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娘打了个激灵,板了脸:“……后来?啥后来?……嗨!后来,你就别提啦,后来的事儿当然还老鼻子呢!……俺就不跟你细说,反正是就打那儿起,俺这儿日子才又过得有了滋味儿,也有了劲儿!”
杨大憨摸着脑袋,纳闷道:“那……搁村口,张家的那哥两个儿,又是谁儿打死的呢?莫不是说,是你说的那个……脸上……有疤的人?”
姜玫突地站起来,显摆地道:“什么呀?那是俺和大婶……”
姜玫见喜鹊娘忽然黑了脸,也赶紧的把话打住,捂住了嘴。
但是,杨大憨还是惊讶地站了起来:“你说啥?……是你和婶子……开的枪?……你咋能就恁么干呢你?”
姜玫也被激怒了,原地转了一圈,又跺着脚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他们杀了杨先生,杨先生是我和大婶的恩人,我们给他报仇,就怎么啦?”
杨大憨:“可他们不是日本人,用你打黑枪!……也再说啦,你恁么偷偷摸摸的,那和他们还差啥呢?”
姜玫顿住,急得一屁股坐在炕上:“我、我和你说不清楚!……可不管是谁,只要是他杀了杨先生,我和大婶就是要给杨先生报仇!谁都不行!……大婶都哭得什么样啦,你知道吗,你?”
杨大憨还想再争执,可看见喜鹊娘紧咬着嘴唇盯着他,又顿住,重重地“嗨!”了一声,蹲在地上,生起了闷气。
马华目光巡视着众人,垂下眼帘想了会儿,道:“好了,同志们,……哦,应该是乡亲们,老乡们!……你们都先不要再吵了,都先听我说两句,好吗?……哦,我先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众人都渐渐好奇地看着马华。
马华缓缓地开口道“……说是从前呢,有两个亲兄弟,本来呢,家里的日子过得挺富足的,要什么有什么。可有一天,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两个人就打了起来。也偏偏呢,就是在这个时候呢,有一个强盗来他们家抢东西。原本呢,这个强盗还很打怵这两个亲兄弟,……要是他们两个联起手来反抗我,我可怎么办?……可看着这两个亲兄弟打了起来,这个强盗他又高兴了。所以,这个强盗就推开了两个亲兄弟的门,坐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亲兄弟打架。这两个亲兄弟呢,原本还以为,这个强盗会帮助自己,就继续的打,继续的打,……一直到两个人都打不动了,才停下来。可这个时候呢,这个强盗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条棍子,毫没费力地,就把这两个亲兄弟给打死了,这两个亲兄弟的家产呢,也就都属于这个强盗了!”
马华停止了讲述,静静地看着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着,都感到莫名其妙。
姜玫冥思苦想着,突然醒悟道:“哦,马大哥,……哦,不不,应该是马同志。……马同志,你是不是说,这两个亲兄弟,应该先打走了那个强盗,再理论自己的事情?”
马华不置可否,目光渐渐地转向喜鹊娘:“大婶,你听明白了吗?……所以我觉得呢,杨大憨刚才批评姜玫的,还是对的,而且,还是很有远见和觉悟的,你说是不是?”
喜鹊娘的思想痛苦地纠缠着:“可是……他们就打死了俺的……杨先生,俺……真个是……就忍不住……想给他报仇!”
杨大憨还带着些火气:“其实俺也不是说,就不该给东家报仇,俺这儿也在寻着机会呢!……可要报仇,咱也就该明着来!”
马华:“好啦,我再说两句。……仇呢,咱一定是要报的!可不管怎么说呢,现在国家危难,我们却同室操戈,这都是不应该的。不是说吗,唇亡齿寒。你们说,对吗?……既然事情已经做过了,也就做了。接下来,下一步,往后,我们还是应该团结起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一致对外,坚决的打走日本鬼子,不叫他们对我们的侵略和压迫得逞,然后,再来解决我们相互之间的恩怨,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又都在面面相觑着,但却明显的,已经有了团结的意识。
355
张发财蹲在怪石山洞前,痴呆呆地盯着洞口,发着呆。
一旁,绿油油的庄稼生长着,劲风吹过,发出沙沙沙的响声。
张发财的身子一动不动,嘴角流出了长长的的口水。
356
村街上。
张晋家的大门口。
杏忽然披头散发地从院子里跑出来,嘴里大叫着:“张浩,俺的儿子……”
正从张晋家大门口路过的两名妇女被吓得一下子跳开好远,又向着街道边上跑了去。
接着,蛾子从院子里追出来,嘴里喊着:“他四婶,他四婶……”
蛾子追上杏,拉住,又道:“……你听俺说,他四婶,张浩搁屋呢,搁屋呢,啊!”
杏霎时静默下来,茫然地看着蛾子:“搁……屋呢?”
“嗯!”蛾子肯定地点着头,“走吧,咱家去,啊?”
杏没有反抗,在蛾子两手的羁绊下,疑惑痴傻地跟着蛾子向回走了去。
357
村西口。
碌碡扬大二正地独自赶着马车,进了村子。
358
杨俊家的院子里。
山菊坐在穿堂屋前的台阶上,怀里端着簸萁,一边晒着阳光,一边挑着簸萁里米里的虫子。
一旁的园子里,葫芦家的蹲着,在用小锄松着菜畦子里的土。
正房前发出“扑哒”的一声响。
山菊下意识地扭回头去看。
原来是杨大妮在抖搂展平洗好的衣服,搭在杆子上。
杨大妮搭好了衣服,一边挠着头皮,回正房去了。
359
杨俊家正房的西屋里。
周凤兰坐在炕桌前,一边看着摆放在炕桌上的书,一只手抚摸着一旁大筐里的公鸡。
杨福头趴在炕上,离着装有大公鸡的大筐不远,用一根草棍扎着公鸡玩儿。
杨福头手里的草棍不时的扎在周凤兰的手上,周凤兰便回一下头,看看杨福头,又扭回头去继续看书。而杨福头则冲着周凤兰憨憨地一笑,又继续地扎着公鸡玩儿。
院子里忽然传来山菊的声音:“哦,是大姑爷呀?……你来啦,大姑爷?”
周凤兰循着声音,透过窗户上的小玻璃镜向外看去。
但只见山菊端着簸萁,已经站了起来,看着碌碡。
碌碡一副不屑的样子,撒抹着园子里的什么。终于看到黄瓜架上的一根黄瓜,伸手摘了下来,在衣袖子上擦了擦,送进嘴里咬了一口,这才目中无人地道:“俺大妮呢?”
园子里站着的葫芦家的不知道碌碡是在问谁,看着山菊。
山菊松了口气的样子,道:“哦,搁屋里呢;大姑奶奶!”
碌碡咬着黄瓜,照直向着正房走去;山菊赶紧给碌碡让开道路。
正房里,杨大妮走出来:“山菊,你在和谁儿说话?”
抬眼看见是碌碡,立即变了脸色,僵在那里。
碌碡冲着杨大妮道:“还瞅啥呢,拉拉儿个脸子?……就叫干活的,给俺装一车谷子回去;大车还搁门口等着呢!”
杨大妮站在门口,半晌没有动。
碌碡又咬了一口黄瓜,然后把剩下的半截使劲地扔过房子去。回头想向屋子里走,见杨大妮还站在那里,瞪着眼睛道:“咋?……俺说话你没听见?”
“俺家就哪来的那么多谷子?你上次不是拉走一车了吗?咋就还要?”杨大妮甩赍子先进了屋子。
“你说啥呢?……还学会顶嘴了你?”碌碡跟着也想进屋去。
这时,周凤兰走了出来,站在门口。
碌碡差点儿没撞到周凤兰的怀里,又退回去,站住,愣模愣眼地看着周凤兰。
周凤兰笑容满面地道:“是姐夫吧?……你来啦,姐夫?”
碌碡睃起了目光:“你谁儿呀?……你可别乱叫啊;俺告诉你?”
周凤兰依旧笑着:“呦!姐夫!你可真会开玩笑!”
碌碡:“谁儿跟你开玩笑呢?……你也不打听打听,俺,……是这儿家里的大姑爷爷!……你知道了吗?”
周凤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愈发的感到碌碡这个人很有意思,便半真半假含了开玩笑的意味道:“知道,知道!我知道啦;姐夫!……来,快进屋去吧!”
碌碡恼怒不堪:“不……啧!……俺说你就咋回事儿你?……你少跟俺嬉皮笑脸的!”
这时,杨大妮气呼呼地走出来,直接走到碌碡的跟前,拥了一下碌碡:“干啥呀你?俺告诉你,这儿是俺弟妹!……你才少跟她嬉皮笑脸的呢!”
碌碡怔住了。
“走,弟妹,咱不理他!”杨大妮想拉着周凤兰进屋去。
周凤兰轻轻地拨开杨大妮的手:“瞧你,姐姐,干嘛生那么大的气啊?姐夫不就是和我开了个玩笑么?……来吧,姐夫,咱一起进屋去,喝茶,说话!”
“可俺的谷子,……俺的大车还搁外面呢?”碌碡向院子大门口望着。
周凤兰:“没什么,也丢不了!……等一会儿啊,等大憨和葫芦回来,我就叫他们给你装上,这下,放心了吧?”
碌碡这才像刚才没发生什么事儿似的,没心没肺地跟着周凤兰和杨大妮,向着屋子里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