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到深处
夜已深沉,窗外一片静谧,窗格子间晕黄的灯光随着时间流逝一个个接连熄灭了,无声无息地将夜晚笼罩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寂寞与孤单有了滋生的土壤,在游离的黑夜里肆虐。
白天残留的余温渐渐冷寂,沈香色擦干头发后靠在床边,只留了床边的一盏小灯,为黑暗平添一份温暖。待到头发干得差不多,便懒洋洋地从枕头下抽了一本书出来,她看书的习惯很杂,不是堆在桌上就是枕头下面,工作之余偶有闲暇就翻一翻。
却没想到抽出一本颇为老旧的食谱,随便翻了几页,新鲜感过后就没了兴趣,原想合上,书页里掉出一张老旧的照片,是很久以前夹到书里去的吧!
照片里的人都是很青涩的脸孔,那是她中考过后和朋友们的留念照,有两个朋友冲着镜头做鬼脸,脸拉得老长,她觉得仿佛有一股青春之气扑面而来,既是怀念又是落寞。视线撩过自己,居然在自己的肩上看到了一只大手,一眼落到站在后面的高个子,他的脸似曾相识的温柔,左手随便地搭在自己的肩上。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但是清楚地显现着拍照的时间,这个人是谁?
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一张张脸,一半以上的人还能叫出名字,可是他的名字——为什么她想不起来?
既然是不认识的人,为什么会这么亲密地站在她的身后?
她盯着自己的那身连衣裙,那是她最喜欢的裙子,她其实很少穿,就怕不小心弄脏了,自己曾经和一个人隔得这么近,为什么她没有半分印象?
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她只好把照片原样夹在了食谱里,但是梦里依稀坐在楼底下的公园里,那个人原样站在自己身边,她想转过身去跟他说话,却怎么也转不过头去,她想,她是不是梦魇了?
一连几天心里好像放着事情,和温皓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她却不想打电话去问熟悉的朋友,这种感觉很奇怪,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而她居然能任它生生错过。
她不是缅怀旧事的人,人生总是有无数个片段,而记忆又是那样牢靠,有的时候刻意想记住一件事记不住,有的事却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吃过饭后两个人坐在车里,温皓看着窗外的大雨,“我送你回去吧!”
她接了一声好。
“行程是七天,你的假批下来了吗?”
“已经批下来了。”
“你在想什么?”
某人好笑地把手在她面前摆了摆,“总是心不在焉?”
“没有。”
依然是简短的话,温皓的表情终于现出了无奈,干脆把她的手抓过来,醇醇的嗓音在车内回响,“我的朋友想见你,你觉得怎么样?”
“好——”
沈香色忽然回过神来,讷讷道,“我刚刚答应了什么?”
嘴角咧开,温皓眉眼弯弯,亮晶晶的动人心弦,“连答应了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沈香色听他说话,似乎呢喃在耳边一样,不由得有些灼耳,她下意识地分开一点距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握在别人那里,不禁郝颜。
温皓见她不反对,索性将手握得更紧,“我朋友想见你。”
“见我做什么?”
温皓没有逼她的意思,他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只能一步一步来,现在沈香色愿意放开心怀他已经很满足了。
“一起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他们就逮着不放了。”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们在一起玩闹了,因而有人看不过眼,他四两拨千斤推掉了,但是想知道喜欢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出言试探。
“既然是这样,我也不能太小家子气。”
沈香色略低头想了一想,“我只怕他们见到我会很失望。”
温皓一脸笑意,过了很久才听明白似的缓缓道,“绝对不会。”
沈香色看得一呆,粉红袭上了脖颈。
她忽然想起来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糊涂?
……
为了验证想法回到家之后就翻出了相片,她这个傻瓜,这个人天天在她面前晃,她竟然一直没有认出来——
照片上的人赫然就是温皓,只是青涩版的温皓和成熟版之间的差别罢了,尽管面貌改变了很多,但笑容是一模一样的,为什么她没有认出来?还是她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头上去?
心里一时激动,她马上给他拨了电话。
“是香色?”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等,连等待平复心情的机会都没有。
她呆坐在地上,居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伸出手张开五指用力捂住心脏的地方,屏着气不敢出声,温皓低沉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过来,“这么晚了还没睡?”
话音很平稳,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从容有余。
而这样的从容,让沈香色猜不准他的心思,她忽然觉得很惶然,隔了许久才淡淡不在意又像一问一答似的“唔”了一声。
温皓几乎立即就感觉到她的抑郁,轻声问,“怎么了?”
沈香色是藏不住话的人,不过几秒钟就差一点就全盘托出,但不知为什么,她努力压抑了心里的激动,将电话线绕了一圈又一圈,才用比较平静的声音出口,“我们以前认识吗?”
温皓叹息一声,“香色,这我该问你?”
“为什么问我,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这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那你希望是什么样的呢?”
将电话线卷成毛球的人闻言默默不语。
温皓的声音温柔如昔,“这些都没有关系,我们现在怎么样为什么要将过去的事情拿来说,你已经想起来了吧,我记得那时你叫我温大哥,可是我现在不想只做你的温大哥,我真害怕你当我是哥哥。”
沈香色的心柔软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击破心里的那一层屏障,原来这样的好不是无缘无固的,她并不是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优待,这样的情有可原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当哥哥不好吗?”
“我绝不愿意。”他斩钉截铁,“我宁愿和你做朋友,做知己,也不愿意做你的哥哥,那是最无望的一种牵绊,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有多深,我害怕你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再也不能接受我。”
她哑然,对她来讲,这确实是最大的可能。
她的脑容量很小,很容易将一种感觉定格,就如同前男友,不管是否美好的记忆,她已经习惯了相互偎依,生生割裂般的痛楚袭来时,她觉得天都塌了一半。
如果不是温皓这样固执,也许她还是不敢跨出这一步。
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相识到相恋,对她来讲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她喜欢细水长流的感情,而现在的人都习惯了速食爱情,也许今天犹在亲密,明天就已成陌路。
温皓合上工作笔记本走身走到窗边去,“香色,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花吗?”
“什么花?”
她低声问。
“是含笑。”
她忍不住问,“含笑,为什么?”
“以前我最爱看你笑的样子,可是现在你已经不笑了!”
“……”
她忽然就挂了电话,眼泪不知不觉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原来还有人这样体贴自己,她以为自己一个人身处地狱,却想不到还有人站在她身边,温皓用情之深,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呆坐了很久,她把藏在床底下的盒子打开,全都是舍不得丢掉的照片,柯良帅气而深情的脸更像是一根针刺在心喉。她的泪湿了满脸,将照片都打湿了,柯良,你不知道珍惜我,现在已经有人替代了你的位置,你会后悔吗?
我忘了,你本来就是一个负心人,所以后悔这样的词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你的心里,其实我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愿意去想罢了。
有这样的人把我放在心上,这样对我好,我为什么还在犹豫?
她合上纸箱,打开门将它丢到了垃圾桶里,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楼道的窗口吹来冷风,很快就干透了。
夜寒露重,花园里枝叶繁密,暖房里有着隐约的光芒透隙而出,温皓盯着被挂掉的电话,一时无言。他站在二楼的窗口看向花园的繁盛,偌大的房子没有半点生息。站了约摸大半个小时,然后苦笑一声,把手里快攥出汗渍的电话放回桌上,自嘲一声,整个人放松地靠在躺椅上。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向来晚睡,作息时间并不固定,所以佣人都已经休息了才是,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会来打扰他。
他未动,敲门声又轻轻响了两下,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少爷,有您的电话。”
深更半夜的电话,他略想一下就知道,必定是国外时差颠倒的表姐,也只有她才会半夜越洋电话打过来,兴趣之至就不管不顾。他答应了一声,起身到客厅拿起电话,果然是表姐叶笑打过来的,听了她长长啰嗦的一番话。他终于抓住了重点,松了松领带,半眯着眼睛道,“表姐,你三更半夜打来电话就是想说这种无聊的事,那就不要浪费电话费了。”
说完就要挂,那边传来一阵轰天动地的沸腾之音,毛躁的表姐大大咧咧炮轰了一顿之后才叫嚷,“什么叫做无聊的事,要是无聊的事你表姐我至于这么辛苦地打电话过去,我告诉你,伊珊马上就会回国,你记住到时一定要去接她。”他这个表姐向来以作弄他为乐,才不会是真的想做牵红线的美事,不过是乐于看到他被缠得无法脱身而已,这种恶趣他几年前已经领教过了,万幸出国去祸害国际友人,所以他绝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她回来还用得着我去接?”温皓冷笑,“她又不是我们家的寄生虫,不至于去接机的人也没有。”
“什么寄生虫,你说得这么难听,伊珊家和我们一直是世交,伊珊又聪明又可爱,哪里像寄生虫了,我告诉你说¥¥……”连续一大段语无伦次的话,他没听完,脸色暗沉,一声不吭就“哐当”挂了。
管家已经快速地为他冲了一杯暖茶,矍铄的脸露出了然的笑意,“是不是伊小姐要回来了?”
“嗯。”
他接过杯子趣味道,“你放心,她不会住到这里来,就算她肯她家里也不会放人。”
管家忍不住八卦,“伊小姐长得像洋娃娃一样,少爷真的不喜欢吗?”
“如果智商再增加五十的话。”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回书房,“你去休息吧,记住,先把电话线拔了。”要不然,一个晚上都不会好过。
沈香色中考后的那一个暑假和好友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出行,目的地是一个富裕的小镇,那是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友的姑妈就住在那里。沈香色一早听她说得有趣,心里蠢蠢欲动,两个人一计划,终于磨到了家长的同意。
出门的时候,家里面宝贝地为她收拾东西,几乎是一路叮嘱,她沉寂在出门的喜悦中,什么也没听进去,上车之后就睡得昏昏沉沉,下车的时候还是好友拼命摇着她的胳膊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小镇果然像好朋友说的一样,有很多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东西,景色也很美,两个人像脱缰的野马,玩了个底朝天。
快回城的时候,两个人去了传闻中的篱山,山并不太高,不过出门的时候正是早上,山上雾气很重,两个人爬一会儿就疲了,想找着近路下山。好友在前面带路,沈香色拎着一包吃食,边走边聊天,完全没有注意脚下的路,谁知道转了几条小道之后,好友一脸哭丧着脸摇头,“怎么还走不出去?”
沈香色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不过她向来冷静,“要不然我们往回走,你还记得刚刚过来的路吗?”
“哪还记得,都转晕了。”
她抿抿嘴,看着好友灰心丧气的表情,自己是绝对指望不上的,说得好听是个路痴,说得不好听,走过多少遍都不记得。
小镇虽然小,但是弯弯道道特别多,地形很复杂,完全不知道其中的小道会不会有重合交叉的可能,她们又是初次来,心里就更没底了。
两个人试着往回去的路走了一会儿,似曾相识的路越来越多,总是在三叉路上徘徊又徘徊,连下山的出口也没有找到,不由得有些灰心。早上出来的新鲜感也过了,双腿酸得抬不动,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索性坐在旁边的石坎上休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已经正午了,两个人都有点急了,家里看见她们这么久没回去,指不定以为她们出什么事了呢?早知道不应该抄近道的,话虽如此,诱惑在前,并不是每个人能坦然处之,世上没有后悔药好吃。
沈香色喝完水把瓶盖子拧上,突然看见一个高挺的男孩子远远经过,她突然想到问路这种事情,自己对这里完全不熟悉,于是捅捅坐在旁边的人,努努嘴。
好友看懂她的意思,于是跑过去和那个男孩子搭腔问路。
等在原地不知道他们讲了多久,那个男孩子和好友一起回来了,好友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笑意,还没走近就大叫,“香色,他认得我姑妈家的路,太好了,他可以带我们出去。”
“真的?”
她立即站起来,男孩子几步走到面前,看着她们的行囊微笑,“是出来爬山的?”
“是啊,麻烦你了。”
她红了脸,很不好意思。
“不用,举手之劳。”
他答,双手插在口袋里,“我叫温皓,你呢?”
“温大哥好,我叫香色,沈香色。”
漂亮的黑眼睛瞬间眯了起来,淡淡地笑意如玫瑰般香气袭人,“沈香色,是个好名字。”
因为问路而认识后,最后几天温皓一直在小镇里给她们当向导,慢慢就熟识了,不知道谁拿来的相机,后来一起照了相。
沈香色睁开眼睛,温皓年轻的样子完完全全在梦里还原了。
温皓到客厅吃早饭,吃了一半,管家过来欲言又止,他问,“怎么了?”
“是表小姐的电话。”
管家几乎要露出苦笑,早上以为风云已过,于是接上了电话线,谁知道不到五分钟电话就响了,表小姐的气势足以让他不敢再拨第二次电话线,背着种种威胁,他只好来向温皓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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