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克将军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参加南昌起义，从此开始了他长达八十余年的革命生涯。萧克作为红军、八路军和解放军的高级将领的许多经历、事迹和业绩，都已家喻户晓。但他是怎样参加南昌起义的？他又是如何面对自己人生命运的转折点的？则未必广为人知。1994年秋天，本文作者曾去拜访萧克将军，面聆萧克将军回顾自己从离开家乡到投身革命的一些具体、生动、曲折的经历。时隔15年后，作者在“八一”前夕写就此文，奉献给读者。
我与萧克将军仅有一面之雅，但印象极深，较之许多常常谋面的人更难令我忘怀。近日搬家整理旧书，重读萧老将军亲笔题签赐赠的《朱毛红军侧记》一书，勾起我的回忆，谨为文追记，以志景仰。
1994年9月29日，古都北京金风送爽，秋叶流丹。下午2点半，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当空，按照约定的时间，我和同事在段苏权将军夫人蓝文长同志的带领下准时来到全国政协礼堂附近的萧克将军的住所。这是典型的老北京四合院，庭院里树木葱郁，生机盎然。在客厅刚坐定，就听到门口一阵响声，萧老将军偕夫人蹇先佛进来了。
老将军身着一身褪了色的中山装，稀疏的白发，清癯的脸庞，看上去精神很好。我们给萧老献上鲜花，并呈上我们带去的《历史文化名城——金华》一书，萧老逐页仔细翻看。我发现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老金华风貌的照片上时，便乘隙问他：萧老，听说您在北伐时曾到过金华……
萧老专注地听着，那神情似乎回到了往昔的峥嵘岁月。他略作沉吟，慢慢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给我们讲述起他那革命岁月中留下的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
萧克出生于湖南省嘉禾县小街田村，家里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及一个妹妹。嘉禾地处湘南，名为禾仓，实际是穷乡僻壤，萧克家里生活颇为艰难。萧克的祖上几代都是读书人，父亲五兄弟中有三个是读书人出身，其中三伯父的学问最好，家里收藏了许多书，萧克最爱到三伯父家去翻书看。三伯父是位爱国文人，对袁世凯复辟帝制充满了义愤。萧克走上革命道路的直接原因，却是为报家仇。萧克的大哥性格刚烈，因此得罪了当地大地主萧仁秋。1923年春，由于萧仁秋的陷害，萧克的大哥被团防局抓走，当天就被杀害。兄长死于非命，致使喜爱文学的萧克产生学武报仇的念头。萧克受在广州读大学的堂兄萧武惠的革命进步思想影响，学生时代就组织“共学社”，积极投身于反帝反封建的爱国学生运动。1926年1月，从嘉禾县甲种简易师范学校毕业后，他孤身一人，私借七块大洋做盘缠，离家出走，往广州参加国民革命军。是时大雪，他艰难步行九日达韶关，继而转乘火车至广州。1926年2月，萧克到了广州，想投笔从戎，报考黄埔军校，遗憾的是黄埔军校第四期招生已经结束，而当时的国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宪兵教练所正在招生。他看了招生简章，说毕业后可以当士官，便去报考，并顺利考取。宪兵教练所的地址在广州市，学制四个月，实际学了五个多月。学制虽短，学的内容却很多，也很正规。萧克带着国恨家仇从军，学习的欲望特别强烈，总想在有限的几个月中学到更多的知识。7月，他从宪兵教练所毕业，被分配到总司令部宪兵团当中士班长。这时，北伐战争已经开始。北伐军出征后，萧克每天更注意看报，在激动和兴奋中日夜盼望他所在的部队能早日开往前线。不久，堂兄萧武惠随第四军主力出征湖南，临行前向他告别，相约在北伐前线见。另一兄长萧克允也随第二军开往前线。留在广州的萧克，心早已飞到硝烟弥漫的北伐战场。
于是，萧克就以请假回家为名，实际上是想到湖南追赶北伐部队。他乘火车到韶关，约两三个朋友徒步经乐昌、九峰到郴州，然后回家乡嘉禾看望父母。在家住了约10天，他便同从农民运动讲习所毕业的黄益善出发经衡阳到长沙。10月中旬，在同学周从颂的介绍下，到补充第五团辎重队当了兵器员，经管枪支弹药。补充第五团是北伐开始后以俘虏人员为主建立的，团长是共产党员蒋先云。到补充团没几天，部队向江西方向开拔了，走醴陵、萍乡、高安、上高，到奉新。这时北伐军攻打南昌的战斗进行得十分激烈。随后，他们从奉新出发来到南昌，补充团驻扎了七八天后向浙江方向进军。
萧克随部队由鄱阳湖进信江，逆江而上，经贵溪、弋阳、上饶、玉山，进入浙江常山，向杭州进发。但到金华后，不知为什么就不再往前走了，一住就是20来天，其间还过了一个春节。萧克那时职位低，了解情况不多，心地单纯又充满热情，总以为上前线就可以一展豪情壮志，实现平生抱负。然而，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蒋介石惊慌失措，越来越公开暴露出反革命面目。北伐军攻打南昌后，蒋介石突然提出要把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迁到北伐军总司令部所在地南昌，企图以军队控制党和政府。1927年3月6日，蒋介石指使驻赣新编第一师诱杀了赣州总工会委员长、江西省总工会副委员长、共产党员陈赞坚。16日，蒋介石从南昌到九江，又指使青红帮捣毁了左派占优势的国民党九江市党部。这些情况当时在金华的萧克并不知道。正在这时，他接到堂兄萧武惠从武昌写来的信，堂兄在信中说，他已随第四军从南浔路回武昌，说武昌那边好一些，叫萧克立刻请假到武昌来。
萧克接到堂兄的信后，立即向团里请假，决心到“铁军”去。他风尘仆仆地从金华辗转江西南昌、九江到了武昌，刚到武昌与堂兄萧武惠见面，堂兄便对萧克说：“你来了就好，不能跟蒋介石走，他快要变成军阀了。”萧克这才知道为什么萧武惠写信让他立即到武昌的原因，也才知道曾经高喊革命俨然以孙中山信徒自居的蒋介石，走上了背叛国民革命、背叛孙中山遗志的反动道路。那时，像萧克这样的北伐基层军官，从浙江到南昌又转到武汉，本身就表明一种政治态度。到武昌后，经堂兄介绍认识了经国民革命军第四军一部扩编的11军第24师政治部主任陈兴霖，该师时任师长为北伐名将、共产党员叶挺。陈兴霖主任先后与萧克谈了两次话，萧克回忆起这两次谈话，记忆犹新，第一次谈话是对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和“三大政策”的理解，他没有刻意渲染，只是将平时所见所感，结合读过的一些书，实实在在地谈了自己的想法。第二次谈话就涉及对蒋介石的看法。他也照实说了对蒋由尊敬到反对、痛恨的态度转变，和陈主任谈得十分相投。不久，陈兴霖把萧克分配到叶挺部71团3连任政治指导员。从此，萧克就成为“铁军”的一名成员了。1927年4月到7月，蒋介石在上海、许克祥在长沙、汪精卫在武汉先后发动反革命政变，大肆捕杀共产党人和革命进步人士。就在这血雨腥风的危急关头，萧克毅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随后参加了著名的南昌起义，从此走上了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的道路。
（作者毛应民）