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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落帽风无凭混捉 真国母有屈详伸

光明日月有朦时,何况为人祸到期。

身居国母朝阳贵,十八年前事可悲。

却说张龙、赵虎扭捉了贩菜小民,有太平街道上众百姓曰:“这贩菜人乃郭海寿也,穷困度日,每日间贩些韭菜小物,进得分文膳母,虽乃贫穷,而不失孝顺,是以近处地面上人多呼他为郭孝子。素知他是个朴实守本分人,又不犯法招非,包大人拿捉他何故?我等众人不服也。”齐要至东岳庙中,一刻间拥闹得成群结队喧哗,何下二、三百老少人等。已有人代他挑了菜担,倘包大人错拿处治他,一同力保,要求释放善良孝顺之人。

再说张、赵扭拉此人进至庙宇中,启禀大人:“小人已将落帽风拿到了。”包公吩咐带上。二人牵他,当面喝声下跪。此人曰:“小人并不犯法,尔冒捉良民,何须下跪?”包公将此人细细一看,倒也生得奇怪,年纪约摸二十上下,脸半黑白之间,额窄陷而两目神光,耳珠缺而贴肉不挠,鼻塌低而井灶分明,两额深而地角丰润。当下包公细看此人,那里是什么落帽风?本官因为风卷冠帽,疑有冤屈警报耳。如今定然张、赵二役难查办暗谜,混拿此人来搪塞。且也诘究他,看有何机窍的?

包爷反着发怒,喝声:“你这人还不知法律么,本官跟前胆大不下跪!且细说明你的来历也罢。”此人启禀:“大人在上,小的乃经纪小民,并不犯法,身无罪过。贵差役不该冒捉无罪小民,故吾胆大,不下跪也。”包爷曰:“你名落帽风么?”此人曰:“启上大人,小民名郭海寿,并不是落帽风。”包爷曰:“你是何等之人,居住何方,且细言本官得知。”此人曰:“小人姓郭名海寿,乃陈镇一贫民。方出娘胎,父亲已丧,母亲苦守破窑。但前时亲娘街衢乞食,抚养小人。吾年交十五,岂知娘亲双目已失明。如今小民年纪长成十九,一力辛勤,积蓄得铜钱五百,近几年,终日贩卖蔬菜为生,日中膳,方少足用。岂知近年二、三载饥馑难甚,家家户户日见凄惶。米价如珍,每升钱资三十。小人生理不胜淡泊,日中只有一饭两粥,与娘贫度苦楚。今载有幸,上年十一月圣上差来包大人,好位清官,开皇仓平粜,方得米价如常,连及本地头官更也好了,不敢索诈良民,恶棍、匪棍、匪盗远循潜踪。本府数县,人人感德,个个称仁。但今小的乃一贫民,并不犯罪,大人拿吾来作落帽风,未知何故,恳乞大人明言下示。”包公想:此人看来是个大孝之子了。

正要开言动问,只见众百姓老少不等,何下二、三百人,成群拥进庙来,七言八语。内中有数位老成的,开言呼曰:“大人!”早有排军三十余人阻挡呼叱,不许拥入庙宇中堂。包公远远瞧见,吩咐众役不须拦阻,容众人进来,不许喧哗。众人遵着吩咐,缓进至宇廊中。包爷问曰:“尔民许多有甚事情?本官在此,敢来这里胡闹么?”内有几位老人曰:“大人在上,这郭海寿乃一经纪之民,勤劳良善之辈。家虽贫困而不失孝道供亲,在近地算他是个行孝少年。况向日安分守己,并不招非。我等小民,人人尽知。今日不明大人何故拿他。若是错捉了他,羁留了,彼不能做小生意,母在破窑就饥饿死了。故吾众子民到,恳大人开恩,释放他回。倘大人不信,现有他贩卖笠担为凭,祈大人明鉴。”包爷曰:“众民休得喧哗。”众民遵诺。

原来包公的性情,不肯自认错的。当下呼唤张龙、赵虎,喝声:“狗奴才!本官着你往拿落帽风,怎么混拿郭海寿来搪塞?可恶!”喝令打夹。二人连忙启禀:“大人,吾等有段情由启上。”包爷曰:“容你言来。”张、赵曰:“小人奉拿牌票,四下找寻落帽风。忽于陈桥又遇狂风,来得奇怪,已将牌票吹卷起半空中,吓得吾二人惊也不小,犹恐回不得命。一程追赶至太平坊上,只见挑小菜担人手中拿着牌票一纸。奉大人命捕风捉影,故将他拿来。”包爷喝声:“胡说!风吹落帽,风卷牌票,多是风的作怪,只要拿风之类。尔二人故违吾命,妄捉良民,应该重处。”二人曰:“大人开恩!待小的再往拿落帽风也。如若打伤小的,二腿难以行走,怎能奉命去拘拿?”包公曰:“也罢,限尔午时要拿回,如违重处。”二人谢了起来,一程跑出。赵虎曰:“张兄,我二人今日危矣。”张龙曰:“赵弟,这件事情教我们实难处置。且与汝再至陈桥阻捺一回,同归禀上,实办不出落帽风,就让他革除这差役罢了。”

却说包爷呼声:“郭海寿,既然尔乃善良之民,本官且释放尔了。只作役人误拿错的,你们不必在此阻搁喧哗。”众民叩首,多言:“大人开恩,释了海寿,及他母亲可以活命了。”包公曰:“本官念尔是个行孝贫民,赏尔银子五两,回去做些小买卖,好供养母亲。人若行孝,天必佑之。”董超早已交他白银五两。郭海寿好生大喜,叩谢大人,挑回笠担而行。众民多已散去,皆言包公乃仁德清官。

却说郭海寿回至太平坊上,将担笠交付住所,还至破窑,将茅门一推,进内呼声:“母亲!”那瞎目婆娘唤道:“孩儿,汝去之未久,何故即回?”郭海寿道:“母亲,方才孩儿担挑笠子出了大街衢,还未有人与儿采买,方在太平坊上,忽一纸官牌票,风大卷来,儿方拾起,早有两位恶狠公差,拉扭儿至东岳庙。有位官员,浑身打扮皆黑色,面色黑,头戴乌纱帽,朝袍玄黑,朝靴黑。原初我不晓他是那位官员,只道本处官员要拿我的,故不肯下跪。后又查历吾长短来了,众人禀吾行孝。此位官员面带喜悦,赏吾白银五两,做小经纪供亲,真乃幸事也!故特回家告知母亲。”婆儿曰:“他如此爱民,是什么官员?”郭海寿曰:“母亲,汝双目失明,如若好眼见了此位官员,只恐吓坏了汝,凶恶难观。他乃朝中包待制大人,名包拯。难道母亲不闻人说,包公是个朝上大忠臣,为国爱民的清官?”婆娘曰:“原来此官是包公,果验也。孩儿,你且往请他来,做娘有重大事与他面诉。”郭海寿曰:“母亲有何事告诉,且说与儿知晓,代禀上包公。”婆娘曰:“孩儿,吾的身世负极大冤情,满朝臣除了包公铁面无私,非轻可伸诉也。吾儿往代诉,终于无益,必要与包公面诉,方可历言。”海寿笑曰:“母亲之言,也觉奇了。吾母子住居破窑虽然贫苦,但无一人欺侮母亲,有甚极惨之冤?”婆子曰:“孩儿,此乃十八年前之事,你那里得知?速往请他来,为娘自有言告诉。”海寿曰:“原来十八年前事,果也,孩儿不得而知了。倘若包大人不来,便怎生是好?”婆娘曰:“你往言:吾母有十八年前大冤,要当面伸诉。别官不来,包公定然到的。”海寿曰:“既然如此,孩儿往请他来。母亲且将银子收好。”言罢,奔出破窑。

再说张龙、赵虎两人奉令,商议若等候到明日也不中用,不如回去禀复大人,悉听他处治也罢。两人垂头丧气,战战兢兢,回转庙宇中,下跪启禀:“大人,小的奉命抓拿落帽风,实乃无影无踪之物,难以搜求。恳乞大人开恩。”包公一想:只道狂风落帽有什么冤情警报,只强押二人去搜求,既无别事,且罢了。况尹氏之事要紧,耽误不得日期。吩咐打道回朝。张、赵二人这才放心。

正要喝道出门,忽来了郭海寿,呼道:“大人!吾家母请汝去告状。”众排军喝曰:“该死奴才!你莫疯癫!还不速退!”海寿曰:“吾家母有大冤事,故来请大人前往告诉,你们不须拦阻。”包爷见曰:“不用阻他。”原来包公性情古怪,办事也是迥异。况今日事情更又奇怪,想他怎么反要本官去告状?想这妇人说得出此言,定有来历。即道:“郭海寿,汝母亲在那方?”海寿曰:“现在破窑等候。”包爷听了,吩咐打道往破窑。当时郭海寿引道前行。并言:“众人到门,不可吆喝,犹恐惊坏吾娘亲也。”包爷又命不用鸣锣打道。当日郭海寿先跑,后面差人肃静,却从太平坊上经过。旁人唤:“海寿,缘何不做买卖,只管往来跑走,何也?”海寿言:“母要包公到门告状。”众人曰:“但不知包公来也否?”海寿曰:“后面来者不是包黑么?”众人看见,果然排军蜂拥而来。多笑曰:“这桩奇事,古今罕有。这化婆久住破窑,双目已瞎,年将五十,财势俱没,莫非犯了疯癫么?谅他没有什么冤情告诉。又少见告诉子民,妄自尊大,反要老爷上门告状。想来包公乃蠢呆子也。”你言我语,随走观看。

当时海寿一至茅门,立着呼道:“大人,这里就是了。”回转呼叫:“母亲!包大人到了。”婆子曰:“孩儿,且摆正这条破凳在中央,待吾坐下。”海寿领命摆正,婆娘当中下坐,海寿站立旁边。包公住轿,离茅居半箭之遥,命张、赵前往问妇人,速来告诉有甚冤情。二役领命到门,大呼道:“妇人知悉,包大人亲自到此,有甚冤情,请速速出来诉禀。”这妇人答曰:“教包拯进来见我。”张、赵大喝:“贱妇人!好生胆大,擅敢呼唤大人名讳,罪该万死!”妇人曰:“包拯名讳我却呼得,快速教他进来,有话与他商量。”张、赵二人又觉恼,又觉发笑,言:“大人,目今官星不现了,至遇这痴癫妇人。”二人只得禀知包公,言:“郭海寿的母亲是个痴呆妇人。”包爷曰:“怎见彼是痴呆?”二人禀曰:“他将大人的尊讳公然呼唤,要大人往见他答话。”包爷曰:“要本官往见他的?”二人称是。包爷曰:“这也何妨。”言罢,吩咐起轿。有众排军暗言:“包大人真乃呆蠢官,如孩童之见。”更有闲看多人,称言奇事,论包大人乃贵显之官,随着这盲目污秽妇人耍弄,都觉可笑。

当下包公到了门首,张龙跑进茅屋中,呼曰:“郭海寿,包大人到来,何不跪接?”有妇人接言曰:“包拯来了么?唤他里厢讲话。”张龙喝声:“狗贱妇人!这污秽所在,还敢要大人进来,休得做梦。”妇人喝声:“胡说!吾也在此久居了,难道他却进来不得?必须他到里厢来,乃可面言。”张龙听了,不住的摇头,言:“大人今日遇鬼迷了,回到京中乌纱冠也戴不稳也。”又来启上:“大人,这呆妇人要大人进里边讲话,小人言此地污秽,不能够请大人进去。彼言他已住居久了,难道大人进去不得之言。”包公听了,心中忖度:这妇人出身定然不是微贱之辈,故有此狂大之言。也罢,且进他茅屋中,看此妇人有什么大冤情。当时包爷出轿进步,张龙、赵虎二人扶伴。包爷身高于茅门,故低首曲腰步至来。细将妇人一看,约有四旬七八的年纪,发髻蓬蓬,双目不明,衣破褴褛,面虽焦瘦,而貌却佳,似非闲贱之人。

郭海寿曰:“母亲,包大人来了。”他说:“在那里?”包爷曰:“本官在此。”他说:“包拯,你来了么?”包爷听了,又气恼又觉笑,胆大妇人,当真呼起本官之名。即曰:“妇人,本官在此,你有什么冤情,速速诉明。”妇人曰:“汝趱近些。”包爷又走近些,那妇人两手一捞一摸不着包公,又将手一招呼:“趱近来。”此时包公无奈,只得走近,离不上三步,被他摸着了半边腰。他呼曰:“包拯,你见了老身,还不下跪么?”包爷瞪目自语曰:“好大来头妇人,还要本官下跪,是何缘故?”妇人曰:“汝依吾下跪,我可诉说前情。”这包公只无奈,说声:“也罢,本官且下跪。”张、赵二役见大人下跪,他也同跪地中。郭海寿见了,倒也哂笑起来。

当下妇人将包公的脸上左右遍摩一摸,至他脑后偃月三叉骨,将指头揿几揿,捺几捺,连说两声,曰:“正是包大人了,一些也不错。”包爷乃好生疑惑,倒觉不解。忙问:“你这妇人果有什么大冤情,速速说明来。”只见那妇人泪珠一线,呼声:“包大人,我果有极冤屈之事。十八年前久蓄至今,谅先夜神人吩咐,想必今日伸冤有赖,只求包大人与吾一力担当,方得一朝云雾拨开,复光日月也。”包公听了曰:“本官有要事在身,要急赶回朝。汝既有冤情,速速诉明,待本官与汝伸雪。”当时这妇人呼声:“包大人,且请起。”这包公果然跪得两膝生麻痛了,只得立起一旁。不知妇人诉说出什么冤情,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