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太监宫女木立的地方,走过去,永璘走了几步,叫:“李大用!”李公公应:“奴才在!”“回头叫刘全到朕的御帐来,朕有话问他。”“是。”李大用去传人。永璘扶了我进帐。
永璘坐那儿看折子,我在看琴谱,手上一边打络子,前几日永璘嫌战袍上的穗子不好看,我便让回京送折子的太监递话给安姑姑,让他给我稍点丝线来,今日她便让送折子的太监送了来给我,我想着过两日不定就要用的,因此得赶紧地打出来。
门外刘全报进。永璘嗯了一声,道:“进来。”刘全低头进帐,跪在地上,参见永璘和我。永璘也没看他,只伸手拿笔,刘全忙跪上前,取下笔递在他手里。永璘认真批折子,帐子里一时静静的,悄无声息。
永璘写完了朱批,放下笔,合上折子,放在一边,伸手拿茶盅,刘全早递了上去。我偷眼瞧着,永璘并无怒色,心中略略安心。
永璘缓缓喝了口茶,微皱一下眉,似嫌茶叶不好。我放下琴谱和络子,慢慢上前,跪下,接过他的茶盅,看了一下,是西湖龙井,难怪他喝不惯,顺手泼了,拿了盅子到我的行李箱前,打开包裹,翻出自带的峨眉紫芽,用茶匙舀了点放进去,刘全早提了来水吊子,见我示意便倒了半盅,我盖上盖子,过了约一刻钟,我将茶盅中的茶水逼出,刘全再斟,我再次合上碗盖,拿了来递给永璘。永璘并未立即喝,候了片刻,才缓缓揭开盖碗,让香气透出,深深嗅了一口,唔了一声,用盖子微微拨开浮沫,喝了一口,道:“甚好!”盖上盖碗,放在桌上。
永璘这才转向刘全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刘全道:“回皇上,奴才是上个月奉内廷旨回来侍候皇上的。”永璘问:“回来后可去见过各位贵主?”“回皇上,”刘全答:“奴才回宫后先去叩谢太皇太后跟诚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吩咐奴才安守本份,谨慎侍奉皇上,故奴才没敢到处走动,给各宫贵主请安。”“唔——”永璘道:“那么,你也没去看望看望皇太后,她可是你的旧主啊。”我心中咯噔一下,永璘是试探也是警告,刘全一个回答不好,可能立招杀身之祸。刘全叩了一个头道:“奴才听说皇太后贵体违和,未敢打扰,只在宫门外头给皇太后叩头罢了。皇上和各贵主都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不敢不恭敬侍奉。”我松口气,答的还算过得去,至少没的挑毛病。
永璘沉默了半天,道:“你还算知道点规矩,明儿起在承庆殿侍候朕的笔墨吧。”“谢皇上。”刘全叩头。永璘道:“是娘娘开恩为你求的情。”刘全立即给我叩头:“谢娘娘。”我道:“以后可要小心谨慎,好好侍候皇上看折子,事君惟忠,不可再惹皇上生气,否则,不待皇上开口,我第一个放不过你,知道么?”那也是说给永璘听的,赦他回来虽先禀报过了太皇太后,算不上违旨,也不违宫规,但毕竟不是永璘亲自赦出的的,我怕日后出了差错,永璘怪责下来,前帐后帐一起算,那不如先把话说在头里。“奴才谢娘娘教诲!”刘全叩头,又转向永璘,叩头:“奴才谢皇上隆恩。”
永璘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问他:“刚才跟你说话的太监中,那个说想去上元宫的是谁?”刘全叩了一个头,回禀:“回皇上,他叫丁狗儿,进宫八年了,一直侍候皇上的御靴。”永璘点点头:“人还算机灵,也知本份,回去后叫他去上元宫侍候娘娘吧。”“奴才替小丁子谢谢皇上。”这小丁子一出口,永璘脸上便闪过一丝笑,道:“你去吧。”刘全叩了头退出去。
我伸手端起茶递给他,他不接,我便揭开盖子,放在他口边,他方就我手里喝了一口,我缓缓道:“皇上请恕臣妾自作主张,臣妾是想着皇上事务冗杂,既要侍奉太皇太后,又要照顾臣妾母女,并要裁决国家大事,李大用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刘全自皇上小时候便侍候了皇上,对皇上的脾气禀性怕是知道的比别的宫人稍多一些,皇上用起来也顺手,虽说有过失,但人活世上,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他以前犯过错,皇上海量包容,给他个机会,他敢不尽忠王事,全力侍奉?况他一直是谨慎小心的。另外,臣妾还有个私心。”“噢?什么私心?”他看着我,怪感兴趣地问。我将手放在腹上,道:“臣妾此次有身,不比上次,五个月便觉腹内沉重,比之前次将产时似还隆重些,臣妾怕是不能再侍候皇上多久了,有他侍候皇上笔墨,臣妾也放心些。”他脸色松驰了,道:“朕的这些小事你都放在心上,朕只会感动,又怎么会怪你?你此次身孕较前次沉重是因所怀为皇子,一则男女轻重不一,二则胎里羊水为皇儿所占,所以你感觉不适。三郎已告诉朕了,要朕小心照顾。”我吃惊:“真的是皇子么?”他笑:“瞧你那样儿,仿佛不乐意似的,朕可是很开心呢。朕定要好好保护你,让你平安生下这个皇子,好早日封后。”我忙道:“贵妃与皇后之间尚有皇贵妃品轶,实不宜再行跳跃,否则后宫以为凡生皇子就可封后,存了悻进之心就不好了。”他笑笑:“朕说过不会让其他宫妃越过你的位置,你要做贤德之人,朕也成全你,生下皇子后暂封你为皇贵妃,不过迟几年封后而已,朕不急,等你再为朕多生几个龙子公主。”“皇上,”我捶他的胸,嗔道:“你怎么又来了?”他握住我的拳放在嘴边轻轻一吻,道:“稚奴,你生气时也是这般动人——”俯头吻我,我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