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在碧海宫,苦思冥想也不得要领,按理三哥在永璘身边,他下旨时三哥不会不知道,是没劝呢还是劝不下?这是个疑问。我去探疾,被拒门外,随后即有旨入冷宫,这中间有没有联系也是个疑问。永璘虽平时说笑时也有过不悦申斥,但都是说完便罢,大家都是聪明人,明白点到即止的意思,这会儿下旨认真说事儿倒也奇怪,这是第三个疑问。还有便是三哥进宫时那匆匆忙忙的样子,似乎遇到了什么急事儿。自来见他,都是悠悠闲闲的,即获传召,也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是不是永璘的病……想到这一点,心中不安,越思越觉得可疑,遂站起身来往外走。
门口的宫监忙拦住我,道:“娘娘且慢,有旨不得出宫。”我冷下脸,道:“我虽被禁,但并未褫夺妃位,本宫仍是这宫中最尊的皇贵妃,你的主子,明白了么?”他们讪讪地缩回手,道:“奴才们明白,奴才们也不想这样,可有圣旨在此,奴才们也不敢不遵。”我道:“皇上素日待我如何,你们也知道,今日不过一时不悦,所以才下旨申斥,过几日便没事了,何况本宫的公主皇子在外,由太皇太后教养,她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今日你们放本宫出去,后果自有本宫担戴,本宫保证皇上不会罪及你们,若不放本宫出去,日后恩旨开赦,本宫却是第一个不会饶过你们,你们听懂了么?”他们知道不假,吓得跪在地上,道:“娘娘开恩,奴才们也是遵旨行事,并不敢得罪娘娘,望娘娘明鉴,奴才们职责在身,拦是要拦的,但娘娘若是硬闯出去,奴才们可也不能跟娘娘拉拉扯扯,以免有伤凤体,望娘娘体谅。”我点头:“这才是了,那本宫就只有硬闯了。”他们的话很明白,放是不能放的,闯是没办法拦的,于是我走向宫门,他们当然假装伸手拦阻,我一挥袖子,他们便闪了开去,我径自走出碧海宫。
边走边想,是回上元宫还是去奉乾殿,抑或是先去慈宁宫探个底?上元宫是肯定不去的,回去也没用,去奉乾殿可以以请罪之名求见,三哥在那儿,总会帮我说几句的,但毕竟不好,万一永璘拗劲儿上来,硬是不见降罪,反弄拧了,不如先去慈宁宫,有了太皇太后这顶保护伞,永璘再大的火儿,也只能先压着了。打定了主意,看了看方向,转向慈宁宫。
刚走了几步,就见平姑姑匆匆而来,见了我蹲了一下,便道:“奴婢正要去找娘娘呢,可巧娘娘就来了。”我问:“什么事儿?”她凑近我,低低道:“听说皇上的病不大好……”话音未落,宫中响起了云板鼙鼓,我不由心惊,这云板一响,宫中必是出了大事急事,因不及一一通达,才以这种方式召集全宫嫔妃宫人,皇上既病了,那自是慈宁宫下旨的,我对平姑姑道:“快,去慈宁宫!”“娘娘勿急,”她站定了,道:“娘娘别使力气。”伸手揽住我的腰,挟着我急步快奔,我但觉树木花草纷纷后倒,不由头晕,忙闭上眼睛。
脚下一停,我睁开眼,已在慈宁宫外,举目四顾,黑鸦鸦地跪了满宫的太监宫女,我也不及细看,抬脚走进慈宁宫正殿。
慈宁宫静穆无声,其他妃嫔已到了,几个公主皇子由各自的乳娘抱着站在一边。太皇太后坐在正座上,两边是太妃太嫔及永璘的宫妃,位高者坐着,位份低的肃立听旨。我走上前参拜谢罪,太皇太后抬眼看了我一下,隔了一会儿方道:“你也来了?也好,坐吧。”隔着太嫔以下左手第一个位置空着,依例是我的,于是我走过去坐下,平姑姑在我背后立定了。
太皇太后抬起头,扫视着合宫女眷,缓缓地道:“皇上患了恶疾,因事态紧急,我这才击板鸣鼓,召集各宫来此听懿旨。”我的脑子轰的一下大了,虽早猜到是此事,但经她亲口证实,仍不免惊怕。听她道:“传旨朝廷大臣,自即日起停朱批改蓝批,所有奏折经议政大臣看这后送往哀家处批旨,皇帝玉玺暂停使用,改慈宁宫玺,下发各州县。”我的泪缓缓滑下脸颊,事情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永璘到底怎样?真恨不能立时过去看视,却苦于无旨不敢擅动。
太皇太后的目光扫视过来,我不敢动,也不敢擦泪,只默坐听着。她道:“旨谕各级官员各司其职,各安本份,不得妄议皇上之病,不得四下传播,若经发现违旨者,立即抓起来斩首,不必再来请旨!”她的厉色此时方显,听她清冷从容的继续下旨:“着京城所有兵马加强警戒,卫护皇城,由浏阳王统一调度,比平日加一倍防护,旨谕九门总提督,给哀家看好这些个门户,若有差池,立斩!”第二个斩字出口,全宫的人脸色都变了。她看看宫妃,道:“合宫妃嫔,随哀家去夏宫避疾,不得窃窃私语,私传妄测圣疾,不得打听窥探,散布谣言,违者立斩!都听清了么?”“谨遵太皇太后懿旨!”所有人肃声应。
我跪了下来,道:“请太皇太后恩准臣妾留在宫中照应皇上!”叩下头去。其他永璘的宫妃听我一说,也纷纷跪了下去,请求留宫照应。有人更嘤嘤哭了起来,太皇太后厉声道:“不准哭!”吓得那些年青的宫妃纷纷止泪,不敢再放声儿。
太皇太后冷冷对我道:“皇上的病是要过人的,你就不怕?”听说过人,宫妃变了脸色,露出惊惧。我道:“臣妾身心都是皇上的,于情于理都无弃之不顾之理,臣妾愿为皇上尽忠尽责,求太皇太后成全!”听我一说,其他宫妃也都道:“求太皇太后成全!”但勉强之意甚是明显,声音也参差不齐,毕竟事关性命,有几个不怕死的?太皇太后沉默良久,道:“你是有公主有皇子的人,哀家要帮皇上理事,这后宫不能没有人维持,你还是跟哀家去夏宫吧。至于其他宫妃——也不要留了,皇上也不会怪你们的。”她们纷纷叩头谢恩,很多人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甚至有人显出喜色。我跪着不动,她冷眼看看我,道:“萧皇贵妃,哀家的话你没听到么?”我只好叩头,应:“是。”站起身来,反正我无论如何是要留下来的,这当儿不便当着众人让她不好处置,一会儿宫人散了再说。“就这样吧,”太皇太后道:“各宫回去准备,傍晚时分起程。”时间不多,她们谢了恩,急急走了,太皇太后对安姑姑耳语几句,安姑姑忙忙出去了,我便站着没动。
太皇太后喝了口茶,抬眼望望我,问:“皇贵妃,你还有什么样话要说?”我跪了下来,道:“求太皇太后恩典,允许臣妾留下照顾皇上。”她淡淡地道:“我刚才的话你没听见么?”我叩了个头,道:“太皇太后隆恩,让臣妾离宫避疾,但臣妾不同于其他宫妃,皇上待臣妾恩情天高地厚,臣妾就算身子离了宫,心还是会留在这儿陪伴皇上,求太皇太后给臣妾机会,让臣妾报答皇恩于万一,臣妾不怕过人,臣妾愿意为皇上死!”她凝视我半晌方道:“你起来,坐吧。”宫女扶起我,坐到座位上。
太皇太后道:“皇上将你关入冷宫,原是怕你这样,他着人来跟我再三言道,不许让你知道此事,更不许你入奉乾殿,你如要硬闯,宫门口守着的羽林将把你立斩于宫门前,你听清了么?”我道:“臣妾既要留下,本来没打算活着出宫,臣妾不怕,三哥曾教过臣妾一些防身之术,此时不妨试试,即算真为皇上死了,臣妾也心甘情愿,还求太皇太后成全!”她长长叹了口气:“成全了你便成全不了皇上,你们这一对人啊,真让我为难。”我道:“太皇太后不必为难,臣妾若闯入奉乾殿,即已入禁地,不能再出来,便也不能随驾去夏宫,那是臣妾自己的主意,太皇太后并不知道,只以为臣妾已回上元宫收拾行装,太皇太后便是既成全了皇上也成全了臣妾。”她想了想,不由得笑了:“难怪皇帝说你计谋百出,也亏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的出这个主意,好吧,我就卖老装个糊涂,你那三个孩子,我很喜欢,定叫人好好看顾便是。”我完全放下心来,再无后顾之忧,随即叩头道:“多谢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扬声:“叫那两个人进来吧。”我吃惊,谁啊?她示意我起身后,我转过头,见纯妃纯贵人跟着宫女走了进来,跪下行礼,她们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