉得他们俩有什么吗?落尘急了,朔璃要是再误会,他会做出什么,落尘可不敢保证。
“皇上,落尘和离崖哥哥只是普通的兄妹关系。”
落尘咽了下口水,眼见朔璃慢慢逼近自己,一股寒气从脊梁骨窜遍全身,落尘猛然打了个寒战,继续道:“刚、刚才只是落尘一时太过伤心,所以……”
话到一半,落尘就被朔璃握住后颈,从地上提了起来。快被折断的痛,推挤着眼泪溢出,落尘唯有用手握住朔璃的,极度忍耐着与朔璃对视。
“所以什么?皇后怎么不说了。”
冰冷的话语里,满是隐忍的怒意。
落尘想努力挤出几个字,朔璃的手却慢慢收紧,后颈传来的疼痛顿时吞没一切,她是很想接着说,可是某人就是不给她机会嘛。
朔璃怒吼:“你说啊!”
落尘痛苦挣扎着,离崖一个箭步上前,拉开落尘,藏到身后,交给水兰。落尘立时一阵剧烈的喘咳,还好,差一点就见阎王了。
朔璃愣了一下,忽地狠狠瞪视离崖,上前与离崖交手起来,招招至狠,离崖唯有被动化解每一招
“皇上……你好好听我……解释……皇上……”
“没什么好解释的!”
眼见朔璃一掌已经劈到离崖的眼前,落尘惊呼,冲上前去挡在离崖身前,背上霎时传来剧烈的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哎呀!怎么那么痛啊!落尘愤然,恨不得立刻回头拍死朔璃,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笔账只好先记着了。
离崖呆了一下,没想到落尘会上来替他挡了结结实实的一掌,立刻接住落尘倾倒的身体。
“落尘!”
同时惊呼的还有朔璃,刚要上前扶住落尘,却看见落尘投进了别人的怀抱,愤然甩袖,冷眼看着一群人围上落尘。
水兰抱住落尘摇摇欲坠的身体,担心地看着落尘的脸色一阵比一阵白,落尘从小就在保护下长大,何时受过这样被人打得吐血,急忙对着侍剑。
“快找太医来!”
“不准去!”
朔璃忽然邪邪一笑。
“孤说不准去。”
侍剑手握拳,背对朔璃。
朔璃冷哼,慢慢走近冒着冷汗的落尘。
“这是皇后应受的责罚。”
责罚?拿人命来开玩笑吗?离崖愤然。
“皇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落尘!”
朔璃毫不理会,从水兰手里夺过落尘。
“我再问你一遍,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落尘无奈一笑。
“干什么?在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无论我如何解释,都没用吧?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不想再多说什么,落尘不想再被伤害,朔璃的不信任没想到会让她如此难过,挣扎着要脱离朔璃的控制,却被硬生生扯回来,背上的伤渐渐发烫,烧得越来越疼。
“你还要怎样?你根本不相信我……不相信我……”
落尘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连自己都听不见,却还是一字字,敲在落尘的心上,原来身上的痛,如此微不足道,心里的痛早就盖过一切,落尘彷徨的眼里再也掉不出多余的眼泪,使出最后的力气,一把推开朔璃。
朔璃瞬间错愕,落尘突然间的决然让他有种从未有过的心痛,想要伸手再抓住,却被落尘后退躲开,她好累了,真的累了
“皇上,臣妾不想再解释了,皇上怎么想就怎么样吧,要如何责罚,皇上自便,落尘只求皇上不要牵连将军,和落尘身边无辜的人……”
到现在,还是袒护着离崖吗?朔璃冷冷一笑。
“不用孤来责罚,冷宫的日子,足够让你受的。”
说完,转身离去。刚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还有,今日起,没孤的允许,任何不相干的人,不准再踏进这冷宫半步!也不许任何人再踏出这里一步。曹休,派人守着!”
落尘看着朔璃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冷,彻骨彻心的寒冷,脚下一软,向前倒去。离崖想去扶住落尘,却被水兰抢先一步。
“小姐,你还好吧?侍剑怎么办?小姐的伤还是要治的,可是……”
水兰看看院门口守着的侍卫,心里一阵急切。落尘明显越来越虚弱了,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这皇帝到底在怄什么气,怎么像个孩子似的闹脾气呢?
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总是把别人的命运搞得乱七八糟,离崖忽然颓然。落尘握住离崖的手,微微笑开。
“离崖哥哥,落尘没事的,只是累了。离崖哥哥不要自责,离崖哥哥没有错。”
说完忽然猛咳起来。
离崖心疼地轻拍落尘的肩膀,这个孩子还是一如当年,永远那么善良,永远只先想到别人。可为什么那么好的人,老天却总是一再捉弄呢?离崖忽然想到什么,低声在侍剑耳边说了几句,起身跑出冷宫。
水兰刚要问,却被侍剑制止了。
“我们先扶小姐进屋再说。”
落尘在床上躺下,背上的灼烧感愈加强烈。忽然想到当初朔璃背部受伤时,是不是也这样难受。嗯?自己怎么又想起那个家伙了。那个混蛋!只知道欺负她,只知道不相信她……不相信……
“混蛋!哇啊啊啊啊啊!”
落尘忽然放声大哭起来,水兰轻轻安抚着落尘,她的小姐太苦了,为什么要这样……
离崖大费周折,终于把姜红带进了冷宫。
侍剑走到院子里守着,以免屋里的人被那几个侍卫发现,离崖跃上房顶,和侍剑一起放风。水兰替落尘解开罗衫,姜红轻轻检查着落尘的伤处,雪白的背上,血红的掌印残忍铺张着,姜红蹙了蹙眉,没想到那个皇帝会那么狠。
“来,让我再把把脉。”
姜红终于确认的点点头,开始执笔写着药方。
“没大碍的,我开些药好好调理,等淤血散了就好。只是稍稍动了胎气,要好好休息。”
什么?动了胎气?落尘“啊”的张大嘴巴
“阿红姐姐你说什么?”
“好好休息。”
“不是,前面一句。”
“哦!淤血散了就好。”
“不,那后面一句。”
“那后面……嗯……哦!只是动了胎气。”
“什么?”
“动了胎气。”
水兰突然瞪大眼睛,落尘接着问道:“我为什么会动了胎气?”
姜红突然格格笑开,这孩子好可爱哦!
“因为落尘有小宝宝了啊!”
落尘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啊……”
破天吼终极版瞬间响彻整个冷宫……
姜红和水兰立时被惊得目瞪口呆。当然,水兰是因为落尘肚子里的小宝宝,而姜红是确确实实被落尘的“高调”吓到了。
屋外、房顶上的人霎时齐集屋内。
侍卫也是目瞪口呆,屋里一下子多了两个人,还是不知不觉的。
顿时七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离崖反应快,砰砰两下,晕了两个侍卫,算是暂时安全了,回头就走到姜红面前。
“怎么到底?”
姜红也莫名其妙,看着摇晃着脑袋的落尘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一室担心目光,落尘突然站起身,握住姜红的手。
“嫂嫂再把把,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有宝宝了……怎么会这样……”
落尘痛苦地抱着头,这不是真的,偏偏这种时候……
水兰揽住落尘颤抖的肩。
“小姐……”
太明白落尘,水兰知道现在这个孩子不会给落尘带来幸福,因为落尘连自己也保护不了,什么也给不了这个孩子。况且,那个高高在上的孩子气皇帝,会认可这个孩子吗?
侍剑和离崖相视锁眉,大致已是了解了。
落尘渐渐安静下来,一室默然。
离崖忽然想到什么
“总之先向皇上……”
离崖话到一半,就被落尘堵住了,仅仅淡然一笑。
“不可以说。”
“什么?”
“不可以说。”
离崖不明白了,让朔璃知道不是天经地义嘛。况且落尘有孕,说不定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落尘……”
落尘抬起头,温婉笑开,然而眼底的悲凉愈加浓烈。
“不可以说。现在唯一保护这个孩子的方法就是把他藏起来……”
说着扶上了小腹。孩子啊孩子,你来得不是时候呀,娘亲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但是娘亲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落尘咬了咬下唇,抬起头时,已带上了坚定的表情。
离崖叹了口气,缓缓蹲下在落尘跟前,姜红从没见过离崖如此温和的笑容,心里忽然悸动。
“落尘,好好保护你自己。我会不时来这里的,有事,一定不可以自己一个人硬撑着,答应我,好不好?”
小丫头咧嘴一笑。
“嗯!”
突然暖暖的风拂过原本阴冷的冷宫,姜红留下几瓶伤药再三嘱咐水兰如何服用,旋即看着落尘淡淡出神,明明长得一样,这个孩子,却更加温暖。
“娘娘,明天我会让将军带些安胎的药,好好休息。”
落尘点头笑开,温婉的笑,倾国倾城。
离崖和姜红在侍卫醒来前匆匆离开了,两个侍卫也被侍剑糊弄过去,虽然仍旧半信半疑,但至少暂时是安全的。水兰依旧担心,到底可以瞒多久。
落尘躺回床上,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曹休就好死不死的现在跑来。落尘极度不情愿地起来,带着副猩猩脸怒视曹休。
曹休打了个寒战,不知道是这冷宫太冷,还是……咽了咽口水道:“娘娘,从此刻起,您和婢女水兰还有侍剑,就要负责宫里的杂事了。”
落尘默然,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公公继续。”
曹休瞄了眼落尘。
“是……这里是些宫女内侍的衣服,还有些侍卫的,需要您来缝补。另外,夏装在赶工,有些刺绣的活人手不够,这是图纸和衣料,娘娘也要尽快做了。接着明个一早,要去各宫收来衣服清洗。随后是各宫的柴火需要在正午前劈好,送往各宫。午饭后还要清洗各宫的餐具,随后……”
曹休一个人滔滔不绝,落尘仅是淡然,早知道会是这样。倒是紧张坏了侍剑和水兰,他们的小姐哪里干得了这些粗活,何况现在还有了孩子,不行,怎么可以让小姐受这样的苦,那个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公公,您让我们小姐如何一天内做如此粗重的活,怎么做得完。况且……”
落尘连忙拉回水兰,阻止她再说下去,躲在暗处的人,一定还在蠢蠢欲动,她不可以让孩子受到伤害。
“公公,我会完成的。”
曹休叹了口气,虽然不相信落尘会做出那些事情来,但他一个内侍也无能为力。
“娘娘,那没事,老奴先告退了。”
落尘淡然一笑,目送着曹休出了门,回身抱住不安的水兰。
“没事,你们小姐不是那么脆弱的。”
轻轻擦去水兰的眼泪。
“还有好多事要做呢,不要再为了我难过了。”
水兰无奈笑开,眼角还泛着泪光,她的小姐,为什么总是那么善良,总是一个人承受伤痛。
常年冷清的冷宫,这一夜灯火通明。
落尘打了个哈气,揉揉泛花的眼睛,继续一针一线,细细描绘着淡漠高雅的荷花。
水兰瞟瞟笨手笨脚的侍剑,一个时辰了,连个叶子都没一片成型的,不自觉破口骂道
“你怎么那么笨呀!”
侍剑一脸无辜,他是个大男人,第一次绣个花,难免手拙,也只好低着头,继续听水兰一刻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
落尘好笑的看着两人,摸着肚子,喃喃道:“孩子啊,水兰姐姐和侍剑哥哥,是不是天生一对啊?呵呵。”
“小姐!”
两人同时抬头叫道。
落尘眨巴下眼睛。
“你看,很有默契。”
“小姐!不要胡说八道。”
水兰急了,登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才不要和这个笨手笨脚的人相提并论。
落尘格格笑着
“我没有胡说,你不要害羞。”
“小姐!”
……
至少这一刻水兰和侍剑都陪在落尘身边,再辛苦,都不会害怕。这一刻,落尘的手,感觉到另一个生命的存在,她会变得更加坚强,有一天,她可以保护她爱的人,不再受到任何伤害,她可以给他们幸福……
月华洒满一室,落尘看着月,突然想起了那个人,微微一笑,却比地上的霜华还要凄凉……
……
“你说什么!”
绝尘转过轮椅,慢慢靠近离崖。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离崖听到了绝尘话语里的颤抖,别开脸,不想看到如此慌乱的绝尘。
“落尘怀了孩子了……”
绝尘忽然一会皱眉,一会难以置信干笑着。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落尘……”
朔璃的脾气上来了,谁也拉不住的,可是那些人在暗处,如何防范总有疏忽的一刻,若是……她还要面对冷宫的生活……绝尘越想越觉害怕。
“不行,我要把她带出来。侍棋,给我备车,我要进宫!”
说着转动轮子就向外冲去,离崖立时截住。
“绝尘,你冷静一点。现在激怒皇上,对落尘更不利。况且若是落尘怀孕的事传开,对落尘和孩子只有多了一层危险。”
“可她呆在宫里才是最危险的!”
绝尘咆哮,试图摆脱离崖的阻拦。
离崖眉一竖,抓住绝尘的肩膀。
“你冷静点!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也会时刻注意着,暂时这样对落尘才是最好的。要救她,就先找到真凶!”
绝尘颓然放下反抗的双手,悲伤不能在压抑。
“落尘……哥哥对不起你……哥哥保护不了你……落尘……”
侍棋站在门外,不能接受,她的小姐竟然有孩子了。心里一阵阵刺痛,不能自已,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可是爱一个人,不是说放就放得开的。侍棋慢慢滑坐到地上,痛苦地抱住头,任悲伤在无月的夜里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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