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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里。
一些村民从各个方面向着杨俊的墓地跑着,都想去看热闹的样子。
杨俊的墓地前,已经围了好多的村民。
一些铁锨和镐头被扔在地上。
几名日本兵转身到摩托车的车斗前,把被麻袋套着的人拉下车来,掀去麻袋。
麻袋中露出鼻青脸肿的张发财;适应着明亮的光线。
“那,那不是张发财吗?”看热闹的人中有人道。
“啐!……俺他妈了个巴子的就知道这儿个王八种儿会不得好死;枪毙他,活该!”丁协卫大松了口气,解恨地跺着脚道。
骑在毛驴上的梁大磕巴抹搭着眼皮闭上了眼睛。
日本兵把张发财拖到杨俊的坟墓前。翻译官不情愿地从竹内的身边走到张发财的身边,冲着张发财道:“太君问你,你是说,就埋在这里面了吗?”
张发财带了哭音道:“是是……是俺,亲眼看见……他们埋的啊,老总!”
竹内走上来,冲着翻译官用日语道:“他确定了吗?……命令保安队的,挖开了的!”
翻译官看着远处的梁大磕巴,又把目光盯在丁协卫的身上。
丁协卫见翻译官看着他,下意识地向后躲闪着。
“那好吧,太君,我去和他们说说看。”翻译官用日语和竹内道,然后,弯腰拿起一把镐头,走到丁协卫的身边,用中文道:“……太君是让你们,把杨先生的坟……给挖开!”
丁协卫一跳老高:“啥啥啥……啥?你他妈了个巴子的在和老子说啥?你没吃错药吧,你?……他咋就不挖呢?你妈了个巴子的,挖人家坟,断子绝孙,养活孩子都没屁眼子!你就当老子真傻啊?”
翻译官:“那你说怎么办?我就这么去和日本人说吗?”
丁协卫:“你他妈了个巴子爱咋办咋办!……反正,反正……反正俺们保安队的就他妈了个巴子的不干!”
看见翻译官和丁协卫在僵持着,梁大磕巴默默地下了毛驴,睃着目光走到翻译官和丁协卫的身边,强硬地把丁协卫扒拉开,又夺似的从翻译官的手里拿过了镐头,一步步地向着杨俊的坟墓走过去。
“队长,你妈了个巴子的……哦哦,俺该打,该打;可俺是说,你……不能挖啊,挖人家坟,是要挨炮子儿的,队长?!”丁协卫向着梁大磕巴追了几步,停在那里,看着梁大磕巴。
梁大磕巴深一脚,浅一脚地已经到了杨俊的坟墓前,回头看着丁协卫。俄顷,却又转向了张发财的身边。
“王、王、王、王王八羔子的;你……挖!”梁大磕巴忽然给了张发财一撇子,把镐头摔进张发财的怀里。
张发财身子趔趄着,捂住了脸,接了镐头,又马上扔掉,卟嗵一下跪了下去:“俺俺、俺……是真的……被太君打的受不过,才胡说的啊,老总?!”
丁协卫也来了劲儿,蹿似的到张发财的跟前,使劲地踹着张发财,骂道:“你他妈了个巴子的,俺叫你胡说,俺叫你胡说,胡说!……你咋就不领着他们去挖你家的祖坟呢?”
竹内先还莫名其妙地看着,霍地,他上前扯开丁协卫,用日语道:“打架的不要。快快的,去把这个土丘挖开了的!”
翻译官赶紧跑上前,用日语向竹内解释道:“太君,竹内太君,你听我给你解释,我给你解释,……在我们中国,挖人家祖坟,是大大的不敬,是畜牲……才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太君。”
竹内蛮横地用日语道:“我不听你的解释。皇军要的是宝贝。命令他们的,马上挖开了的;挖。”
竹内说罢,又朝后面挥了挥手。
十几名日本兵纷纷把大枪顶上了子弹,对准了保安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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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俊的墓地前。
十几名日本兵纷纷把大枪顶上了子弹,对准了保安队。
周围的村民纷纷惧怕地向后退去。
保安队员们有些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丁协卫把手抓在腰间的枪把上,但终于没敢掏出来。
梁大磕巴“哗”地裂开军服,挺着大肚子向着竹内贴去:“王、王、王、王王八羔子的,你、你、你、你你……以为,老……老、老老子……就怕、怕、怕、怕……你吗?”
竹内一时间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向后退了退,用日语问翻译官道:“他们,要干什么的?”
翻译官赶紧挡在梁大磕巴和竹内的中间,急迫地用日语向竹内道:“啊啊啊,是误会,误会,太君!”
竹内似乎是反应了过来,突地拔出手枪来,大怒地用日语道:“八嘎亚路的!我看他们是要反水的干活?!”
“八嘎!”日本兵们也纷纷向前,刺刀对准了保安们。
远处,蛾子和张浩在跟头把式地向这里跑着。
“都先慢动手,好吗?”人群中,周凤兰怀抱着一个红布包,挣脱开山菊和葫芦家的阻挡,出现在鬼子和保安队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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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山野里。
张晋拄着棍子,在蹒蹒跚跚地挪动着脚步。
张晋越发的着急,老迈的身躯却愈发沉重,步子也愈发的缓慢。
最后,张晋带着一脸的刚毅,一脚踏空,向着山坡下滚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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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俊的墓地前。
人们的目光都转向了周凤兰。
翻译官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又赶紧的用日语向竹内打圆场道:“太君,竹内太君,是杨家的大少奶奶来了,咱们先听听她怎么说,听听她怎么说!”
紧张的场面渐渐地缓和下来。
周凤兰向前走了两步,冲着翻译官道:“那位翻译官先生,就麻烦你了,就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翻译给日本人听,好吗?”
“明白,我明白!”翻译官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水,频频地点头。
周凤兰目光咄咄地盯着竹内一会儿,旁若无人地向着众人道:“我尊敬的日本国大兵们,……如果你们还值得世人尊敬的话!……我这么说,可以吗?……我们都是同样的人。你们有尊严,我们也有尊严。为什么,你们就要来我们的国家闹腾呢?我们都相敬如宾的活着,不好吗?”
翻译官即时地翻译着。
几名日本兵似乎是若有所思,枪口渐渐地低了下去。
周凤兰继续道:“……我相信,挖人家祖坟这样的事情,在你们的国家,也是一大忌讳。我也相信,你们要挖我杨家的祖坟,就是为了要得到一样东西。你们想要的,不就是这个‘玉娘娘’吗?”
周凤兰打开了她手里的红布包,举了起来;“红山女神”坐像,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辉。
竹内睁大了眼睛,看着周凤兰手里的“红山女神”坐像。
梁大磕巴和丁协卫,也吃惊地看着周凤兰手里的“红山女神”坐像。
围观的村民们,纷纷地叫着“玉娘娘”,跪了下去。
竹内扑棱了一下脑袋,用日语贪婪地道:“拿过来,快拿过来的!”
两名日本兵闻令就要向周凤兰的身边走过去。
蛾子和张浩已经走到了人群的外围,喘嘘着看着周凤兰,站在那里。
周凤兰把“红山女神”坐像紧紧地抱在怀里,又道:“……可这是我们中国人的祖先,是我们中国人共同的妈妈,她同我们的祖坟一样的重要;她岂能就被你们霸占了去呢?如果我们要去抢占和欺凌你们的妈妈,你们也会答应吗?”
翻译官情绪激动地高声即时地给竹内翻译着。
竹内歇斯底里地用日语大叫道:“不,不、不!你不要再说下去;你是在强词夺理!这样的宝贝,只配我们大日本帝国才能拥有,你们,你们保护不了你们的妈妈,……把她拿过来,拿过来的!”
周凤兰听完翻译官的翻译,发出了一声冷笑:“……是吗?看来我好话说尽,也阻止不了你们的兽行,你们可是要强抢吗?……那你们就来吧!”
周凤兰说罢,掏出了手榴弹,把手榴弹和“红山女神”坐像一起抱在胸前。
竹内愈发的暴跳如雷:“不,不,不!不可以,绝不可以!……虽然你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但是,大日本帝国皇军的忍耐是极其有限的!你的,必须的,得把她交给皇军的,否则,否则,否则……否则统统的死啦死啦的;……机枪的准备!准备!”
一名日本兵从摩托车上抱下来歪把子机枪,支到地上,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场面重又紧张起来。
“等一等!……就让俺……也来说两句儿,好吗?”蛾子忽然扬起了手,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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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底小道上。
混混儿甲领着混混儿乙、丙、丁,追上正在急匆匆地走着马华等。
“俺、俺、俺们……来啦,马……书记。其……他人,都在相互告说,……就来。”混混儿甲喘息着,道。
姜玫向着远处看去。
但只见漫山遍野的旷野里,不断地有人拿着武器,向这面聚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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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俊的墓地前。
蛾子迎风站在那里,撩拢着头发。
“三娘!”张浩上前拉住蛾子的胳膊。
蛾子见鬼子和保安队谁也不吱声,推开张浩,道:“别怕,浩;就是脑袋掉了,才多大个窟窿呢?但得掉得值,你知道吗?”
张浩冲着蛾子点了点头。
蛾子又撩拢一下头发,冲着跪在一边的张发财走去。
“他四叔,这儿回,你明白了吗,你的那几个兄弟,都是怎么死的?”蛾子冲着张发财平淡地道,“……恁么些年了,你们兄弟几个贪得无厌,打铁烤煳了卵子,到头来,你们就得到了啥了?你们自格儿觉着自格儿怨,觉得张家聚拢不来人气儿,谁都不向着咱。可你们又把咱老祖宗留下来的多少好东西,都拱手让给了外人?就是到了这儿会儿上,你自格儿临死了还不够,还要来挖别人家的祖坟,你认为你不是死有余辜吗?……那是‘玉娘娘’显灵,报应了你们,你们,根本就不是中国的男人!”
“可是俺……真的就不想死啊,俺……”张发财无地自容,大哭着一个头深深地扎在地上。
“那你就可以用别人的命,来换你的命吗?你就没看看,……就是那些保安队的弟兄们,为了保护咱中国人的祖坟,都是怎么做的吗?中国人的血,是热的,你有吗?”蛾子又道。说罢,大口地喘嘘着。
俄顷,蛾子的心情平息下来,又咬着嘴唇矜持了一会儿,向着周凤兰的面前走去,一边道:“大少奶奶,你捧着的,真就是生咱养咱的‘玉娘娘’吗?老天开眼,报应在败坏她的人身上,也护佑着好人,一生平安。就让俺……也拜一拜!”
蛾子走到周凤兰的跟前,真诚的目光看着周凤兰。
周凤兰先还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蛾子,继而,蛾子主动的伸手,把周凤兰手里的“红山女神”坐像拿了过去。
蛾子深情地看着坐像,好一会儿,蛾子感慨道:“是啊,这儿真的就是俺们的祖先娘娘,是生俺养俺们的娘娘;就是为了这儿尊娘娘,俺们家,有好几个男人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可是也罢,窝里斗,为着她死,死不足惜;可要是便宜了外人儿,为着她活,为着她死,那就让俺蛾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