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邓林的眼睛上，顿时，那感觉漆黑的视界，有了温暖的色彩。
邓林半眯着眼睛摸着存放在枕头底下的闹钟一看：“晕，才六点多，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清晨一刻值千金”，邓林把被子往头上一盖，但这时睡意已跑得无影无踪，人完全清醒过来。
这些天被这个范工头整得只有两个鼻孔出气的份。如果纯粹只是身体上的累，倒可以换来一夜的好眠，但那种精神上的折磨，才会让人变得寝食难安，疲惫不堪。
邓林在被窝里仔细折磨着：“这个范工头其实人本质还是不错的，就是有点二，像一条牛，见不得红，看到红色的就想去顶一下。娘的，怎么会让自己中了这个头彩，撞到了他这个枪口上呢……”
一直窝到起床的时间，邓林反倒又不起动了：“唉，这个王八蛋，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馊主意来整我？”
2
“那个戴领带的今天跟我走！其他人去扫地！”一太早，邓林看到这家伙像瘟神一样板着个脸就有些烦，但也只能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新花样。
走到办公大楼的后面，有一扇半个人高的门，范工头用钥匙打开，两个人猫着腰走了进去。
范工头熟练的绕到靠门的柱子边上，把电闸推上去，整个下面亮堂起来。
“哟！真是别有洞天啊！”邓林眼睛一亮，这个一千多平米的办公大楼底下的地基，横七竖八的承重柱子支撑着，柱子与柱子之间都是宽敞的水泥铺成的“路”相接，除了就是矮得让人只能猫着腰走路外，其他的都好。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这下面都是水，你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个电闸门推上去，把水抽出来，晚上下班了就把电闸关了。”两个人钻到地基的左侧地带，范工头指着那里的电源闸门告诉他后，就准备走。
“这么大的地方，就我一个人？”外面虽然是3000多个人高密度的工作环境，但一个人钻到这地底下，那也未必有点头皮发麻。无论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反正听到地基里到处叮叮当当的滴水声，四面仿佛有一阵阵凉风让人感觉有一种冷嗖嗖的寒意，稍大声说句话，那回音带着“呜呜呜”的杂音在四处飘荡，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正说着，又有几个人钻了进来，跑到另外的角落去了。
“你们几个人各管一块！胆小鬼”范工头不屑的瞄了他一眼，就走了。
一下看到有几个人钻了进来，虽然各自守在一个地方，倒也心里踏实了。
邓林看着范工头的弯着背影，做了一个鬼脸，嘴巴夸张的哼了一句：“胆小鬼！”，然后把电闸往上一推，电闸的插槽里“叭叭叭”的响了几下，还冒了几个绿色的火花出来，把他吓了一大跳，然后抽水机的轰鸣声响起……
3
“坐牢会不会也是这样子。”才过了一会儿，邓林就感觉这地方呆着难受，坐久了屁股麻，想站着伸个懒腰又不行，更让人感觉无聊的是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扇小门又打开了，一个人像野猫一样溜了进来，径直向他走来。
“范师傅！”邓林客气的叫着，心里却在骂：“这个王八羔子又来干嘛，不如换了我去扫地吧。”
“外面太热了，这南方啊，七月份的太阳就是毒，看，我脖子上的皮都晒掉了！”
“来，抽根烟吧！”范工头一屁股坐下，递了一根烟过来。
“不会！”
“男人不会抽烟算什么男人，来一根。”
于是邓林接住，两个人把香烟点燃，范工头很享受的长吸了一口，“吱……”长长的声音拉得很长，然后“嘘……”，一线长长的白色烟雾呼出。
邓林也学着来一下，结果刚“吱……”的一长吸，那呛人的烟味让他咳得眼泪都流出来。
“哈哈哈，小样，还真不会抽。唉！这公司什么都好，就是董事长不抽烟，所以整个办公大楼连厕所里都不能抽烟。可经常把我给憋死了。”
“我有一次看到有人在办公楼里抽烟啊！”
“哈哈，如果你看到有人在办公大楼里抽烟，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董事长九十岁的爸，一种是XXX来公司抽检产品的‘行政长官’。哈哈哈哈……”
“今天晚上有人请在外面吃夜排档，晚上你也跟我去吧。”他将香烟吸到最后就快烧到烟屁股了，还忍不住看了一眼，然后猛吸两口，随手往地基的水池里一扔，还红红的燃着的烟头，像一颗流星一样划过。
“走了，你继续在这里守着吧。”习惯性的拍拍那一屁股都是泥巴的工作服，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原来这范工头有时也很可爱的。
4
晚上8：30，邓林洗好澡，换了身衣服，然后赶到离公司不远处的夜排档，范工头在那里跟人一起吃饭。
红红的火苗，把整个锅都差不多包住了，那炒菜的师傅的手法也是一流的，娴熟的握着锅柄，把锅里的菜不停的360度腾空翻转，老远就听到他们“啪啪啪”颇有节奏的炒菜声，真是太有卖相了，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味道的确不怎么样。并且菜样也是由你自己选，白菜、萝卜、青菜、肉、鱼一一摆在那里，你可以选白菜炒肉，行；你选萝卜炒肉，行；你选青菜萝卜炒肉，照样行。我怎么点，他就给你怎么炒。
邓林从来不光顾的另外一个主要原因是感觉太脏，有些嘴巴里叼着烟，那冒着的烟熏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手里仍然利索的干着活；有些人头一扭，吐了一个痰，然后再回过头来，若无其事的炒着菜……
但价格很便宜，所以每到了晚上，来这里炒几个菜，喝几瓶啤酒的人还是会把桌子占满。
“那个戴领带的，这里！”范工头老远就朝他招手，大声喊着。
“我的小兄弟。噢，忘了你叫什么名字了。”
“邓林。”邓林感觉摸不着头脑，心里在暗暗的想：“有没有搞错，什么时候我成了你的小兄弟？”
“这里厂里的很多老师傅，以后说不定会经常遇到。”范工头脸喝得红红的，有些兴奋，拍着邓林的肩膀说：“大学生，有文化，这个人不错，以后大有出息……”
“范师傅，你今天怎么骑了一个自行车啊，你的那小毛驴（电动车）呢？”有一个工头问他。
“妈拉个巴子，昨天晚上我在街上只去厕所撒了泡尿，出来车子就不见了……”范工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啤酒，“来这里的外地人都不是好人，把我们这里社会秩序都搞乱了，特别是X市的，我们这里的车子都是他们偷的。”
邓林内心升起一团火，但又实在没有必要和一个喝着酒的人计较。
“邓，邓什么？你是哪里的？”
“偷你电动车的地方的人。”邓林有些生气的回答。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你，每个地方都有好人，每个地方也都有坏人，不能一棍子打死。”范工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感觉刚才的话是过头了一点。
话不投机，后半场邓林憋着一股气，闷不作声，但还是一直陪到大家散席各自回各自的窝，才准备回公司。
“妈拉个巴子，我的自行车呢？又是X市人干的，妈拉个巴子……”范工头突然感觉不对，马上回过头来跟邓林说：“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你。”然后一个人骂骂咧咧地步行着往家走，那宽敞的水泥路边两排长长的路灯下，只有范工头一个人悠长身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